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延道了温夏的答复,交代陈澜严查,他眸中凝一股狠戾之色:“如此训练有素的刺客,绝非寻常人能策划,必要严查清楚。”他凝思?,“将此事去信给温斯立,也许能命他报些线索。”
    陈澜领下命令,问道:“那行宫中的温家军该如何处置?”
    戚延抬眸冷扫:“护主有功,还给斩了不成?”
    陈澜忙垂下头去,领命离开,好在他武艺高强跑得快,不然在御前都怕憋不住嘴角的笑?。
    大殿中并未落下帷幕。
    戚延冷喝:“云匿。”
    云匿顷刻现?身在殿中。
    “自己去领罚吧。”
    皱了皱眉,云匿实?在不知道因何领罚,大概是该当工具人的时候没当,不该当的时候当了?
    不会轻功的梁鹤鸣终于迟迟赶来了,入殿朝戚延请了安,脸色免不了也担心,忙问:“臣都听侍卫说了,皇上受伤了?”
    “小伤。”
    可梁鹤鸣疑惑:“你怎会受伤?素来只有皇上伤别人啊。”
    “朕没带剑,黑衣人偷袭。”
    “那你那小皇后可有受伤?”
    戚延眸光微凛,想起方才?见温夏颈项间的伤口已束上一缎薄纱,只是不知道她指节摩伤的地方可有上药?她方才?那双手一直恭敬藏于袖中,他未得见。
    他的无声里,梁鹤鸣后知后觉,惊喝:“你真对你的皇后一见钟情了!”
    戚延冷眸睨向梁鹤鸣,眸光宛若利剑。
    梁鹤鸣比阮思?栋嘴钝,不会说那些一针见血的话,见戚延不承认,他也不是爱追问、逼人出丑的性子,何况这人还是皇帝。
    梁鹤鸣便拍拍衣袍上策马赶来的灰尘:“那走啊,回客栈,我为你开的天字一号房。”
    “这是朕的行宫,朕的地盘,朕住什么客栈。”戚延已起身,挺拔身躯消失在殿中。
    梁鹤鸣:“……”
    …
    今夜,注定是一个难眠夜。
    临凤居偌大的庭院中,主殿蜿蜒至寝宫,仍亮着明晰灯火。
    温夏躺在床上,却未能入眠,屋中仍亮着一盏宫灯。白蔻也得了令,支一张矮榻睡在屏风外。
    只因温夏害怕,一个人不敢入睡。
    今日差一点?就被黑衣刺客劫去,对方明显冲着她来。
    而且方才?宫人来报,戚延已宿在行宫。
    他所在之处,与那些黑衣刺客带给她的畏惧,又有何异呢。
    “娘娘,您睡着了么?”
    “不曾。”
    白蔻问:“您伤口可疼?”
    “我不疼,能受下。”
    白蔻道:“也不知香砂现?下如何了,还有皇上,若这一回皇上因此伤了龙体,留下病根,以后岂不是更有理?由欺负咱们凤翊宫了?”
    温夏疲惫地阖上长睫,侧过身,白皙脸颊枕着手背,忽又吃痛地拿出手,指上有些擦伤,只能平躺。
    “娘娘,皇上今日救咱们,您不觉得奇怪么?”
    温夏悠悠道:“是挺奇怪,许是青州的风大,他吹抽了风。”
    白蔻微顿,犹豫着道:“娘娘,皇上会不会见着您的容貌后,改了往日脾性,喜欢上您了?”
    温夏弯了弯唇,觉得很是好笑?:“不可能的。”她嗓音温软,带着这一点?笑?意,而后似觉得这该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唇角漾得微微翘起,“他在朝堂立过狠话,自古帝王一言九鼎,自不会打自个儿?的脸。且皇上见过我画像,他也不是那般会为了皮囊改变想法的人。”
    “你记住,他是君王。”温夏说:“历朝历代,戏剧话本都告诉你我,君王之爱,最是薄凉。”
    白蔻犹豫着,依旧觉得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今日皇上亲自来救了娘娘,娘娘可能没有看见,但奴婢看见了,他将您从马车上带走时,一双眼?睨着那些刺客,狠得就要杀人了!”
    “您在殿中时,皇上让奴婢们都先?离开,奴婢壮着胆子偷偷瞧了一眼?,皇上那双眼?睛正?落在您身上,一点?也不似往昔宫中那般冷。”白蔻说不出那种?眼?神,只觉得说担忧有些过,可说无动于衷却绝不对。
    温夏怔了片刻,没有接话。
    细细回想,他的确在马车中时,便透露出了一种?与往昔全然不一的奇怪。
    他解大氅,是真要给她穿上?
    还有殿中时,他要她起身,没有令她再跪。
    直到现?在,他似乎都没有开口说如何惩罚温家军。
    温夏猛地想到这些,忙坐起身,心中愧疚不已,她竟混混沌沌将二?百多温家军给忘了。
    “皇上如何处置的温家军?”
    “皇上并未处置温家军,娘娘不知么?”白蔻说,方才?便有温家军统领来道了谢,也报了平安,“奴婢以为娘娘在殿中便已知晓,奴婢以为是娘娘求的情。”
    温妩怔怔地失了神。
    这么好的机会能惩治她与温家,戚延竟放过了?
    她不知他究竟卖的什么药。
    或者,他真的如白蔻所言,看上了她?
    这一念头滋生,温夏害怕得眼?睫不停颤动。
    回想今夜最初见到的那一刻。
    他无端出现?在忆九楼临河的后院中,俊美面庞不似往昔冷戾。启唇的那瞬间,他的眼?神深深的,但是并没有帝王的威压。
    温夏浑身发?冷,脸色惨白。
    攥着心口衣襟,她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掀开衾被下床。
    “娘娘,您做什么?”
    “不睡了,我把经文抄上。”
    “皇上又罚您抄写?经文了?”
    他没有罚。
    但抄写?经文与被他看上相比,温夏更觉后者的可怕。
    第26章
    窗外夜风习习, 书房中仍灯火通明。
    温夏系着狐裘披风,笔下抄着经文, 偶尔打盹,皆都不敢停下,只想明日一早便能将满满的经文递到御前。
    白蔻自然不敢睡,见主子疲惫地以帕掩唇轻打着哈欠,劝道:“娘娘,明日再写吧,也许皇上如今想明白了, 不会再用经文罚咱们了。”
    温夏摇摇头?。
    他可千万别想明白。
    案头?铺着竹简与砚台,细白指节上仍有擦破的伤口,却依旧握着竹管紫毫, 挥墨灵秀,不敢停下。
    白蔻只得再点燃一盏灯, 放在案牍另一侧,生怕温夏再伤了眼睛。
    挥笔的细腕却被入殿的内侍打断。
    “娘娘, 拙政园还要您拿主意。”
    内侍身?后跟着温夏拨去御前伺候的宫女,手中托盘呈着几套玄色服饰,多宝玉腰带,男子宽长的靴履。
    “奴才们第一回 伺候皇上,实在不知明日早起?要伺候皇上穿什么,衣衫多宽, 靴履多长?奴才们都不知道啊。”几人都快急红了眼, 戚延的脾气何人敢惹。
    温夏只能起?身?, 细细查看, 可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也不知戚延穿多大的衣衫。
    “皇上没有带衣物?”
    “衣物是由御前陈统领在管, 可陈统领说此行皇上是微服,带的两套都在客栈。陈统领传话说,若娘娘拿不定主意,最好前去拙政园比划一番,伺候皇上,耽误不得。”
    温夏一双杏眼很是诧异:“要本宫前去拙政园,此刻?”
    宫人称是,可答完,好似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
    年轻的小内侍因?着主子终于?迎来?机会,惊喜地跪下道喜。几个宫女倒是红透了面颊,一面也替主子高兴。
    温夏脸色煞白,双腮再无血色。
    戚延忽然已不再是瘟神,而?是食人的狼。
    她?眼睫颤动,双膝软在原地,抬手任白蔻搀扶着坐回案前。
    白蔻再三确认,依旧得到宫女肯定的答复,是陈统领的传话。
    白蔻忧心凝望温夏:“娘娘,要不奴婢前去?”
    温夏阖上颤抖的眼睫,捏着绣帕的手心早已沁出汗,她?许久才睁眼:“不必了,他……”
    他简直不是人。
    此时此刻,温夏终于?算明白了。
    他还真是看上她?这副皮囊了吗。
    从前命令她?见到他,便要有多远滚多远。
    如今可以让她?近身?御前,在这样晚的夜。
    白蔻低声?安慰着主子,不管如何,被宠幸总好过被戚延厌弃在青州,若能回到皇宫,于?主子于?温家都是好事。
    温夏一直沉默,不再言语,只是眼睫湿哒哒的,螓首微垂,瞧着让人心疼。
    白蔻搀扶她?到镜前,在主子耳后、颈项、手腕补了些香膏,正要取胭脂。
    温夏道:“不必打扮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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