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被老大扣在前院谈话了。
    沈怀铭与弟弟进行了一番认真而恳切的长谈,谈话的主题围绕“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个方面深度展开。
    等他一条条掰开揉碎的讲完,又细细追问:“到底是谁给你看过那些不三不四的书?”
    还一脸诱骗小孩子的神色对他说:“你只跟大哥说,大哥保证不告诉爹娘。”
    怀安听完了兄长的长篇大论,眼皮直打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说话呀。”小兄长担心内宅有人带坏了他,一脸严肃。
    “说什么啊?我天天在爹娘眼皮子底下待着,哪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书看?”怀安一脸无辜。
    “那你在书店说‘没意思’,是什么意思?”怀铭追问道。
    怀安被他纠缠的快要疯了,灵机一动,装傻道:“都是什么金花瓶、西厢房的,教人插花盖房子的书有什么意思?”
    怀铭一愣。
    《金瓶梅》是插花,《西厢记》是盖房子?
    怀铭忍不住嗤了一声,他年幼早慧,七八岁时就偷偷翻过此类书籍,便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是如此。
    看着弟弟呆傻纯洁的目光,暗怪自己多心了。又赶紧敛笑:“说的对,是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只读经史,不去看那些杂书。”
    怀安点点头:“我房里的书还读不完呢,哪有功夫看杂书啊。”
    怀铭松了口气,牵着弟弟的小手往内宅去。
    “大哥,你别把今天这事儿告诉爹啊。”一路上,怀安央告道。
    怀铭斜了他一眼:“你还会怕爹?”
    “爹凶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凶。”怀安道。
    “真的吗?”怀铭哂笑:“我不信。”
    怀安叹气,真是少不经事啊老哥。
    沈聿只会在无意中树立长子的威信,却从不主动过问他们兄弟姐妹之前的事,哪怕是打起来,只要不往他这里告状,他都不会插手。何况怀铭少年老成,一定程度上比他这个亲爹还靠谱一点……
    饭后,怀安就埋头在书桌上写写画画,过分的安静。
    他在裁卡纸做排版,但在大人眼里更像是鬼画符。
    沈聿见他行为古怪,围着他打量一圈,一脸戒备的问:“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第17章
    怀安支起毛茸茸的小脑袋,见老爹正抱着妹妹拍哄。
    沈聿喜欢女儿,得空就要抱在手里,生怕一眨眼就长大了似的。芃姐儿瞧见大大小小的卡片很感兴趣,探着身子,往桌上一通乱抓。
    “芃儿乖,不抓哥哥的东西!”沈聿连忙制止。他不知道桌上那些鬼画符是什么,画得再丑,也是儿子用心画出来的。
    芃姐儿咧嘴就要哭,沈聿忙从笔架上摘了支干净的紫毫笔塞进女儿手里转移注意力。
    怀安想起前世,弟弟撕坏了他的作业,他气的推了弟弟一把,其实并没有多用力,却被父母骂了一整晚,夜深人静,幽黄的台灯下,他一边流泪一边补作业。
    又有一次,弟弟吃糖卡住了喉咙,他第一时间冲上去,用急救课上学到的的海姆立克法锤击弟弟的胃部,妈妈在厨房忙碌,瞥了他们一眼,抄着锅铲冲上来大声指责他为什么打弟弟,爸爸也气势汹汹的从房间出来。
    直到那颗糖从弟弟的喉咙里喷出来,直到爸妈拍哄着受惊吓的弟弟熄灯睡了,他也没能等到一句道歉。
    从小到大,类似的场景时有发生,结论总是哥哥要让着弟弟,因为弟弟小,却没人想到他那时也是个孩子。
    他朝着沈聿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漏风的小牙。
    “傻笑什么呢。”沈聿道。
    怀安迅速将桌上的卡纸整理成一沓,想到反正最后都要经过老爹的“授权”,索性拉他坐下,一本正经的与这位原作者谈起了出版事宜。
    他也不怕老爹会觉得庸俗,一来沈聿从未对经商之人有所鄙视,二来这可是出书啊,是雅事,那不叫卖书赚钱,叫润笔之资。
    沈聿见他神神叨叨的,只好叫进奶娘来,将芃姐儿抱去了东屋。
    耐心听完儿子的描述,沈聿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你说他笨吧,小小年纪就想到了赚钱的法子,说他聪明吧,居然想靠出书赚钱。
    不过他并未打击儿子的积极性,只是说:“这的确是一件好事,如果你不嫌辛苦,可以试试。”
    怀安目露惊喜:“爹同意啦?!”
    沈聿点头,其实是无所谓的态度,小孩子的想法千奇百怪,随他折腾去。
    怀安却一脸兴奋,事情比他想象中的顺利的多。得到了授权,又像摸像样的谈起利润分成,他打算将收益分成三份,一半给老爹作为版权费用,另外一半再分为两份,一份是自己的,一份给赵盼。
    老爹自不必说,他和赵盼的任务就比较烦杂了,从雕版到印刷,再到装订成册,要检查校对每一页的图文,分毫不能出差错。
    这可是儿童启蒙读物,绝对要严谨再严谨。
    沈聿看着他兴冲冲的劲头,猛然恍悟了,难怪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锦衣玉食、吃穿不缺,却突然琢磨起生财之道,原来是想趁机为小伙伴改善家境。
    可这怎么看都是一条死路,沈聿不忍心打击儿子,只好将问题抛给更专业的人:“你外祖家有私刻的生意,可以去问一下你母亲。”
    所谓私刻,就是一些私人书坊为个人、寺庙、家族宗祠等刻书。国朝出版业发达,政策也自由宽松,几乎人人可以著书立说,获得一定的名气。但私刻的成本极大,市场需求不高,往往不以盈利为目的。
    怀安自然不懂其中的门道,只是为现成的资源感到高兴。
    他捧着老爹画给他的识字课本,一蹦一跳的去找好娘亲“谈生意”。
    ……
    “出书?”许听澜一头雾水,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
    沈聿在怀安身后,使了个眼色。
    许听澜瞬间会意,十足认真的翻了翻怀安手里的画本,丈夫的作画功底她很清楚,书中的每一个典故,人物或动物,都画得惟妙惟肖,可爱极了。
    “我打算先出一本《千字文》,试试水。”怀安眼睛里直放光。
    许听澜逗他说:“做这样一套雕版可不便宜,你有银子吗?”
    怀安一愣:“啥银子?”
    许听澜道:“刻雕版呀。还有校勘、编审、书写、镌刻、印刷、装帧,都是要钱的。”
    怀安搞不懂了:“书坊印我爹的书,我还要倒给他钱?我爹哎!那可是我爹哎!”
    许听澜啼笑皆非,耐心给他讲解起时下出版的各个途径。
    一是官刻,顾名思义,由国家出资出版的图书,如国子监发行的经史类书籍、启蒙课本;钦天监发布的黄历;太医院印刻的医学书籍、地方府州县刻印的地方志等。
    二是坊刻,由书坊出资刻印小说、杂剧、科举用书、民生百科大全等,书坊主人也时常自编自刻,流入市场,获取利润。是解决市井百姓文化需求的关键,很接近于后世的出版社出版。
    三是私刻,由个人出资刻书,类似于后世的自费出版,多是为了歌功颂德,或展示个人才华。
    如果怀安能编出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或许可以走坊刻,甚至还能大卖,可他显然没有这个能力。
    “原来我爹还不如银子管用……”怀安咕哝一句,猛然感到后背生凉。
    沈聿默默挽起袖子,打算让他见识一下到底哪个管用。
    怀安见势不妙,踢掉两只鞋,猴儿一样窜到娘亲身后“避难”,动作极其熟练。
    “你怎么这么皮呀!”许听澜拍他一下:“一天不惹你爹生气,浑身不舒服。”
    好在沈聿只是剜他一眼,并未和他计较。
    怀安探出脑袋来,又问:“娘,那私刻有什么好处呢?”
    许听澜看了一眼丈夫,笑道:“帮你爹赚得名望和声誉。”
    怀安转头瞧了老爹一眼,摇头道:“大可不必!”
    许听澜颇觉好笑:“怎么这么说?”
    怀安指着沈聿一本正经道:“我爹,长成了这副模样,文章被印的满天飞,还需要什么声望?”
    沈聿:……
    分明是句好话,怎么听起来像骂人呢。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许听澜反问。
    怀安苦着脸:“就真的赚不到钱吗?”
    “赚钱的话……”许听澜迟疑着:“凡事都有例外,私刻只是成本高,其实未必会赔本。”
    说完她就后悔了,只见神色恹恹的小孩儿猛地两眼发光。
    片刻,怀安跑回西屋抱出一个匣子,挤坐在娘亲身边,里面是他攒了五年的零花钱和压岁钱,整整五年!
    “够吗?”他问。
    沈聿瞠目结舌,原来这小子这么有钱!
    他一向不问庶务,俸禄和家里走账的月例全在妻子手里,外面的开销随支随用,从来不知道儿子比自己有钱。
    许听澜笑道:“我早就说过,他很能存得住钱的。”
    话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此子颇得老娘真传!
    可她更想不明白了,丁点大的孩子,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想着赚钱。想到她娘家弟弟从小就是财迷,莫非外甥随舅?
    怀安见娘亲不说话,又将手腕上的金镯子撸下来。
    “够了够了!”许听澜生怕他把衣裳被褥全押上,急忙制止。
    许听澜被他缠的不行,只好开启拖延大法:“今天太晚了,改天叫云苓带你去外公家,跟外公舅舅谈这件事。”
    “别改天了,就明天吧!”怀安急道。
    “明天?你不读书啦?”许听澜反问。
    怀安愣了愣,回头看看浅笑不语的老爹,很会审时度势的攀上沈聿的膝头:“爹爹,明天下午再放半天假吧,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事要做啊!”
    沈聿刻意板着脸:“你在学堂里读书,也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假如怀安没有前世记忆,真的就被唬住了,可他上辈子小学初中都是双休啊!
    “我还小呢,还在长身体,需要足够的休息和外出活动。”怀安抗议道。
    揠苗助长势必阻碍孩子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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