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苏家欠了阿清太多了……
    这是自除夕那日后的第一个家宴,今日有些不同,就连二姨娘林若虞也被准许入了座,怕是这一回才真真切切算得上是家宴。
    有老夫人在,其余人也不敢说话,席间倒是静得很,老夫人看了眼陆岚辛,停箸擦拭着手,“听说你在与白家说亲?”
    陆岚辛放下碗来回话,“母亲,正是,苏澜年纪也不小了,儿媳觉得白家的幺子甚好,配得上苏澜,前几日我也瞧见过了,是个好孩子,苏澜与那孩子也相谈甚欢呢。”
    若不是有旁人在,苏澜脸都要冷下来了,相谈甚欢?陆岚辛是那只眼睛瞧见的?
    苏老夫人淡淡看了苏澜,“八字还未有一撇,就在外头相谈甚欢?”她脸色沉了下来,“苏澜年纪小不懂事,你这个做母亲的也没有分寸吗?”
    陆岚辛哪里会想到老夫人会这么大反应,吓得脸色一白。
    老夫人脸色凛若冰霜,“这芸儿与青儿还未订下,就匆匆给苏澜说亲,我苏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这长幼之序的道理还是得要明白的,你身为当家主母,却做出这般糊涂事,到时叫外人怎么看待?”
    “若非衡儿与我说起,你们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等着白家下了聘礼你们才来告知我吗?”
    “母亲,你这说的是哪儿,家中之事,定是会与你商量一二。”苏万州赶忙出来替陆岚辛说话,“此事还未有定论,我们便也未与母亲讲,母亲说的儿子自然知晓,日后等事情安排妥当了,定当与母亲说。”
    “祖母。”苏芸见自己母亲被老夫人责备了,心里有些不痛快,“母亲也是好意,五妹妹也只是个庶女,嫁给白家都是高攀了,她不感天谢地就——”
    “住嘴。”陆岚辛狠狠地打断了苏芸的话,“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她抬起头果真见苏老夫人脸色已阴沉下来。
    只见苏老夫人将手边的碗一摔,碎裂之声震得无人再敢说话,“苏家如今也是大家,一步步走来多么不易,若是行差踏错,苏家没有退路!”
    “如今关上门都是自家人,那我便也直说了。柳家与钱家之事并非偶然,如今又有多少人盯着苏家,万州在朝堂上已举步维艰,若后院还要让人抓住把柄,岂不是将人往死路上推。”
    苏老夫人气得脸涨红,她看了眼苏澜,立马收回了目光。
    这群人当真是不知者无畏!也不瞧瞧他们身旁坐着的人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他们在这指点她的婚事?当镇国侯府的人都不在了嘛!
    “曾祖母,不要生气了,生气了对身子不好。”苏衡收到了苏澜递给他的眼色,赶忙跑过去给苏老夫人顺气。
    见曾孙如此乖巧,苏老夫人的气也消了一大半,“你瞧瞧你们,还不如一个孩子叫我省心。”
    苏澜看了眼老夫人,甚是欣慰,这就是她一入京便将真实身份告知苏老夫人的缘由,苏家清醒的人不少,但能镇住府中所有混账人的也只有老夫人了。
    “罢了,多说无益,你们吃吧,我先回去了。”苏老夫人站起身来,“万州,你与我过来。”
    “是,母亲。”当众被长辈训话,苏万州脸面尽失,但也只得跟着往后院走去。
    桌上其余人哪里还有心思再吃,草草地散了,各自回到自己院中。
    “姑娘,老夫人要与老爷说什么呀,奴婢瞧着老夫人今日当真生气了。”拂冬见四周静悄悄的,便开口询问,“今日大家都回来了,老夫人为何没有欣喜呢?奴婢本以为今日家宴会是一片喜气的。”
    “祖母的心思我哪里猜的透。”苏澜低着头往院子里走去。
    她心中不由得冷笑,苏万州拿着整个苏家的命去鬼门关外溜了一圈,苏老夫人能不气吗?今夜有的苏万州受了。叫他长长记性也好,免得惹祸上身。
    苏府祠堂中。
    苏万州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甚是不解,“母亲有何话要与孩儿说,为何要来祠堂?”
    苏老夫人转过身,呵斥道:“跪下!”
    苏万州一愣,“母亲,孩儿若是做错了,您要打要骂,孩儿——”
    “我叫你跪下!”
    毫无余地,苏万州只得跪了下来。
    苏老夫人也在他一旁跪下,朝着灵位磕头跪拜,“列祖列宗在上,还请保佑我苏家平安无事。”
    “母亲——”苏万州是当真没明白过来自己母亲是何用意。
    苏老夫人站了起来,她叹了一口气,“我问你,昨夜你去了哪里?”
    苏万州心里咯噔一声,“昨夜我在与景云喝酒。”
    “在我面前还要扯什么谎!景云都已把事情告知我了!”苏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也是做祖父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莽撞,对人处事还未有景云看得通透。”
    知道事情瞒不住了,苏万州也不再瞒下去,“母亲,孩儿也是有苦衷的,孩儿也想高官厚禄,也想让你们过上更舒坦的日子。”
    “你莫要拿我们来做借口!你就是利益熏心,被贼人蒙蔽了双眼!”苏老夫人气得发颤,“我与你说过多少回了,离太子殿下远一些,你不听,瞧见柳家与钱家的下场没有,若不是——”
    老夫人赶忙收住了声,重回了理智,“你可知苏家也差点成了第二个柳家!”
    苏万州也有些恼了,“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老了,更何况还是女子,不如好好管理后院之事吧,朝堂之事哪由得您来置喙。”
    “况且,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是晋王的阴谋,您放心,我与柳钱二人不同,我可没有与那宋幼清有勾结,又怎可能是他的余孽。”
    苏老夫人如今正在气头上,听见“勾结”与“余孽”几字,她恨不得直接打死这个不孝子,“孽障!你在说什么蠢话!”
    他可知就是他口中的那人救了苏家!
    “母亲,宋幼清已经死了,你们为何对他皆是谈之色变?他在之时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更不过是个正三品的将军,以我的官位,我与他也是平起平坐——”
    “啪——”
    苏万州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哪里会想到苏老夫人会打他,一时间被打蒙了过去。
    老夫人气得声音都发颤,“呵,不过是个三品?你可知有多少一品的大臣见着她都得屈尊纡贵?我一个闭门不出的老妇人都要比你清楚明白,她哪里是只有三品的命,是皇帝忌惮她,根本不敢封她一品!你与她平起平坐?你哪来的脸面!”
    苏万州脸青一阵紫一阵,苏老夫人的一席话砸在他脸上,却叫他觉得比方才那个巴掌还疼。
    苏万州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还未从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苏老夫人的下一句话才是真的砸得他晕头转向。
    “你以为你的尚书之位是凭你自己得来的吗?”苏老夫人冷哼一声,她看着一脸惊诧的苏万州,一字一句道:“你的尚书之位,就是三年前宋幼清替你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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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晋王犯傻第9天
    夜里苏老夫人与苏万州说了什么, 除了他们二人便再也无人再知晓了, 苏澜也无意去探听, 她一回去便躺在床榻上睡了个安稳觉。
    再醒来之时,朝堂便也被彻底洗了个遍, 皇帝下令彻查宋幼清余孽,柳德明与钱忠义双双入狱,择日问斩,一家老小也被发配了出去,此生不得再入京。
    连着一两日,整个京城也笼罩着阴沉的气息。
    苏澜知晓有李驿昀的人在暗中盯着她,便干脆歇了跑出去的心思,在院子里躺了两日, 每日让拂冬送三回药来。
    “姑娘,今日是上元节。”拂冬将药放在苏澜手边,苏澜眉头都未皱一下, 便将其一饮而尽。
    “嗯, 把碗撤下去吧, 我再躺一会儿。”说着, 苏澜当真又翻了个身闭上眼睡去。
    “姑娘,你都睡了一日了,平日里也就罢了, 今夜街上热闹,你都不去瞧瞧吗?”瞧自家主子这般,若非其他院里喜气洋洋的, 她都忘了今日是上元节,自家主子怎么就提不起一点儿劲儿呢。
    “瞧什么?去瞧人吗?”苏澜闷闷了几声,毫无兴致。
    “自然不是啊,今夜有走马花灯猜谜呢,还有卖各式糕点与零嘴,若是运气好,还能淘到不少好看的首饰。”拂冬越说越兴奋,话语中都不由得带了些许期盼起来。
    苏澜撇撇嘴,不管是哪一样她都没什么兴致,还不如在榻上躺着来得舒坦,去外头人挤人做什么。
    见苏澜没有回应,拂冬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愉悦也散去不少,“姑娘在江南时可是未曾见过上元繁华街景?”
    苏澜心中一紧,不由得酸涩,“不曾……”
    她幼时也喜爱些女儿家的物什,如今想来应当也是女孩的心性所致,可每回被父亲发现,都是一顿打骂,渐渐的,她对那些便也没了向往,直至如今,她对此毫无兴致。
    什么衣裳首饰、胭脂水粉的,能用便是,她也瞧不出哪些好用哪些好看。
    别说上元节了,连同乞巧节她也都没过过,想来也不过是一群姑娘家的在外赏灯赏月的,她是个粗人,学不来那些风雅之事。
    拂冬甚是心疼,“姑娘若是从未见过,更是要好好去瞧瞧了,今日可是个难得的机会,等日后嫁了人,也不知夫家准许不……”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提它做什么。”苏澜不耐地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我睡一会儿。”
    拂冬见自家姑娘这般,只得退下。
    苏澜最终还是没有睡成,苏衡那小子又来她耳边叨叨了,“姑姑,你该起来了,要睡成猪了,我们一起去街上看花灯,好不好?”
    “你要去便自己去,拉上我做什么。”外头究竟有什么好的,引得一个接一个地喊她出去。
    “有好东西,衡儿自然第一个想到姑姑呀。”
    苏衡知道苏澜吃软不吃硬,便开始撒泼,“姑姑们都去了,爹爹也陪我去,我们是一家人,自然不能将你落下了。”
    一家人……
    不知为何,她心头暖洋洋的,有什么东西似乎渐渐松动。
    苏澜唇角微微扬起,她翻了个身,摸了摸他的头,“好,姑姑陪你去。”
    她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三个字了。
    ……
    回来京城的这几日,便也是今日最热闹了,街上熙熙攘攘,能找个落脚的地儿也是不易,河道两旁皆是花灯,繁光缀天,一时间让人迷了眼。
    四方之人接踵而至,姑娘们戴着面纱或是不同样式的面具,手中提着一盏花灯,在人群中嬉笑穿梭。
    苏澜跟着苏家的一行人走在最后,望着最前头坐在苏景云肩上的小家伙,眼中的柔和都快要溢出来了。
    “爹,我要吃糖葫芦!”
    “不许了,方才已吃过了,不怕闹肚子吗?”
    “爹爹,那我还要那只兔子灯!”
    “你手上拿着的又是什么?买了之后你自己提,可别想着旁人会替你拿。”
    “爹,我想……”
    “再说话,我将你丢下去了。”苏景云作势要把苏衡往河里丢,又将他扯了回来。
    苏衡紧紧抱着苏景云的头,在那“咯咯咯”地笑着。
    苏澜低低笑了几声,眼中满是歆羡,她也有过想要坐在父亲肩头的年纪,也想在父亲身边撒娇……
    那时她常想,为何父亲与她如此疏离,望向她的眼神中总有克制的疼爱,她后来才知,在他们眼里,她只是占着哥哥身份的另一个人罢了……
    “姑娘,姑娘!”
    苏澜回过神来,见拂冬正拿着一副面具,“怎么了?”
    “姑娘觉得这面具怎么样?奴婢觉得姑娘戴着定是十分好看。”
    “姑娘喜欢就买下吧。”小贩见人衣着不凡,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我这儿的面具都是自己绘制的,别家再也寻不到第二个一样的来,姑娘戴着我这面具,定是今夜这街上最特别的姑娘。”
    苏澜轻笑了一声,“这话可不止与我说过吧。”
    “姑娘,瞧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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