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活络了会儿筋骨,待前去探路回来的禁卫禀报前方城邦路况可行,戚延才下?令队伍今日可行至三四百里。
    坐回马车,戚延懒靠在?车壁上,虽马车阔绰有余,但一双长腿也伸得?没龙椅上自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一卷竹简,是温斯立禀报温家没有明显的燕国敌人,不知温夏是因何遭劫。
    往嘴里丢了颗糖渍青梅,戚延懒散拾起另一卷,是他几?个门生说起他不在?的这段时?日里朝廷发生的政事。
    百无聊赖看完,戚延敲击身?旁矮案,马车中间的靛蓝色隔帘被陈澜掀起,探身?行礼。
    “行几?里了?”
    “回皇上,二十里路。”
    车轮自地面辗轧而过,带起的颠簸比之前更陡峭。
    戚延抬眉:“皇后如何?”
    “皇后车架一切尚妥,未听婢女?提什么要求。”
    身?为?武职,如今兼着宦臣要做的事情,陈澜总算学会了一点伶俐劲儿,并补充:“方才经过皇后娘娘马车,似还听到里头笑声,皇上放心吧。”
    戚延薄唇略一扬,淡一挥手?。
    陈澜暗松口气退下?。
    这趟回京,本来算是微服的戚延能策马赶上回京的仪驾,两日足矣,再如常回京都便是。
    但顾及着怕皇后的身?子吃不消,才只命他们一日最?多行二百里。
    而主子一向不按常理行事,从前出巡时?嫌队伍慢,束于马车中无趣,暗中施展轻功先行抵达是常有的事。
    如今都是为?着想让皇后舒服一点。
    明明主子这几?日失眠,卯时?就起来练剑了,歇脚落在?皇后屋顶,没听到里头动静,便胡诌自己还没睡醒为?理由,非多挨一个时?辰才让赶路,只为?了让皇后多睡一会儿。
    陈澜不知道这趟回京,那些从前拿告老还乡都劝不动主子的两朝老臣见到如今的皇帝,该会是哪番场景。
    京都的天,怕是要变了。
    蜿蜒的队伍行驶到午时?,天空忽然淅淅沥沥飘起了细雨。
    陈澜派人快马去探路,路探回来禀道前方的雨势更大?些。
    行路遇上各种状况都是常有之事,陈澜展开地图,择了一处可以歇脚的支路,得?到戚延准许,队伍往前驶去。
    这小路比不得?大?道宽敞,只容马车行驶,虽天空未落雨,但路面尽是刚下?过雨的泥泞。
    戚延掀开车帘瞥见,眸光冷冷落在?陈澜身?上,陈澜只得?埋下?头去。
    戚延远眺温夏的马车,又望向两侧高高山地:“退回去吧。”
    陈澜只得?指挥后头骑马的护卫掉头,再命人小心将皇后的马车掉头。
    戚延担心的无非是这两侧山上会落泥石。
    前进容易后退难,马车倒得?极慢。
    戚延坐在?车厢上看不下?去,起身?想先带温夏下?车。
    却听探路的士兵大?喊一声“泥石落了,退后”。
    山侧滚下?大?片的黄泥,盖住灌木直冲而下?。马比禁卫最?先感知到意外,不受控地抬蹄。
    戚延眸光一沉,调息施展轻功,飞快落停在?温夏的马车上。
    她花容失色,却算是未失理智,拉住白蔻便朝他弯腰奔来。
    戚延揽紧她腰落到平地,再回头,见云匿已带下?白蔻,才揽住温夏退至安全的地方。
    泥石并不算严重,只塌了那一方便停了,只是埋了温夏的马车。
    这样?的路况温夏来青州时?也遇到过,那时?半道歇在?当地府衙,多等了三日才在?晴天上路。
    这一折腾,再启程时?,温夏只能坐在?戚延的马车中。
    他的马车宽大?许多,软塌比她的还要舒服,案上摆放着棋盘、几?卷竹简,一些糕点。
    可即便是这宽大?的地方,温夏也只觉得?憋闷约束。
    她裙摆不知何时?溅了泥渍,也只是指甲盖的一块,但温夏一向决不允许衣衫弄脏,心里介意极了,坐立难安了一路。
    直到行出二十里路,靠坐在?对面的戚延终于道:“皇后不舒服?”
    陈澜那股机灵劲发挥得?越发娴熟,支走?了崴脚的白蔻,车上并没有温夏的宫人。
    温夏只感觉到戚延的目光罩在?这逼仄的空间中,他周身?强大?的气场令她无所适从,忽然便想起了幼时?他喜欢的那只白兔,被他关在?精美笼中,任由他逗弄。
    她虽不曾抬眼,但知道戚延的目光在?她身?上,摇了摇头。
    马车又行出五十里路,温夏的坐立难安依旧未散,戚延收在?眼底。
    他将队伍喊停,低沉嗓音道:“朕下?去走?走?,皇后自便。”
    戚延把空间让给她,负手?踱步在?一片草地中,问陈澜:“夜间在?何处歇?”
    “为?避方才的泥道与雨天,队伍走?的新路没有收拾妥当的官家府邸,需再行二百里路,由属下?先策马前去当地府衙布置。”
    戚延点点头。
    梁鹤鸣连忙道:“先别啊皇上。”他低声与戚延比划:“阿栋倾慕柳曼娘那次,带人驾言出游被困半道上,便是在?马车里度过一夜,后来柳曼娘才与他成为?知己。”
    这些戚延并不知晓,只知阮思?栋常流连风月场。
    “反正天已经快黑了,再行一百里都大?半夜了,这前后都无歇脚的地方,不如就在?马车上歇一宿。”梁鹤鸣说完,也觉得?自己忽然不是个闷葫芦了,颇有几?分得?意。
    戚延再回车上,温夏仍安静地端坐,手?中握一卷书在?看,见他上来,起身?朝他行礼。
    戚延没有打扰她看书,这安静中,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她皆以长长竹简遮挡了半面容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入眼处,那双纤细的手?指白皙娇嫩,指甲是桃花的颜色,不知是以什么花瓣染的色。
    自知她还惧他,戚延只能自己打发时?间,夹起黑白棋子自己对弈,但忽然想,他好像并不了解现在?的温夏。
    “皇后可会下?棋?”
    温夏微顿,敛眉道:“臣妾会一点。”
    戚延将白子推向她:“那陪朕下?一局棋,朕让你?先走?几?步。”
    温夏放下?了手?中的书,坐到矮案前,她也未曾客气,纤长手?指落下?了一颗白子。
    这一局对弈,戚延本是想让温夏赢一局,可却发现她聪颖灵活,起先对他严防,在?他以为?是她棋艺真的不精通时?,却被她一招制胜,谋定而后动,断了他翻身?机会。
    戚延眼眸一亮,抬眼凝望温夏。她眼中光芒清澈,隐隐有一点胜利的笑意,浅浅的,却格外灵动娇俏。
    没有宫人,戚延自己摆好棋子:“再下?一局。”方才他是让了她,才至于输得?这么彻底。
    温夏却没有再来。
    她不爱跟戚延下?棋,虽然知晓他方才有意让她,可她的棋艺比她自谦的要好很多。她只喜欢与爹爹下?棋,与太后,与她的哥哥们。
    答应与戚延对弈,她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他,他弃之如敝履,挥之如空气的她,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弱。
    先皇钦定的太子妃,温家的嫡女?,琴棋书画,甚至是舞技,她都精通。
    她不是戚延口中那个什么都不是的骄奢之人啊。
    敛了眼底浅浅笑意,温夏仍旧握起书看。
    戚延并未尽兴,方才的惊艳也未褪却。
    他并不了解温夏,他所知道的只是五岁那个单纯可爱的她,还有他用?憎恶加诸在?她身?上的骄奢的她。
    他忽然想起宫女?在?行宫中说,她中秋时?在?银杏树下?弹奏,那个时?候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又是不是在?黯然思?亲?
    …
    天色暗下?,队伍停在?一处山谷空地。
    温夏掀窗瞧去,询问戚延:“天色已晚,这附近有歇脚的府邸?”
    “今夜歇在?马车上。”戚延嗓音低沉。
    温夏眼睫轻颤:“马车上?”她四目凝望这座车厢,眼底怯怯不安。
    戚延淡应声“嗯”,起身?道:“皇后先洗漱。”
    温夏紧攥着绣帕,不愿与戚延同睡一个车厢。
    白蔻端着盆中清水与长巾来到车中,即便再明白温夏的介意也没有办法,只能安慰着温夏:“马车上狭窄,皇上在?行宫都没有碰过娘娘,这车上自当也不会乱来的。”
    温夏说不出口,戚延那就是一匹狼。
    那漆黑无尽的双眼看似平静,可总是深不可测,她连与他对视都不敢,一撞上他的眼睛,便只觉得?似被剥透。
    温夏心慌意乱,裙摆上那块泥渍仍在?,她根本不敢在?这车上换衣裳。白蔻瞧见那块凝结的泥渍,忙以热水沾洗掉。
    “娘娘,就委屈这一日吧,今日连着赶路,已行了三百多里,梁大?人说人马只能歇了。”
    温夏掀开车帘眺去,漆黑的空地被禁卫手?中的火把点亮,空地之内只这帝王轿辇一辆马车,远处山洞中依稀亮着星火,一些人歇在?洞中。
    白蔻为?她清洗罢,退了下?去。
    山谷猎猎的风声中,靛青色车帘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
    戚延长眸落在?她身?上,俊美面色波澜不惊,吩咐外边的宫人:“退下?。”
    他修长健硕的身?躯居高临下?,一入这方车厢,似所有空气皆被他侵占去。
    温夏死死攥着宽袖中的手?帕,任他躺到了身?旁的软塌上。
    “今夜将就一宿,睡吧。”他道完,枕着自己手?臂睨她。
    温夏仍僵硬地坐着:“臣妾不困。”
    “不困也躺过来,你?已这般直愣愣坐一整日了。”
    温夏没有能堵回他这句的言语。
    她仍不愿挪动分毫,戚延微眯眼,伸手?勾住她腰将她带到软塌上。
    一声浅浅的惊呼被温夏抵在?了唇齿,不愿发出这样?示弱的声音。
    到底已不再是五岁了,戚延这样?想。
    五岁揽着她腰,还只是个孩子,只觉得?可爱好玩,只想带在?他身?边宠着护着。
    可如今,她纤腰不堪一握,浅止的娇呼声擦过耳际,不再只是令人宠着护着,他想要的只有更多。
    温夏倒下?的瞬间,他已用?长臂撑在?了她后颈,在?她躺下?后便抽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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