余崈就和三个哥哥道:“天下将要大乱,当官并不会比现在更能庇护家族和乡亲,此时应该多种地,多存粮,将粮食和钱财藏匿山中或地窖中,或许能活下来。”
    第1173章 余崈
    所以余崈拒绝了县令,并带着乡亲们提高产量,然后在差役上门催缴赋税时帮助乡亲们瞒报出产,让家家户户有了点存粮。
    经年累月的积累,不仅在荒年中保护了一村一里的乡亲,还因为乡亲间互相联亲,一家帮助一家,竟庇护了周围好几个村镇。
    等到匈奴南下,各地烽烟狼起,他还预警了几次战祸,及时带人躲到山里去,保住了大部分乡亲。
    而等到赵含章平定匈奴,重新定都洛阳,他就和父兄道:“现在可以出仕了,天下应该安定了。”
    他的父兄不想离开故土,余崈就道:“我们家在此名望太高,是好事,却也是坏事,虽然继续留下也可富足一生,但很难再进一步,还有可能与当地县衙因利益起冲突。大将军是个很有本事和心胸宽广的人,但她手下的人未必有此心胸。”
    对余崈的预见,余家父子都很信任,于是他们忍痛卖光了家中的田地房屋,举家搬迁到了洛阳。
    那一段时间是真的慌张害怕啊,他们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路,远离家乡,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了没见过的赵含章身上……
    好在老天保佑,借着余家的好名声,又打着要去洛阳参加招贤考的理由,总算一路平安的到达洛阳,唉,就是路上遇到了两次土匪,把他们带的家资基本抢光。
    这是不幸,幸运的是,那些土匪只敢抢劫财物,不敢伤人性命。
    大将军新颁的政令很有效,各个地方的将军都热衷剿匪,如果手上没有人命官司,那可以当流民处置,直接落户分田;
    要是有人命官司,那轻则充军为奴,重则砍头,所以土匪们也很注意,能不杀人就不杀人。
    余崈也觉得人命更重要,除了家中的书籍外,其余的,能保就保,不能保就爽快的丢弃,只要能保命就行。
    如此,他们一家都安全到达洛阳,就是进城时,大家身上都差不多被搜刮干净了,余家父子不是没有怀疑过余崈的决定,但每每都在说出口前又重新拾起对他的信任,于是大家就这么莽撞的冲进了洛阳。
    好在赵含章住在宫外,人也经常外出,又礼贤下士,听说凡是给她投递的文章,她都会看。
    于是余崈就用他写的一篇农学文章敲开了赵含章的大门,赵含章还特意抽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见他,之后还亲自将他引荐给傅庭涵。
    然后就立即送他一套房子,给安家费,还在洛阳给他们登记落户,给他们家按照新落户的民分了田地,为了便于他们耕种,田地一半分在洛阳城内,一半在城外,还离得不远。
    除此外,她还让他们家的孩子直接入学,因为余崈愿意去太学当农学博士,他名下还有一个恩荫入太学的名额。
    余崈立即把这个名额给了自己读书还可以的大侄子。
    就这样,余家闯进了“士”这个阶层,能够直接接触到赵含章,地位还不低呢。
    至此,余家父子对余崈的决定再不会怀疑,这一次迁徙的成果,他们无疑是成功的。
    余崈进入赵含章的阵营,就好像老鼠找到了米缸,从前,他要操心的事太多了,要保护家人,要保护身边的人,要保护认识的,不认识的乡亲,他能琢磨农学的时间很少。
    但找到赵含章之后,她快速的让余崈改变了思考模式,从此他再不需要为旁的事烦恼,只要专心研究自己想琢磨的东西就行。
    钱,推广都不是问题,只要他琢磨出来的东西有效,赵含章就能让全国用之,随之全国闻名的是他的名字。
    虽然余崈自觉不是很在意这个,但看着自己的名字随之传遍天下,他研究出来的良种,增产法活人无数,他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所以,虽然他的官职很低,但他特权很多,他从不觉得赵含章亏待他,出仕嘛,自然是从小官做起,一步一步往上。
    而且说白了,当官为的不就是有权做自己想做的研究,并收获威望吗?
    而现在,除了官品不够高,他不都有了吗?
    对于李天和、卢御史等人拦截羞辱他,余崈本人并不很放在心里,不客气的想,这些人官职比他高,却还如此针对他,不就是嫉妒吗?
    嫉妒他的才华,嫉妒他被大将军重用。
    所以,他有什么生气的呢?
    这恰恰证明了他有才呀。
    只是被拦一次就得了两册竹简,让羞辱来得更猛烈些吧。
    余崈抱着竹简激动不已。
    送走奚莲,围上来看竹简的余家父子两个也感叹不已,敬佩的看着余崈道:“老四啊,要不你明天多在皇城宫道里多走几遍,看看还有没有人为难你。”
    他们家努力了三代,目前才有存书二十八本,其中六本是大孙子进太学后才得的,五本是余崈和傅庭涵借回来给家中的子侄抄写的,九本是今年从书铺里买的,剩下的三本才是他一生为这个家庭增添的。
    可见书籍有多难存了。
    这还是因为现在书籍多了,书铺里有很多书,不然,他们家的存书只会更少。
    而像奚莲拿来的这种竹简,基本上是各家的私藏,在外面是找不到的。
    余崈晃了晃脑袋,理智回笼,无限惋惜道:“不会有了,大将军定不会让我和沈郎中受此委屈,这次过后,当无人敢再挑衅我们。”
    余崈想了想后道:“我觉得我可能要升官了。”
    余崈想的不错,赵含章的确在给他升官,不,她是在给整个司农寺升级。
    司农寺呢,以前是没有这个部门的,工部之下有个小分支叫田曹,以前赵含章在西平刚当县令时,看重农事,要着重研究农业增产,还要存粮防止灾害、战祸等,所以才把田曹改为司农寺。
    等她当了豫州刺史,这个称呼和改变就带到了整个州,等她进了洛阳,这个改变更是带到了整个大晋。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以示对农事的看重。
    可今儿看,还不够呢,所以她打算将司农寺单独分出来,将其独立在六部之外,而六部之前为六曹,职能很分散,又有重复的地方。
    不如趁此机会再明确的分一分,除此外,她还要成立科学院,这是一个虽没有官职实权,却有地位和威望的地方。
    李天和、卢御史和沈如辉、余崈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一次拦路起哄欺凌,竟然改了部份官制,还成立了一个后来可以改变社会结构的科学院。
    第1174章 打起来
    她知道,想要杜绝权贵官员看轻科学家们是不可能的,这世上的人参差不齐,总要容许一些脑残存在。
    但她可以改变风气,使他们的轻视不符世俗。
    所以,科学院一定要成立,嗯,风气就从报纸上开始培养吧。
    不仅要爱护像幼苗一样的农学家,水利专家,数学家等各种各样的家,也要爱护一直保护他们免于战祸,现在还在各地努力剿匪、修筑各种工程和河堤的赵家军啊。
    哦,现在大晋的军队因为都归属于她管辖,所以她都将他们看做赵家军。
    兵这个职业的风评是越来越差,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当权者的锅,就跟风俗一样,一点一点的改变,然后世风日下。
    军人在古代的地位曾经很高的,在汉朝之前,可不是谁都能当兵的。
    秦为统一六国,所以用军功招揽庶民入伍,而在秦之前的春秋时期,能入伍打仗的都是有名有姓的百姓,没有姓氏的庶民和奴隶只配搞后勤,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
    上战场还有各种规矩和礼仪,和现在各种奇诡又无耻的战场对决比较,那时候的很多战争更像是礼仪对抗和大阅兵比较。
    汉前期也还好,军队在民间还享有很好的名声,很高的声望,直到汉末。
    为了争夺地盘,各地豪强军阀掠夺人口为兵,他们打来斗去,百姓不能耕作土地,自然交不上军粮。
    人饿到了极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没有足够的粮食养兵,那怎么办呢?
    自然是抢夺百姓的财物和粮食了,大量的屠村,抢掠事件发生,兵慢慢的和匪划成等号,然后,为了补充军费,当权者干脆派士兵去掘坟墓,兵的名声就更坏了。
    下令的有权贵,有士,有豪族,但他们整个阶层的名声并不太受影响,被诟病的往往只是个人,但执行命令的士兵就不一样了。
    兵的风评越来越坏,而且,因为从上到下的压迫,士兵的生活越来越不好过,晋升路径也被一再压缩,他们会从百姓家中征收兵丁,也会招募社会的闲散人员当兵,还会把监狱里的罪犯弄到军队中,犯法的,政治斗争失败的,都扒拉到军中里去。
    最后,直接在路上抢人,下至十一二岁的小孩,上至四五十岁的老者,只要能拿得动武器,直接给扒拉到军队中。
    于是,军队的风评就更差了。
    民间几乎是闻军而色变,在百姓眼中,兵就等于匪,赵家军的名声好,是从不抢掠百姓开始的,也是因为赵含章打出了正义的旗号。
    军人,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他们当得正面的评价。
    想到此时正被抽调去治河的赵家军,赵含章亲自写了一篇颂军文送到邸报。
    赵含章对明预道:“御史台也该整顿一下了,不当只风闻奏事,而应有核对之责,核对之权,我想先生出具体的改正之法。”
    风闻奏事,优点是震慑百官,只要有一点风声,不必查实就可以弹劾官员,但坏处更明显,因为不必查实,有的御史可以捏造风闻,或者都不捏造,只说自己听到了就上书弹劾。
    这样一来,监察台谏官员和执政官员势如水火,大晋的这种风俗流传下来,这才造成御史总有事没事,下意识的去找执政官员的茬,没有茬,就制造茬;
    而地方官员则一看到御史就下意识反感,事情还没做,他们倒先自己斗起来。
    从去年到现在,赵含章派出不少御史监察地方政务发展,毛病是找出来不少,的确有些成效,但查实的少,一往深处查,十件事里倒有七件是谣言捏造的,耽误地方工作不说,连她的工作量都增加了不少。
    赵含章自不希望监察官和执政官和睦相处,合起手来也骗她和坑百姓,但也不想加大他们的矛盾,让他们空耗力气争斗。
    所以她希望改进监察法,让御史台不仅有奏事之权,也当有查实之权和一部分处理的权利,这样减少凭空的捏造,而更多的是查证。
    但修改律法非一日之功,赵含章让明预上心,但没让他立刻给结果,“争取明年春后上书。”
    明预:……和现在就要有多大区别?
    但明预还是应了下来。
    今天说太多话了,这会儿办完公事,赵含章捧起一杯热茶润嗓子,顺便和他们闲聊,“赋税都到洛阳了吗?今年国库收入多少?”
    汲渊也撂下笔,端了一杯茶靠在椅子上闲聊,“还有荆州的未到,对了,扬州也送了赋税上京,虽然不多。”
    赵含章闻言惊讶,“琅琊王竟然真的给我交税?”
    她真的只是试探性的给扬州去封公文,要求他们按照朝廷新颁的赋税制度上缴赋税,没指望他真给的。
    汲渊就露出笑容道:“可见琅琊王脸皮还是不够厚呀。”
    明预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继续低头写他的东西。
    赵含章想到历史上对琅琊王和王导的评价,虽然隔了一千多年,那些评价未必全是对的,但从一些历史事件上便可看出,琅琊王能力有限,心也不够狠,而王导虽多智,但性格太过宽和,这一个组合,若没有王敦等一系门阀豪强倚仗他的权势为非作歹,他们君臣说不定能善始善终,可惜了。
    虽然王导最后辅佐琅琊王的儿子登基,将东晋治理起来了,但琅琊王的确是抑郁而终,君臣最后的和睦也只是表面上的温情而已。
    赵含章很好奇的问汲渊,“先生见过王导吗?”
    汲渊笑着点头,“见过,早年他和琅琊王在洛阳,曾上门拜见过郎主,他们二人都性格温和,琅琊王有些软弱,有王导辅佐,做一诸侯王不差,可要想更进一步,难矣。”
    琅琊王没这个本事。
    而琅琊王会跑到扬州另起炉灶,也是因为听了王导的劝说。
    那能不能劝说琅琊王回洛阳来当个王爷,把扬州归到朝廷手上来呢?
    正想着,赵含章听到疾步声冲这儿来。
    她掀起眼眸看向门口,只是一瞬她又垂下眼眸,低头喝了一口茶,才见茶杯放到桌上,汲渊和明预也听到了脚步声,才扭头,门就被推开,情报处的秘书丞快步上前禀道:“大将军,荆州和扬州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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