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陈府。
    书房里的陈国辅原本在和属下商议事情,商议的是十万大军即将?入关的事,看见贵太妃来了,忙挥手让属下离去,将?贵太妃请进?屋。
    陈国辅:“表妹,你怎的来了?放心,莲儿受不了几日的苦了,至多?半月。”
    陈国辅说他已写信给边疆的吴将?军,让其领着十万大军归京,助他杀入皇城、取下陆卫青的狗头、救出莲儿。
    吴将?军是陈国辅的旧部,多?年来一直听命于陈国辅,安守边疆。
    说到底,陈国辅也不想背着“叛变”之名登上九五之鼎,成为名不正言不顺的帝王、被?世人臭骂,才会苦苦设计八年前的东宫之变。
    陈国辅:“那蠢儿简直可恨!亏得老夫一心待他,他竟没有半分的感?恩之心!”
    提及陆卫青,陈国辅恨得牙痒,只怪自己当初看走了眼,以为对方是个“乖巧可控”的木头人,谁知?竟是头喂不熟的狼!
    贵太妃晓得陈国辅在谋划。
    心肠狠毒的人,怎么会坐以待毙呢?
    贵太妃:“表哥,我来寻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贵太妃说,她替莲儿算了一卦,卦象上显示,莲儿此劫难逃,唯有用?出生时?的布衣施法?,才能破此局。
    故而她是来问陈国辅要莲儿出生时?穿的布衣。
    上京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孩子出生后,接生婆会用?事先准备好的一块白布裹住孩子。
    等到孩子将?来百年归土,这块白布会一起入棺,大有来去之意?。
    这块白布称为布衣。
    故而父母会将?孩子的布衣留下,不轻易示人。
    陈国辅闻言先是一怔,想了想,才道:“此物?一直由你嫂子保管,我让她取来。”
    贵太妃应下,又说,“千万别弄错了。弄错了,作法?可就没效了。”
    陈国辅命人拿来陈木莲的布衣,用?一个黄花梨小木箱装着,看样子颇有些年头。
    贵太妃打?开小木箱,拿出布衣看了又看,然后仔细地叠整齐放回原处,说作法?的圣僧在佛恩寺等着,迟不得。
    贵太妃和陈国辅客套了几句,领着老麽麽离去了。
    等出了陈府,贵太妃拉着老麽麽一起坐进?软轿。
    堪堪放下帘幔,贵太妃便?瘫软着跌倒在软座上,将?怀里捧着的小木箱狠狠地砸在一旁。
    那不是莲儿的布衣!
    不,准确的说,那不是她要找的布衣!
    十五年前,已为人妇的贵太妃有了身孕,可被?当年的圣上、也就是现在的无上皇瞧上,强行掳到宫中。
    而她的夫君,亦被?贬去边疆。
    她费尽千辛在宫中产子,却苦于无法?抚养,恰好表哥陈国辅有意?帮她,她便?将?襁褓中的孩子交由陈国辅。
    这个孩子,就是她认作干女儿的陈木莲!
    她以为是,一直以为是!
    直到那日在大理寺监牢,她在莲儿的后腰处没有看到红莲——当年她亲手刺的红莲,才生出了异样的想法?。
    可这个想法?太恶毒了,她根本不敢相信!
    所以她翻来覆去,不敢下定决心来找陈国辅,就是抱着那么一丁点的希望!
    可她唯一的希望都破灭了!
    她留给孩子的布衣上也有一朵不显眼的红莲,而陈国辅拿给她的这块布衣白白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陈木莲不是她的孩子,不是!!!
    那她的孩子去哪了?
    被?陈国辅掐死在襁褓里,还是被?扔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小巷子?
    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孩子是否还活着!!!
    那个陈国辅啊,欺骗了她十五年、蒙骗了她十五年,甚至利用?“莲儿”要挟她,让她在八年前干了如此糊涂的事!
    他简直不配为人!他就该下地狱!!
    而她十分清楚,既然对方瞒了她十五年,是绝对不会轻易告诉她孩子的下落的。
    唯有,唯有让他陷入永不翻身的绝境、唯有让他尝到失去至亲的痛楚,才有机会得知?她孩子的下落、才能报她这十五年错失亲子的痛楚!
    贵太妃温雅的双目全是发泄不了的恨意?。
    十五年来,她第一次这样恨一个人、恨到近乎失去理智,恨到让她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她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几行小字,裹成小条,然后取下她头顶的一支金色发簪,用?力一拧,露出发簪中间?的一个空洞。
    她将?字条塞入金色发簪,再将?发簪交给老麽麽。
    “速速交给吴将?军,要快!”
    *
    承乾殿,清袂照常向陆卫青汇报太后的日常。
    太后每日作息规律、情绪平稳,生活习惯和从前没什么差别,只是最近爱上了吃各式各样的鱼,总嫌御膳房的厨子做得不够味,会命人去宫外买回来吃。
    陆卫青:“鱼?”
    清袂点头。
    陆卫青幽邃的眸微暗,很快便?想通了缘由。
    “太后是不是每日会在缨儿的牌位前放些吃食?”
    清袂点头,陆卫青又道,“去鸿记家私买份桂花鱼,送至仁寿宫。”
    自霓儿走后,太后虽极少表现出悲伤,可当儿子的清楚,她心底的痛不比谁少,只是强撑着罢了。
    她哪里是喜欢吃鱼,不过是过于思念霓儿,以物?思人而已。
    很快,鸿记家私的桂花鱼送到了仁寿宫。
    太后命何妈妈象征性地摆了一会儿,在缨儿的牌位前受了些“香火气”,然后和何妈妈一起穿过暗道,去往另一边的小院子。
    小院子里,苏霓儿和殷娘面对面坐在石凳上。
    苏霓儿爱吃鱼,殷娘晓得,总是变着花样叫御膳房做,可就是做不出苏霓儿想吃的味道。
    苏霓儿停不下筷子。
    今日的桂花鱼,又美又鲜,可口得很!
    苏霓儿:“娘,这是鸿记家私的桂花鱼吧?”
    殷娘笑着,“瞧你小嘴儿挑的,吃出来了?”
    “那是,”苏霓儿又夹了块鱼肉,“只有鸿记家私的桂花鱼才是这个味!”
    殷娘笑得更开心了,给何妈妈使了个眼色。
    何妈妈忙说:“皇太孙妃,这可是皇上送来的,特意?送来给您的!”
    苏霓儿唇边扬着的笑瞬间?就跨了。
    她放下碗筷,用?绢子擦了唇侧的汤渍,“吃饱了,不吃了。”
    殷娘指着漆盘里还剩下大半的桂花鱼,“怎就吃饱了?还没吃多?少呢!”
    苏霓儿佯装积食摸了摸肚皮,“嗨,最近吃得多?,不消化。”
    殷娘则和何妈妈对视一眼,叹一口气不说话了。
    一旁候着的青衣更是无奈,赶紧收拾漆盘,将?这条让皇太孙妃“心烦”的桂花鱼扔远些。
    日子就这么混着,没什么好事也没什么坏事。
    一切平静得近乎诡异,似极了暴风雨来临的前奏,黑沉得可怖。
    陆卫青时?常会去景阳宫。
    在他的监管下,景阳宫很快翻修完毕,和从前繁盛的样子几乎无差。
    工匠离去后,陆卫青迷上了种花、种紫藤花。
    他会在景阳宫的院子里种大量的紫藤花,也不要谁帮忙,从挖土到种植、再到施肥浇水,他全都亲力亲为。
    他将?紫藤花的枝条折成各种奇怪的形状,有点类似于八卦图的样子、又有点类似于渔网的形状,总之很怪异。
    偶尔会有钦天?监的人路过,看到后大为震惊,也不知?私下和陆卫青说了什么,总归从承乾殿出来的时?候,无一例外摇头叹气。
    更有甚者捶足顿胸,大喊“国之将?亡”的鬼话。
    的确,“国之将?亡”这种事很快就发生了。
    谁也没想到,陈国辅的叛变会来得如此早。
    第44章 追妻五:
    戊几年?十月二?十七日, 驻守边疆的吴将军领着十万兵马到达上京城门外。
    浩浩荡荡的将士,手持长矛、身着甲胄,踩得?地面黄土飞扬。
    陈国辅带着十几个朝中大臣和随侍, 即日赶往承乾殿。
    消息传到仁寿宫的时候, 殷娘正在和苏霓儿一起用早膳。
    殷娘将筷子“啪”地一声砸在石桌上, “那个?老贼终于忍不住了!招十万将士回京干什么?不就是为了逼筠儿退位么!”
    殷娘气势沉沉, 问?汇报消息的青衣, “皇上此刻在做什么?”
    青衣:“回太后的话,皇上在承乾殿批阅奏折, 见陈国辅和十几个?老臣未经?通传强行入殿, 也没生气。看样?子, 似乎不是很急......”
    青衣说?这话的时候,激动得?结结巴巴,额间的虚汗淋漓。
    虽然这些是当值的小太监转述给她的, 可她一想到那个?情景, 就紧张到浑身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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