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落满他们头顶,肩头,白了乌发?。
    温夏望着戚延笔直站立的双腿:“风雪天冷,腿会疼吗?”
    “夜间都会药浴,也有师父替我疗愈,不会太痛。”
    “天下雪了,你如今也能站稳了。”她说。
    戚延沉默了,紧捏着拇指的扳指。
    他舍不得这一天。
    “我该离开军营了。”
    “我护送你离去?吧。”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交织在清冽风雪中。
    第85章
    四目相对, 他们无声望着彼此。
    温夏点头:“好。”
    “嗯。”戚延紧握手?上扳指,低沉的嗓音同这风雪一样清寂。
    再有四日便是春节, 如此,温夏也?不便在军中过。戚延打算利用春节设计乌卢军入城,会在途中设伏。
    温夏不曾详问他的计划,与戚延定好明日离开。她来时什么都未带,走时也?无需带什么东西。
    这大雪果?真?乃吉兆,午时,青影护送回了阮思栋与梁鹤鸣。
    一行?人身穿乌卢的服饰, 乌发扎成?高鞭,若不是青影放出?信号,险些都被当成?乌卢人给射伤。
    阮思栋与梁鹤鸣带回绘制好的乌卢舆图, 如今的乌卢地形果?真?与先皇在世时大有不同?。这舆图对军中十分重要。
    温夏在戚延的营中见到他们二人。
    阮思栋满脸风霜,往昔的风流公子多了许多精锐干练, 见到温夏很是激动:“皇后娘娘,您回来了!”
    “我就说皇上如今已诚心改正, 必会求得您原谅!您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保证不会再犯从前的错误!哈哈哈。”他以为温夏出?现在此处是已经同?戚延和好如初。
    戚延淡声唤阮思栋,指着舆图上的地形:“这是何处,山高几许?”
    阮思栋被叫过去,未再缠着温夏。
    青影禀报着云匿尚未同?他们一起回来,他曾得符宁传授剑术, 符宁也?算是他半个师父, 云匿打算借用符宁徒弟的身份潜到达胥身边。
    戚延神色不辨喜怒, 却知此事不易。
    若云匿失败, 只有死路一条。那虽是死士,却忠心耿耿跟随了他这么多年。
    青影道:“此计虽险, 但云匿决心已定,若能成?事,于我盛军将是大用。”
    他们已在讨论行?军计划,温夏离开了戚延的营帐,出?来时碰到卫蔺元与他四个弟子。
    温夏朝卫蔺元施了一礼:“老先生来为皇上疗伤么?”
    “老夫一身都被他掏空了,哪还能疗得动。”卫蔺元说如今戚延身体已愈,双腿只需太医调养便可,不再需要他了。
    他与四个弟子进了帅营。
    温夏望着这大雪纷飞,倒是别有几分分别的凄冷。
    卫蔺元未要戚延设宴,随便吃了只烧鸭,喝了几口酒便带着徒弟离开了。
    晚膳时,温夏同?温斯来在戚延的帅营用膳。
    戚延在军中未摆帝王的优待,每日三荤三素足矣,今日为她践行?,桌上特?意多出?好几样菜,小火炉上还温着一壶桂花米酿。
    戚延亲自为她与温斯来斟酒。
    他的手?指骨节修长?,本该也?是双好看的手?,但手?背上的瘢痕尤其明显,贯穿掌心,是她掉进湖水中以死相逼时,戚延伸手?去挡她匕首留下的伤。
    他道:“酒已冲淡,不会醉人,冬日浅酌暖暖身子。”
    今日饮酒,也?算是在军中破例。
    温夏抬袖饮下这只有淡淡酒香的桂花米酿,入口甜香,酒气比她往日在宫中饮的还淡。
    温斯来在同?戚延说明日护送温夏离开的事,不放心温夏上路。
    戚延道:“朕派青影带暗卫护送,温将军可以放心。”
    用过晚膳,温斯来被将领叫走。
    帐外风声呼啸,帐内却被烛光镀上一层暖意。
    温夏起身说:“我也?回去了。”
    “你今日心情可好?”
    温夏不解,望向戚延。
    他昂首饮下杯中酒,目光灼灼又?寂静:“你说等我能站起来,就让我看一次舞。”
    温夏安静迎着他深邃的视线:“今日不太乐意,等你打赢胜仗吧。”
    “我会。我必会将达胥踩在脚下,让他亲口为你道歉。”
    “那就多谢你了。”
    “夏夏。”戚延喉结滚动:“此去北地,你会留多久?”
    他想问的明明只是她会在何时回燕国,去与霍止舟成?婚。
    她选择了离开他,应该是会嫁给霍止舟的吧。
    国师说她天生凤命,原来凤命不是因为他。
    那国师说他们若是成?婚,他必有一难越的劫难。
    如今这劫难他已经渡过了,她就不能再回到他身边么?
    戚延收紧眼眸,不敢眨眼,生怕一闭眼便就少看了温夏一眼。
    温夏道:“回去正好可以赶上与我母亲过上元节,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上元节。
    戚延握了握酒盏。
    青州的水乡,上元节的明媚花灯,蜿蜒的青州河上艘艘游舫……还有水边姣美静立的佳人。仿佛一切都在眼前,昔年之?景只如昨日之?事。
    温夏望着沉默的戚延,战场风霜裁过他鬓角,他轮廓越发的沉稳冷厉,下颔一片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更添凌厉锐气。
    她收回视线,从梨木圆桌前转身离去。
    龙涎香被一阵风席卷到她鼻端,后背忽然覆上暖意,她腰际也?被戚延滚烫的手?臂紧紧抱住。
    他手?臂似铁,勒得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
    戚延埋在她颈项间,挺拔的鼻梁触着她耳廓。
    “我想抱一抱你……”
    地上是烛光拉长?的影子,那挺拔的身影向下弓着,紧紧拥着她腰。
    “夏夏,对不起。”
    “我成?长?得太晚了,醒悟得也?太晚。我会庇护温家,会庇护天下子民,用我的命守护大盛的疆土。”
    “若我战死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帐外雪虐风饕,呼声狂啸。
    温夏:“仗都没打,你就说死?”
    “战死没什么好光荣的,我父亲战死,错过多少他想守护的山河与人事。活着打赢胜仗才是本事,你是一国之?君,戚延,你可以吗?”
    戚延狠狠点头。
    他鼻息滚烫,紧触着她颈项肌肤。温夏覆住他落在腰间的手?掌,轻轻拿开,转过身。
    她微微仰起脸才能凝望高大的戚延。
    为了救她,他历经生死一线,如今能恢复如常,她也?可以放下了。
    她说:“战场凶险,你多珍重。”
    戚延俯下身,眸光里强烈的不舍,那双深眸逐渐红了起来。他一点点靠近她红唇,落在她单薄双肩的手?掌遏制不住地发抖。
    湿热的呼吸靠近时,温夏转过身,耳廓擦过他滚烫的薄唇。
    她走出?了营帐。
    寒风寂雪的天地,一路飘飞的七彩绸带为她引路。
    拾秋在营帐中收拾红梅,桌上放着好大一簇梅花,她笑着朝温夏道:“皇后娘娘,这附近有一片梅林,花开得很是好看!眼下时辰尚早,您可想去那梅林看看?奴婢还在那里堆了雪人!”
    “天色冷,我想歇着。”
    拾秋将修剪好的梅花放到温夏床榻前的案头。
    “娘娘,那两件狐裘挂在外头,您是想要奴婢拿去梳洗么?”
    “明日我要用。”温夏上了床榻,没有同?拾秋多说明日会离开。
    戚延的计划是要拾秋伴着她分两路离开,上次的事他担心怕了,恐她再遇危险。
    温夏躺在床上,却不曾睡着。
    营帐的布幔不隔音,外头狂风打来,布幔拍在壁板上猎猎地响。明明离开这艰苦的营地,她应该开心才是。却仍会担忧温斯来与戚延。
    翌日一早,拾秋已打好热水等候她起床梳洗,一面在摆弄瓶中红梅。
    温夏起床梳洗罢,用完早膳,取了衣架上挂着的两件一模一样的狐裘,递给拾秋一件。
    “你披上吧,我们今日离开军营。”
    拾秋微愣,忙披上狐裘,也?不敢多问:“那奴婢需要再带什么?”
    “无需带行?礼,你我分路而行?,稍后自会有士兵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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