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你以为如何?”青年哈哈大笑。
    舒念手腕一沉,匕首直奔腹间而去。
    “不要!”
    舒念一惊坐起,身周漆黑如墨,仍是夜色深沉之时。抬手一抹额际,冷冰冰的尽是冷汗。
    又做梦了。
    舒念吐出一口浊气,复又仰面躺倒。
    ……
    祸害遗千年,这俗话说得果然不错。
    她舒念一辈子七弄八弄的,十九岁大好年华上便把小命折腾没了,却居然还有机会再活一次——
    探手摸了摸身侧那柄乌漆抹黑的匕首,匕端镌着一朵红得滴血的宝相花——她如今既不是养尊处优的九鹤府五鹤使舒小五,也不是悠哉游哉的村间游医舒念,而是南疆苗氏一介微末女弟子苗千语,身畔杀机重重。
    老天爷既让没让她这祸害去见阎王爷,便要不负众望地好好活着。
    做个像样的祸害。
    作者有话说:
    今儿还有两章
    新文初开,需要各位巨巨陪伴,求收藏留言,比心……
    第2章 吴侯
    ◎苦恋不得,因爱生恨,愤而毁他终身◎
    舒念夜间不曾好睡,白日里便有些精神不济,下楼往食寮要了碗白粥,刚喝了两口,便见一名身穿染蓝色衣袍的青年手摇一柄折扇,悠哉下楼。
    青年一见舒念,“这就吃上了?”
    舒念没精打采抬了下眼皮,“千千你来了?”
    来人正是舒念如今的所在师门——南疆苗氏的大弟子苗千千。
    苗千千脚下踱着方步,手中一柄折扇摇得风生水起,“什么千千,老实叫大师哥。”
    舒念从善如流,“千千大师哥。”
    苗千千一扇骨磕在她脑门上,“再叫一声千千试试?”
    “小千千!苗千千!千千大公子?”
    苗千千撩衣落座,一锤定音,“盛粥!”
    二人对坐吃粥。
    此间客栈正在官道之上,来往人多,又是饭时,食寮很快便坐满了人。
    苗千千虽出身南疆,却自诩是个见过世面的讲究人,喝粥的动作是一种故作的斯文,二指拈匙,轻拿轻放,就差没翘个兰花指了。
    舒念看得直翻白眼,却也只能老实实喝茶等着,一时被邻座几位小哥的闲聊吸引了注意,侧耳倾听,竟是在闲扯吴山藏剑楼一门的八卦,登时来了兴致,忙把耳朵拉得足有半尺高,细细倾听。
    “那苏秀继楼主不过区区一年有余,诸山舍会这等盛会,怕是要出岔子。”
    “能出什么岔子?吴山藏剑楼百年名门,家中清客门生数不胜数,能会干事的还少了?再说昆仑一脉此番也要参会,说不得崔述便要到场,苏秀怎肯在崔述面前跌了面子?”
    “崔述是谁?”
    “你这雏儿,竟连小吴侯崔述也不识得,那可是这百余来年头一号的传奇人物!不过这事说来也怪不得你,小吴侯名震江湖之时,你这雏儿只怕还在家中吃奶呢!”
    众人哄然而笑。
    少年怒道,“小爷行走江湖这么些年,确然不知小吴侯何方神圣?”
    “那苏秀你总识得吧!前楼主苏循独子,当今藏剑楼主,在江湖中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就算是他,见了小吴侯,也得恭敬点儿!”
    “那又为了什么?”
    “只因那苏秀见了小吴侯,得叫一声二叔啊!”
    少年惊道,“从未听闻苏循老楼主还有个兄弟!我虽年纪幼小,也知入得藏剑楼中,必要改随楼主姓,这藏剑楼中人人皆姓苏,小吴侯既是楼中人,却为何姓崔?”
    “那崔述在藏剑楼中时原唤作苏述,小小年纪便做了藏剑楼二当家,怎一个意气风发了得?当今圣上只见了他一回,便命回归本名崔述,御赐梧栖为字,取‘有凤来仪,非梧不栖’之意。圣上亲言:崔梧栖大有太/祖时吴侯风采,堪称武林吴侯,御笔亲书的这四个字,如今便藏在藏剑楼中——咱们江湖草莽中人,有福份受此圣恩的,你可曾听闻还有第二个?”
    “小吴侯怎会来诸山舍会?要不是一年前吐藩高手丹巴上昆仑挑衅,只怕这世上之人皆以为小吴侯早已死在郊狱门外,又或是弃尸不知何地荒野了呢!”
    “只可叹一代英雄,却被一介妇人逼入绝境,着实令人扼腕。”
    “甚么绝境?”
    “小吴侯六年前在平淮之役中击杀南淮王,为朝廷立下不世功勋,当今圣上御口亲命入朝掌禁卫九鹤府。说起来,这江湖子弟入朝为官者偶然有那么一个二个,可能得陛下信任,掌九鹤府的,除小吴侯外便也没有旁人了。”
    少年听得心向往之,“然后呢?”
    “然后?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就在小吴侯初初入京,即将入主九鹤府的紧要关头,突然被监事府弹劾当日在平淮之役中逼良为妓,大大地有辱斯文……陛下刚下了旨意提拔,便生了这等打脸的事,圣心大怒,没过几日便将小吴侯投入郊狱待审……”
    少年不屑,“自幼便听闻南淮王作乱时生灵涂炭,朝廷军情紧急关头,逼良为妓想来也是迫不得已,与天下太平相较,这等事不过区区小节,何至于此?”
    那人压低声线悄声道,“当年小吴侯深受圣恩,若果然只是逼良为妓,只怕当今圣上也替他遮掩过去了……这事真实原因骇人听闻……据传小吴侯在平淮之役时,为取南淮王军情,曾……曾委身淮扬南院……”
    “南院?”
    “南淮王贪淫好色,男女不忌,南院……便是南淮男娼之所……”
    “虽说成大事不拘小节,然而入朝掌陛下禁卫,那是何等荣耀?然而入过男娼馆……非但小吴侯斯文扫地……连皇帝陛下也跟着面上无光。”
    南淮王作乱时江淮一地民不聊生,崔述虽因声名所累无法入官,却因击杀南淮王,在民间声望极高——果然那少年扼腕道,“小吴侯既做下大事,便当留意机密些,如何能叫监事府知晓?”
    “你这说甚么话?难道隐瞒不报不为人知,便能入朝为官,主掌禁卫?”
    “……”
    二人越辩越烈,一时大眼瞪小眼,只怕下一时便要对拍板砖,打将起来。
    苗千千将粥碗一顿,大声道,“后来如何?”
    一群人齐齐看他。
    苗千千正色道,“正听得有滋味,速速继续!小吴侯既入了郊狱,又如何出狱,出狱如何不回藏剑楼,又如何在昆仑露面?”
    少年大梦初醒,深知还是八卦重要,忙虚心道,“这位兄台说得是,求哥哥接着讲。”
    那人便清了清嗓子,拿出说书的劲儿来,眉飞色舞道,“小吴侯在郊狱堪堪关了一月有余,便被放了出来,人人皆以为他这番大难已过,后来才知,这边刚出了郊狱,便被人以重手法破了气海,断了四肢筋脉,废了毕生功力。”
    食寮中一时静若无人。
    “小吴侯横行江湖多年,结仇甚多,此番废了武功,哪里还敢露面?这五六年不见踪迹,人人都以为他躲在藏剑楼中避祸,直到去岁春时,正易教高手丹巴上昆仑挑衅,打得甘门主无还手之力,几乎将昆仑灭门之际,小吴侯突然现身,把丹巴一脚踢下昆仑山门,滚了七八十级台阶才停了下来。”
    这一时便连舒念也听得入了神。
    “此事震惊江湖,方知小吴侯竟不知有何等际遇,气海被破四肢筋脉尽毁,竟还能再修一身神功——想是老天有眼,不忍见这般英雄好汉生而落魄,境遇凄凉罢!”
    “废他武功可是陛下旨意?”
    那人大大摇头,“陛下虽因小吴侯在南院之事颜面扫地,心里却很惜小吴侯之才,非但好好放他出了郊狱,还再三言道期盼小吴侯再为国家效命之日,如何肯废他武功?废他武功另有其人……据闻小吴侯在淮扬南院之事,也是此人与监事府递的信儿——需知那监事府远在京城,小吴侯行事又甚是隐秘,若无人通风报信,淮扬乱兵中事,监事府不过一堆舞文弄墨之人,从何处得知?”
    少年拍桌大怒,“何人如此歹毒?”
    “说来只怕你们也都有所耳闻,东海璇玑岛医尊薛渺的排行最末的女弟子,叫舒念的那一个!”
    舒念冷不防听见自己名姓,一个手上不稳,茶盏倾斜,茶汁子便泼在手上,万幸那茶水已温,不曾烫着。
    苗千千大是嫌弃,不住拿白眼翻她。
    少年犹自愤愤骂个不住,“平生从未见此等心地恶毒之妇!便是她与小吴侯有仇不共戴天之仇,杀人不过头点地,为何如此毒辣毁人声名,废人毕生武功?”
    “其中内情不得而知,不过江湖上有传言——”那人说着便闭了口,吊着旁人胃口。
    少年正待催促时,却听一个声音笑道,“想是那舒念苦恋小吴侯不得,因爱生恨,愤而毁他终身?”
    又是苗千千。
    舒念一口水在喉间打了个突儿,咳了个昏天黑地。
    说话那人倒吃了一惊,“这位兄台也曾听闻?”
    苗千千扶案大笑,“在下初入中原,今日方知世上有小吴侯其人,又如何听闻?胡乱猜猜罢了——这男女之间,左不过这点爱恨纠缠之事,真是无趣啊无趣。”
    舒念:“……”
    那人被苗千千三两句话戳破悬念,顿时意兴阑珊,草草道,“小吴侯非但武功卓绝,又兼了难得的好相貌,少年英俊,与昆仑甘掌门亲妹甘书泠自幼相识,两情相悦,实是十分登对的一对璧人,却不想被舒念那妖女看上,横生变故,波折一生,实是不幸。”
    苗千千正色道,“如今小吴侯既是身在昆仑,想是与那甘姑娘久别重逢,落难少侠得美人相助,重又名振江湖,这是何等佳话,有何不幸?”
    少年怔住,复又大笑,“言之有理。”
    食寮内凝重的气氛骤然冲淡,想来这世上,无人不乐意听些英雄美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那舒念呢?”
    又又又又是苗千千!
    舒念实是忍无可忍,拍桌道,“舒什么念?喝完粥快些走!”
    苗千千哪里理她?扬声问,“小吴侯既是大难不死,必要寻舒念报仇,此人可死了么?”
    作者有话说:
    今儿还有一章……
    第3章 现身
    ◎要走可以,剑留下◎
    “妖女恶事做尽?焉能有甚么好下场?”那人亦大声应道,“却等不到小吴侯寻她晦气,五年前便死于非命,尸骨无存啦!”
    “好!”
    众人齐声拍桌叫好。
    舒念抚额,自己身死之事竟能叫这许多人齐齐叫好,实是不胜荣幸啊不胜荣幸——
    那少年叫好一时,不免好奇,“怎么死的?”
    “那妖女虽是心肠歹毒,却非一无是处。此人出身东海璇玑岛独手医尊薛渺门下,生平最擅制毒,用毒手段十分老辣狠毒,江湖中无人不惧。”那人说着又笑了起来,“谁料这妖女玩火日久,终是烧了自己——不知在炮制甚么歹毒/药物时,被那毒物侵体,一命呜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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