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合计,自然不打算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好贺兰穆文也在,于是他们便将此事捅了出来。
    贺兰虎成再怎么说也是贺兰穆文的亲侄子,就算魏清嘉这次守下扎玛城的功劳再怎么大,贺兰穆文也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了他。
    至于得罪魏清嘉,他们早就把魏清嘉得罪透了,哪里还怕多一桩罪过?
    果然,贺兰穆文得知此事发了好大一通火,更是当众质问魏清嘉真相。
    魏清嘉这些日子为了能将扎玛城守下,早已精疲力竭,怎么可能还能顾得上贺兰虎成的事,这会儿见贺兰穆文带着贺兰虎成的尸身来质问,也是一愣,目光从之前欺凌他欺凌得最狠的那几人身上扫过,见他们颇为不安的低下头去,心下便已了然。
    “人是我杀的。”他神色淡淡的开口,没有分毫要为自己辩驳的意思。
    贺兰穆文脸色越发难看,“小虎是我侄子,他若是死在战场上,我没什么好说的,可他还没上战场就死在了你手里,难道你不需要给我个交代?”
    魏清嘉看向贺兰穆文,他没有解释,只是道:“贺兰将军,我以一人之力不仅守下了摇摇欲坠的扎玛城,还斩杀了乌苏部落大将赫连达双,即便是将这事闹到王上那里去,王上也不会觉得你这个侄子死在我手里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
    北岐被大周压制多事,如今的北岐王是个有野心的,想翻身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而将才恰恰是如今的北岐最为稀缺的。
    当初的魏清嘉也正是瞧准了这一点方才果断一路向北投奔北岐而来。
    所以如今他才能笃定贺兰穆文不敢也不会真的对他如何。
    赫连穆文听了这话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他不得不承认魏清嘉说的话不错,可若是要让他就这样生生咽下这口气,他也实在做不到。
    他盯着魏清嘉看了好一会,最终道:“咱们在扎玛城摆了好几日的筵席了,却不见有人来个助兴的节目,不如咱们二人到台上打一场,给各位表演表演如何?”
    他说是表演,可所有人都明白,贺兰穆文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为他侄子出气呢。
    只要上了那台子,贺兰穆文想怎么折磨魏清嘉都是随着他自己来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也可以说是正常切磋,一不小心下重了手便也就无人敢说些什么。
    不过依着贺兰穆文的性子,定然是不会真的让魏清嘉真的出什么事,毕竟如今的北岐正是需要他这般人才的时候,若是真的下手狠了,让他断了手脚,岂不是白白将这人才浪费了。
    他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为死去的贺兰虎成出出气罢了。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看向魏清嘉,虽说魏清嘉还不曾给出答复,可在场的那些士兵大多都不认为他会有胆子应下。
    魏清嘉在这次战役中亲手砍下敌将首级,也能称一句神勇无比,但若是要和早有威名的贺兰穆文相比还是差得有些远了。
    他若是应下,待会儿上了台再后悔,那可就太晚了。
    魏清嘉顶着众人的目光,几乎不怎么犹豫的就点了头。
    见他应下,底下不少士兵都摇头叹息,觉得他等下肯定是要被贺兰穆文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贺兰穆文看他竟真有几分勇气,虽说也有些意外,可面上神色却不曾有什么变化,只是大步走上了台子道:“那就请吧。”
    二人的对战近乎吸引了所有士兵的目光。
    没人觉得魏清嘉有可能性赢,都觉得这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打。
    初时,这一切正是如同他们所想的那样,贺兰穆文的体格比之魏清嘉要壮硕许多,他是那种典型的北岐汉子,轻易就能抬起数百斤的重石,力气方面魏清嘉自然无法与他相较。
    所以这场打斗刚刚开始时,一直在不断躲闪的魏清嘉自然不免显得有几分狼狈,甚至有几回躲闪不及还生生受下了贺兰穆文的拳头,没过多久,他吐出来的鲜血就已经将前襟染红。
    底下的士兵瞧着,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可等这场打斗进行了一半,局势却生了变化。
    摸清楚贺兰穆文招式的魏清嘉不仅能灵活的避开他的每一次攻击,连发动攻击也是异常轻松,原本因着体型壮硕力气惊人能取得优势的贺兰穆文现在仿佛正是因为这两点反而显得笨重无比。
    这是无人能料想到的局面。
    他们更不会想到,几招之后,魏清嘉手中那把断了一半的刀已经是死死抵住了贺兰穆文的脖子上,他虽然早已一身是血,可目光却始终尖锐如鹰,握紧那把刀的手更是不曾颤动分毫。
    贺兰穆文浑身僵硬的站在了那儿,其实更让此刻的他感觉到震惊的并非是魏清嘉赢了他,而是魏清嘉在这场打斗中原本也有许多次的机会能直接将他杀了,可是魏清嘉却不曾这样做。
    原本贺兰穆文可能还会因为魏清嘉大周人的身份有所顾虑,到现在,他对眼前人已是彻底没了怀疑。
    贺兰穆文在北岐也算是有些名气的大将,杀了他对于大周来说的好处不言而喻,更何况这是在比试台上,还是贺兰穆文主动提出来的比试,失手错杀完全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但魏清嘉依旧没有动手,这足以说明一切。
    这一场打斗之后,魏清嘉的实力也算是得到了贺兰穆文的认可。
    至于贺兰虎成的事,他是在两个月后,魏清嘉带兵荡平乌苏部落之时,才知道的真相。
    他知道了贺兰虎成对魏清嘉所做之事,羞愧难当,当即向魏清嘉跪下认错,二人之间的心结方才解开。
    后来魏清嘉帮着北岐王扫清了不少边境部落,立下大大小小的功劳不知凡几,这才算是彻底让北岐王放下了对他身份的戒备。
    从这次的行动他将魏清嘉命为主将就可见他对魏清嘉的信任了。
    长星听完这些,便也再无法说出苛责的话来了。
    魏清嘉握住长星的手道:“这一路走来,我无数次面临生死关头,是一心想着你,一心想着从前的仇恨,方才能活到今日的。”
    “那大周……”长星有些迟疑道:“你们是想占领整个大周吗?”
    魏清嘉并不曾隐瞒道:“吞下整个大周那必是不可能的,北岐与康王殿下做了交易,北岐帮着康王殿下坐上皇位,康王殿下让北岐恢复自由身再割让两座城池作为赔礼送给北岐便算了了这一桩事。”
    长星叹了口气,劝道:“这事谈何容易,你既是好不容易能熬出头,何必再趟这浑水?”
    “这事,已经快要成了。”魏清嘉微微勾了勾嘴角,安慰道:“这事原来最大的变数就出在那周景和的身上,可如今他人都已经死了,又不曾留下什么子嗣,康王殿下想坐上皇位,不是水到渠成之事了吗?”
    长星下意识睁大眼睛,“周景和他……他死了?”
    与其说是高兴或者难过,倒不如说是震惊与不敢相信。
    她眼中的周景和,精于算计,好似能将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哪怕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也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怎么可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魏清嘉看向长星,确信没有从她的眼中看出分毫眷恋方才松缓了神色道:“我亲眼瞧见他被一支箭贯穿了胸口,然后从悬崖上掉了下去,便是那一箭不至于要了他这条命,那悬崖底下深不可测,他这条命定是保不住了的。”
    魏清嘉这番话确实足以佐证周景和已经死了的事实,只是长星依旧觉得有些不敢相信,那样心机深沉的一个人,真就那么轻易的死在了魏清嘉的手中?
    见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魏清嘉弯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不得不直视自己,然后认真道:“长星,咱们这一路走来遇到了诸多难事,当初你还是冷宫的小宫女的时候,我们的婚事就已经定下,若不是那周景和阻挠,我们应当早就成婚了。”
    “如今横在我们二人之间的阻挠已经被我除去,三日后便是吉日,我们成婚吧。”
    第55章
    ◎“我只在意长星的真心!”◎
    “成婚?”长星还未从他方才所言中回神, 又听他忽然开口提及成婚之事,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沉。
    魏清嘉见她神色,以为她只是觉得时间紧迫来不及准备成婚的物件便笑着道:“你放心, 婚嫁所需的东西我早已吩咐人备好,就连嫁衣明日青州的绣房也会送来……”
    “不是这些。”长星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打算将她与周景和的往事说出来,她开口道:“我与周景和……”
    可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魏清嘉打断, 他尽可能平静的握着她的手道:“长星,你要说的, 我都知道。”
    长星愣住,“那你……不在意吗?”
    “从前是我不曾护好你。”他声音微颤道:“长星,往后不会了,那样的事,往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长星听着这些话, 心中也不禁有些苦涩,确实他们这一路走来都太不容易了。
    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那些话,她怎么得也说不出口,面对这样的魏清嘉,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来了。
    而她同样也能理解魏清嘉的急切。
    魏清嘉应当也是在害怕, 害怕当初的事情重演,害怕好似明明一切都仿佛已经尘埃落定, 可却又偏偏生了意外。
    被周景和逼入绝境,不得不松开长星的手的景象曾一日日的在他梦境中重复。
    如今再有机会,他片刻都不想等。
    等长星歇下, 魏清嘉方才掀开帘帐出去。
    贺兰穆文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了。
    见魏清嘉终于出来贺兰穆文连忙走上前来道:“将军, 周景和的尸身还是不曾找到。”
    魏清嘉皱眉, “那山崖底下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山林, 里边野兽肆虐,周景和受了重伤,血腥味重,估计早被引来的那些野兽分食,找不到尸身也是正常,传信跟康王殿下说明白就是。”
    “这个道理咱们倒是都清楚。”贺兰穆文叹息道:“可那康王殿下原本就说了,周景和性子狡诈,若是不见着他的尸身,是万万放不下心来的,我是担心他为借着这个由头来根咱们北岐谈条件。”
    魏清嘉面上神色倒是并不曾有什么变化,只道:“按着我的话跟康王说明便是,他若是因此起了什么心思,我再去和他谈谈,算计周景和的事于他更不算是光明磊落,要说把柄,咱们北岐手里多的是。”
    贺兰穆文闻言点头,刚要吩咐下去又听魏清嘉叫住他道:“三日之后的八月二十六是个难得的好日子,我与长星的婚期就定在这一日,请帖的事交由你来做,别忘记往萧府送上一份,他们帮我照顾了长星这样久,我很感激他们。”
    贺兰穆文一开始还不曾明白过来魏清嘉的意思,都要答应了方才反应过来他说得竟是成婚的事,贺兰穆文不由得有些震惊的抬头,“将军您……三日之后便要成亲?”
    不怪贺兰穆文惊讶,实在是这事安排得有些太急了。
    他们现下正处理着北岐王交代的事,还是与北岐往后境遇息息相关之事,在这要紧关头,魏清嘉却要为他自己准备婚事,实在太过随意。
    魏清嘉知道贺兰穆文的心里在为什么事担忧,便安抚道:“周景和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便也已经尘埃落定,没人能再掀起什么风浪来了。”
    贺兰穆文无法反驳,但却还想劝他几句,可不等贺兰穆文开口,魏清嘉便接着道:“这事就按我吩咐的去做。”
    贺兰穆文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容拒绝,只得无奈应下。
    萧途是入了夜才回府瞧见那封请帖的。
    自从长星被北岐人不明不白的带走之后,他便费了不少心思打听消息。
    北岐的军队来到青州之后并不曾伤害过寻常百姓,虽说那些北岐人都因为过往不得不臣服的日子而对大周百姓心怀怨恨,可因为那位领头的魏将军约束,他们也不敢肆意妄为,但却偏偏强行从萧家带走了长星。
    确实是件怪事。
    萧途想不清楚缘由,也只能四处打听。
    萧家从商已有几十年,在青州这地界上有交情的人实在不少,大多都还是消息灵通的商户,萧途便连着几日去拜访那些长年来往北岐做生意的游商。
    还不曾说明来意的时候,那些个游商与萧途都是有说有笑,可一旦萧途开始打听北岐人的消息,他们就变了脸色,话没说几句就将萧途搪塞了出来。
    整整一日萧途都奔走于那些游商之中,只是可惜没人愿意真的跟他透露些什么,实在与他关系好的,也只是压低了声音提醒他几句,让他不要在这事上继续费什么心思,如今的青州是北岐人的天下,若是惹恼了他们,便是富甲一方的萧家往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话说到这份上,若是萧途再问,便是与他关系再怎么好的,也皆是闭口不言了。
    直至夜深,萧途才回了府,一回到府中,富贵便一脸担忧的走上前道:“少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江洲传了书信过来,说是夫人本就身子骨不好,听说了青州的事,日日为少爷忧心,竟是病倒了……”
    萧途脸色一变,“母亲病了?”
    富贵叹息点头,“是,老爷知晓了这事,已是吩咐底下人简单收拾,说要带您回一趟江州去。”
    萧途心中也担忧,只能点头问道:“舅舅打算何日启程?”
    富贵看了一眼萧途方才小心翼翼道:“老爷说,明日便启程。”
    “明日?”萧途有些奇怪道:“萧家在青州的生意盘根错节,若是要走没有个几日功夫怎么能将事情都安排妥当?”
    “依着老爷的意思,几个明面上的生意早在北岐军队刚来青州的时候就已经停了,剩下的琐碎之事,吩咐底下人去处理就好,还是人最重要。”富贵按着萧争的意思将事情一一与萧途说明。
    萧途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去见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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