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于此道的一切了解,仅限于允函曾经对他展露的那些,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过是冰山一角,不过是天心雷霆意蕴之中最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
    所以,这一切的融合,起初时只是自然而然的运转与熔炼,于细节上,注定是会有其不谐之处,只是这样的不谐并不会影响法门的修持,甚至会在往后长久时日的养炼之中,历经一点点的磋磨,自然而然的调整至圆融的状态。
    但是当这种于细微处的调整还未经过光阴的磋磨时,面对着如神宵宗范老这般的雷道修士,那气机之中的不谐,便会成为教人反客为主的破绽。
    事实上,楚维阳甚至怀疑,这种气机的细微不谐,即便在雷宗道子的面前应该也是一种明晰的破绽。
    只是功高欺理,早先时楚维阳竟浑然无所察觉,直至在神宵宗范老这里吃了个闷亏。
    但此刻,随着神宵宗范老的雷法底蕴融入了郭坦的阴灵之中,在那般高屋建瓴一样的修法视角下,楚维阳开始随着雷音,主动的调整着道与法的细节,将那在岁月光阴之中磋磨的过程缩短在闪瞬间,消弭去自身的不谐。
    而随着这样的洗炼与蜕变,事实上,不过纤毫变化,于楚维阳的肉身气血与玄雷之中,几乎没有甚么气机的变化,但是一法应而诸法皆有所应,随着这种真正意蕴上的圆融无漏,霎时间,几若沸腾开来的,是楚维阳体内散逸的淤积浊煞与震动的胃囊丹鼎。
    也正此时,楚维阳原本彻底掌控,浑然唯一的肉身道躯,在这一刻竟然猛地一晃,还未有方才步履蹒跚时的稳健。
    紧接着,又有着眩晕感涌上了心头。
    教楚维阳一手揉捏着眉心,狠是晃了晃脑袋。
    只是不同于刚刚的时候,那样剧烈的眩晕感乃是因为泥丸宫的受创而生发,这会儿,楚维阳的眩晕感,则纯粹是在那闪瞬间因着浊煞与丹鼎的震动,剧烈的饥饿感觉涌现,教他头晕眼花的厉害。
    也正此时,早就因为着自身激烈情绪的涌动而有所准备的楚维阳一翻手,霎时间,山河簋显照在掌心之上,随着内里水火灵光交缠,直接裹挟着一道昏黄颜色的混朦灵光,被楚维阳一口吞咽下去。
    这是他早早备好的灵丹宝药,等得便是类似的意外发生的时候。
    只霎时间,楚维阳便觉得发源自胃囊丹鼎之中的饥饿感觉被填补镇压,某种极短暂的充实感觉徜徉向四肢百骸,同一时间,交叠在那煌煌雷音之中的,已经不只是楚维阳的气血奔涌,更有着法力洪流自周天经络之中的运转。
    内周天里,气血与法力生生不息的当口,楚维阳复又稳稳地立身而定,朝着洞府内走去的闪瞬间,楚维阳几乎下意识的猛吸了一口气。
    下一瞬,仿若是越过了某种藩篱与屏障,那真正浓郁到教人略略有窒息感觉的浑厚元气灵光,在这一刻朝着楚维阳的周身经络,朝着四肢百骸的周身大窍,皆尽灌涌而来!
    这是被聚灵法阵牵引而来,复又经过了这座毒鮋躯壳洞府的冲刷,以及光阴岁月长久自然养炼之后的毒道元气!
    这些元气的精纯,几乎无需教楚维阳怎么样淬炼,便在闪瞬间融入了他奔涌的法力洪流之中。
    恍若是慢慢的一锅油里溅落了一点火星。
    轰——!
    刚刚驻足在筑基期二层的境界还没有多久,楚维阳便在对于伤势的养炼之中,一点点稳步的将自身的修为气机往更高邈处推动着。
    不甚迅疾,但进境却又十分明晰。
    虽然尚还未曾感应到因为法力的累积而应该有所洞照的那扇门扉,但是只这样的进境,便已经教楚维阳忽地惊喜的发觉,许是在那道还未真切见证的法门传承之外,自己先一步,在外海之中,又寻到了一处绝佳的潜修之地。
    也正思量及此的时候,忽地,某一个瞬间,楚维阳一步迈出,遂顿觉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四下里无有烛焰缭绕,更是处在外海的海底深处,但是那淤积的元气灵光几乎将整座洞府映照的通明!
    而在元气灵光的通明映照下,只第一眼时楚维阳所看到的,则是一座摆放在空旷洞府之内的一座黄玉云床。
    云床的玉质厚实,并不晶莹剔透,反而具备着某种混朦的内敛。
    仔细看去时,内里甚至纠缠着一道道絮状的物质,可丝丝缕缕交缠之间,却又好似是云纹相勾连成千变万化的符篆,而这些符篆又在长久光阴岁月的养炼下,彼此交织成了某种无法言喻,但却又圆融无漏的篆纹光晕。
    没有人为养炼的痕迹,但只这道篆纹光晕,这座黄玉云床,便已经有了极品法器的同样底蕴。
    而楚维阳也忽地发觉,此地是不是潜修之地已经不再那样重要了。
    楚维阳能够真切的感应到,那些长久光阴岁月以来蕴养在此地的丰沛元气,已尽数淤积于黄玉云床之中,盖因为这座云床本身,便是昔日里以极品灵材品质,镇坐在聚灵法阵的阵眼之中,本就是诸气汇聚所在之地。
    而今已成了养炼与打熬法力的宝器灵胚。
    于是,楚维阳几乎是几步路小跑着走到了黄玉云床前,仔细感应着内里丰沛的灵韵,楚维阳遂也有所判断,只消将此宝放置在长久浊煞元气丰沛的地方,其品阶仍旧会随之而有所进益,会接续上这自然养炼的过程。
    而在看向黄玉云床上面的时候,一尘不染的平整玉面上,正好摆放着一枚昏黄颜色的玉简,其上以古篆字迹书就——《洗元炼法净土浑灵丹经》
    原地里,楚维阳似是想要笑一样,轻轻地咧了咧嘴。
    “任是一本毒道功诀都贴上丹经的名字,就元门这些老祖宗随地留一手的性子呐,做这般事情的人多了,许是反而骗不到几个人了……”
    这般轻笑着说罢,楚维阳方才伸出手来,将这枚玉简掂在掌心中,以神念轻轻扫过,未曾洞照入内里。
    简短的观瞧,楚维阳便对早先时神宵宗范老的说法相一一印证,并且深以为然。
    只这晦暗难明的至高意蕴,这部毒功,便稳稳的驻足在了无上级数之中。
    一念及此时,楚维阳又一翻手,是另一枚玉简自楚维阳的掌心中展露出来。
    《木巢养龙炼元真丹经》
    昔日自左炎手中所收获的,盘王元宗木相古法毒经。
    而今又得同是无上级数的土相毒经。
    再加上自身所修持的《钓蟾功》与《云霁经》。
    “五行——已得其四!”
    这般轻声念着,楚维阳的眼眸之中,愈见神情幽深。
    诚然,以水火显化玄冥丹鼎是条路,可就像是神宵宗中,唯有真正掌握五行雷法的允寿和允函才有资格做大师兄和大师姐一样,通衢的道法之间,亦有纤毫微末上的差距。
    能够攒簇五行,切实的接驳《五脏食气精诀》,以圆融无漏的姿态直证玄冥丹鼎意蕴,这才是真正坚实的路!
    正这般思量着,随着楚维阳的心神猛地悸动起来,触动了泥丸宫内的伤势,隐约有痛感生发,教楚维阳赶忙以道图洞照幽光,镇压诸般心绪。
    缓缓收拾着心神,楚维阳这才又掂了掂两枚玉简,尽皆好生收拾起来。
    再然后,楚维阳以更为郑重的目光看向那黄玉云床。
    五行缺其一,还不知机缘何时而知,在此之前,楚维阳永远只会是内炼水火,别无变化。
    但此刻,眼前的好处,却是切切实实的。
    定下来心念的闪瞬间,楚维阳扬手,捏着一道莲花法印,朝着黄玉云床刷落而去。
    于是,偌大的洞府之中,混朦的温润明光大盛,亮如白昼。
    ……
    外海,极深处,百界云舫。
    静室之中,随着风波消弭,师雨亭与青荷尽皆恢复了身形安稳,皆趺坐在蒲团上,只是此刻,随着那道画卷高悬,借着《噬心唤命咒》的气机交织,师雨亭捏着法印,不断将属于楚维阳的气韵牵引而来。
    微茫的斑斓灵光自她的眉心凝聚,再看去时,竟有五色的浅淡纹路交叠,恍若是一朵血焰形状的五色莲花印记烙印在了师雨亭的眉心处,内里若丹鼎状的莲台正中央,一道竖痕垂落,好似剑气烙印。
    这不是纯粹的灵光显照,这意味着师雨亭的泥丸宫门扉,每一道真灵的气机之中,都融入了属于楚维阳的根髓气韵,由《噬心唤命咒》所交织与共鸣的真实气韵!
    颇羞涩的抬起手来,师雨亭好似是想要触摸眉心,可手刚刚扬在半空的时候,脸色便已经变得绯红。
    她带着真切羞涩的笑容看向青荷。
    “荷儿,你说来日逢面了,他看见这道印记,虽说内里仍旧是《噬心唤命咒》,可会不会更高兴些?”
    原地里,青荷努了努嘴,回应给师雨亭的,只有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第249章 挑拨离间盟咒誓
    海岛,酒会丹宴之中。
    一日之间,楚维阳与张有观悄然而去,如今,楚维阳复又悄然而归。
    直至此刻,天色尚且明亮,演法道宫内声势愈渐热络,在度过了第三次演法最初时的试探之后,诸修的斗法正进行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也正是此时,楚维阳端坐在庭杰道宫内,兀自忘我的狼吞虎咽着。
    因着泥丸宫内的神魂伤势,楚维阳未曾再分化出一缕神念,隔空观照演法道宫内的斗法,唯恐甚么时候,一个不谐,便教他外泄了气机。
    况且,此时间的楚维阳,也已经顾忌不上演法道宫内的纷纭场景了。
    他一部分的心神留驻在泥丸宫内,此时间,随着玄真宝鉴的洞照,一道道灰黑色的烟尘不断地自玄真宝鉴上冲霄而起,然后溃散成幽光雾霭,缓慢的滋养着楚维阳的泥丸宫,弥补着那些伤势所在之地。
    但早先时是那样声势轰隆的动静,才教斗法的余波一下又一下的重创着楚维阳的泥丸宫,此时间以神魂之力的弥补与修养,自然也不可能是毫无声息的,稍有些进境的过快与过慢,都会引动整个泥丸宫的气机震动。
    需得有楚维阳磅礴的思感与念头时常照看,一刻也不得离,在不断抚平这种震动的同时,更在具备了经验之后,主动调整着滋养与弥补的进境快慢。
    除此之外,楚维阳仍旧有少量的心神留驻在了周身气血的运转之中,早先时对于天心雷霆意蕴和自身《雷海洗身经》的细节调整,这等圆融无漏的蜕变,尽都是源自于郭坦的阴灵加持,源自于范老的雷法底蕴。
    变化本身的效用落在了楚维阳的身上,但是这些变化背后的道理,这些道理所承载的底蕴,却并不属于楚维阳。
    因而,这般心神留驻气血的观照,更像是楚维阳先一步做到了这样的成就,然后再从结果反推回开始,洞见过程,参悟道理。
    楚维阳这是在将这一步的义理转化成自身的雷法底蕴。
    他总是要在此道上更坚实的走下去的。
    而再余下的心神,则在全力推动着《五脏食气精诀》的运转,每一息间,都有着明光从胃囊丹鼎之中显照,混合着浑厚的元气,锤锻成楚维阳自身法力的一部分,教周天运转的声势愈演愈烈,也教楚维阳愈近于下一层境界的门扉。
    到了筑基境界,这样长久的法力养炼几乎成了漫长光阴里的主题,而即便是在这一点上,楚维阳都已经渐次开始与寻常诸修拉开距离。
    便不提灵浮岛上的那座煞池,只说此刻,楚维阳看似只是在大快朵颐,可是在以胃囊丹鼎熔炼这些吃食的同时,楚维阳的心口处,尤还垫着一块长条状的黄玉板。
    这正是楚维阳初步炼化之后的黄玉云床,这会儿,曾经在海底洞府之中被自然蕴养了不知多少光阴岁月的黄玉板,就这样贴靠着楚维阳的绛宫心室,每一息间,都有着极尽浑厚且精纯的毒煞元气被楚维阳吞纳入周身经络之中。
    一法应,而诸法皆有所应。
    此时间,楚维阳的心神一分为三,肉身道躯之中,精气神皆有进益,如是相互合宜之间,显得进境愈是混朦且曼妙,不知何时,楚维阳的身上竟有了些许出尘而超然的气质。
    也正是此时,齐飞琼忽地走入了庭杰道宫内。
    起初时,楚维阳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遂不动声色的继续闷头进食,可偏偏,齐飞琼在人形稀疏的道宫内环顾了一圈之后,便直往楚维阳这里缓步走来了。
    楚维阳仍旧没有甚么动作。
    直至齐飞琼切实的在楚维阳的面前站定。
    “五毒道友?”
    直听得了此言,楚维阳终于无法无动于衷,只好停下进食的过程,将《五脏食气精诀》的修持稍稍放缓,这才抬起头来,神情平静的看向齐飞琼。
    而也只是这一眼,却教齐飞琼的心神猛地一提,暗自惊诧的同时,愈发笃定,楚维阳的身上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长足进步。
    因为齐飞琼真切的记忆着第二轮演法的过程之中,随着楚维阳一步步声名鹊起的进境之中,随着楚维阳自身雷法的迅捷进益,同样愈渐峥嵘与肆虐的剧烈情绪。
    那会儿的楚维阳,好似是出了鞘之后锋芒毕露的一柄宝刃。
    齐飞琼尤其是对于那时楚维阳的一双狰狞眼眸印象深刻,彼时楚维阳那愈渐癫狂的状态里,尤其是一双眼眸最是狰狞,好些时候,不论看谁,都像是清晰的传递着某种饥饿与愤怒。
    但此刻呢,落在齐飞琼的眼中,只有那平静的如同寒潭,愈教人觉得出尘且超然的气质。
    可这不代表着楚维阳消弭去了那种疯癫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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