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
    申琇云被拖了下来,空虚的身体没有力气,摔在地上,顿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被雪山的光芒晃了眼睛。
    享了这么多年的福,走哪里都能吃得开,每天数不清的好东西等着她吃等着她用,做梦只想过住更好的洋房,吃更高级的餐厅,开汽车戴钻石,数也数不完的钱。
    梦都梦不到,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方,饿肚子受苦受罪!
    唯一的安慰是,女儿还在沪城好好的,没有下乡,没有受罪,她还有希望。
    想到这里,申琇云突然生出了些力气,从地上撑着坐起来。
    突然,另一辆拖拉机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条死狗一样,被人从拖拉机上拖下来丢在结冰的地上。
    申琇云瞳孔颤抖,身体僵直,看着那个人缓缓蠕动,慢慢转过脸……
    “啊!!!”
    一声刺耳但又熟悉的尖叫,邬琳琳好不容易才缓过神,顿时差点又被吓得魂魄离体,正哆嗦的时候,看到一个厉鬼一样的女人,血红着双眼,披头散发朝着她冲过来,顿时吓得惊叫:“啊啊啊!!鬼啊!!!”
    她是死了吗?!
    什么时候死的?!
    是火车上,还是拖拉机上,是被冻死的,还是被饿死的,难道是被气死的???
    这怎么能行!!
    她还等着回沪城活剥了水琅,让她生不如死呢!!
    她怎么能死!!!
    正当邬琳琳惊恐万分,又急又气的时候,被人一把抱住。
    一声琳琳与脖子里的眼泪,让她顿住,狂喜涌上心头,“妈?”
    “你怎么在这里!”申琇云掐着邬琳琳冻红的脸,颤抖着瞳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该在沪城工作,等着嫁给邹凯救妈吗?! !”
    “妈!”邬琳琳冲进母亲怀里,放声大哭:“知青办抓我下放,一定是水琅搞的!”
    听到这话,申琇云瞬间崩溃,满腔怨恨喷薄而出:“水琅!你不得好死!!!”
    “妈!”
    “完了!我们母女这辈子都完了,完了啊!!”
    母女俩抱头痛哭,哭声里的绝望,快把雪山给震碎了!
    ……
    “妈,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没那么怕了。”
    听到女儿的话,申琇云冰凉的心出现安慰与庆幸,“妈也这样想,事已至此,我们母女俩万幸是在一起。”
    光是这一点就比许多人强多了。
    尤其是水慕晗,当年到死都在担心女儿。
    申琇云特地去监狱里,告诉水慕晗,水琅死了,从外滩大楼楼顶跳了下去,尸体就摔在大马路上,头摔地稀烂,血流一地。
    想到那个时候水慕晗眼里出现的绝望崩溃,抱着女儿的申琇云突然觉得好受多了。
    即便同样落到这个地步,但起码女儿在身边,不用提心吊胆。
    “邬琳琳!”
    突然,几名壮士冲了过来,将邬琳琳再次拖上拖拉机。
    申琇云愣住了,下一秒就冲了出去,“你们干什么!你们要把我女儿带到哪里去!”
    “妈!”
    “你负责在农场打扫厕所猪圈,所有脏活都由你负责。”农场的干部指着车上的邬琳琳道:“她负责去碳窑出碳,打井,刨大冰,暂时是这些,以后有什么险活,都由她负责。”
    邬琳琳脸上顿时布满了惊恐,“不!”
    “不!!!”申琇云爬起来冲上去,却因体力不支摔在地上,绝望大喊:“不要!不行!!!”
    炭窑出碳,一定是需要人钻进去,那里面看似都是死灰了,但一旦接触氧气,火星子就很有可能立马燃烧起来,将人困死烧死在土窑里!
    打井,要深入到三四十米的地下,那更是一个把命栓在裤腰带上面的活,随时都有可能崩塌,把女儿活埋在井下!
    “不要啊!她是个小姑娘啊!怎么能去干那些危险的活!!”
    回答申琇云的只有远去的拖拉机轰鸣声,以及北风里隐隐约约传来邬琳琳崩溃绝望的哭声。
    申琇云觉得北风变成了刀,一刀一刀割着她的心脏。
    前脚还在庆幸比水慕晗强,转眼就要眼睁睁看着女儿去干最危险的活!
    从今天起,她每时每刻都要提心吊胆,夜夜难眠……
    “水琅!你个贱……”
    “咣当!”
    两个臭烘烘,沾着屎尿的茅桶丢在申琇云面前,迎面吸了一口骚臭味,不但打断了后面的话,还直接被熏到直翻白眼,要厥过去。
    “抓紧去把茅坑里的冰刨了,把粪便舀出来,挑到生产队地里浇了,十二点挑不完,今天就没饭吃了!”
    “呕!”
    申琇云终于忍不住趴在冰天雪地里呕吐苦胆里的水,流着绝望的眼泪。
    -
    “不管怎么样,汽车以后不能再随便让家里人开。”
    纪检领导在邹家与邹贤实谈话,“除此之外,一定得约束好家中小辈,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你难道不比我懂吗?”
    邹贤实连连点头,“是,刘书记,这次是我的疏忽,平时忙于工作,对家庭关心太少,才会出现这样的过错,组织对我的惩罚,我一定牢记在心,立马改正,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看到邹贤实的态度,刘书记表情舒缓了些,“这次情节非常严重,但你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人民勤勤恳恳,组织也是看在心上,你一定要牢记这次的教训,不要再跟任何不可以牵扯的东西,牵扯在一起,否则,下一次,我也没法保你了。”
    “不会,绝对不会!”邹贤实一脸坚定,“刘书记,我是什么样,你最清楚了,要不是组织强硬让我住在香樟园,我是宁可住在棚北的老窝棚里,我生活上从不铺张浪费,哪怕是当年为人民,去和资本家打交道,也丝毫没有沾染那些资本主义的毛病。”
    刘书记看着邹贤实穿到发白的布鞋,“就是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才特地又过来警告你一遍,你这位置,多少人盯着,我相信你……”
    “有人在家吗?”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刘书记的话,送货员坐在卡车上,“一整套十八件红木家具到了,请签收完,我们帮你搬进去。”
    卡车车斗上,红木家具堆积如山,在太阳下闪着奢侈的光芒。
    刘书记:“……”
    “不是,不是我!”邹贤实急忙拉住刘书记, “我没有买过这些东西,绝对没有,你是不是送错门了!”
    “香樟园五号邹凯,是这里吗?”
    邹贤实:“……”
    刘书记从鼻子发出一声怒哼,一甩袖子往外走。
    “刘书记!”
    邹贤实追着人到花园,迎面被送货员拦住,递给他一张单子,“你买的红木家具太多了,占了一卡车,装都装不完,还有一张红木书桌,明天同古董瓷器一道送过来。”
    邹贤实:“?!”
    还他妈装不完?!
    还他妈有古董瓷器?!!
    这个败家子是想拖全家人去死吗?!!!
    “刘书记!刘书记你等等,真的不是你想的这样,也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刚才说了,不是我,是我小儿子邹凯!”
    刘书记停住脚步,回头,“头两天一个小辈,今天一个小儿子,明天是什么?纪检那边我先不过去担保了,这段时间你暂且在家待着,什么时候能把这些小辈管好了,到时候再谈恢复工作的事!”
    邹贤实面色一慌,追着刘书记往外跑,“刘书记,不用停职,真的不用,我今天晚上就把他们……刘书记,等等,刘书记!!”
    刘书记的汽车扬长而去。
    一卡车红木家具,大大咧咧停在邹家门口,其他干部家属经过,全都吃惊注视。
    邹贤实双手握拳,气到青筋暴突。
    “请问,可以开始卸了吗?”
    送货员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邹贤实忍耐的怒火,“拉走!滚!”
    “爸!”
    二楼突然跑下来满脸兴奋的邹凯,还没走到跟前,就被甩了一巴掌,顿时被甩懵在原地。
    “你个祸害!”邹贤实怒吼,“你哪来的胆子!你想把全家害死,你不如直接从公安部拿把枪回来,把我们全给枪毙了,给个痛快!”
    邹凯捂着脸,表情吃惊,“爸,你说什么呢!”
    邹贤实指着门外不肯走的卡车,“那些是什么东西,是你买的吗?”
    邹凯下意识摇头,“不是。”
    邹贤实怒气一顿,眉头皱起,“有人陷害你?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这么明目张胆陷害我邹家!把人给我揪出来,我要让他……”
    “水琅。”
    邹贤实:“……”
    “是水琅买的。”看着外面真有东西送过来,邹凯脸上挂着笑,“爸,那些都是水琅买的,特地交给我保管!”
    邹贤实:“……”
    “都搬进来吧。”邹凯指着客厅,“摆在这里就可以了。”
    “住手!”邹贤实终于咬牙切齿发出声音,“又是水琅!”
    “为什么住手?”邹凯莫名其妙看着父亲,“爸,这可是水琅买的东西,交给我保管的东西,你难道不想让我管吗?”
    “你这个脑子,进水了吗?!”
    邹贤实怒极,“她这是故意的,包藏祸心,想害死我们家!”
    邹凯拧起眉头,“你是说这些红木家具?怎么可能,水琅肯定是确定能买,才会买的,否则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自己。”
    邹贤实突然一顿,过了一会儿才说话:“拉到别的地方去,还有那些剩下让你保管的东西,都拉到别的地方去,不能让这些东西出现在香樟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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