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如何待他,他便如何待世人。
    只是站上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巅后,他却觉得生活着实无趣地很。
    若非为了寻乐子看戏,他也不会让这后宫变得如此繁杂嘈乱。
    韩微愣了愣,一时间说不出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船随着水波飘到另一处,韩微眼前突然出现点点亮光,她连忙指着前方草丛,扭头对楼傆欣喜道:“圣上快看!”
    楼傆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漆黑的夜中突然亮起了点点绿光,在草丛中飞舞闪烁。
    这个时节,竟也会有流萤出现?
    那些小虫子姿态轻盈又俏丽,似是漫天的繁星撒落,幽暗的绿草间似是星河流动。
    韩微心中的困扰刃迎缕解,娘亲在弥留之际只说让她好好活着,并没有将自己死亡的真相告诉她,定是想让她活得开心。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如今韩雅和大夫人已得到应有的结果,她若是继续纠结难过,沉溺于自责懊恼中无法自拔,那才是完完全全辜负了娘亲的一片心。
    浪费了娘亲救的这条命。
    韩微柔声道:“圣上,流萤本应在夏日出现,如今已入秋,我们还能看到他们,看到此般美景,这便是活着的意义了。”
    她声音温软,却带着震撼人心的坚定力量:“活下来,就能看到更多的美好。”
    “圣上,”韩微转头看向楼傆,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您在外血战沙场,抵御外敌的时候,嫔妾曾在参加佛会时,听到布衣芒屩跪在佛前,诚心祈求您能领军胜利归来。”
    “于布衣百姓而言,您带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这便也是意义所在。”
    楼傆看着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脸颊,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天上的星光明亮,还是韩微眼中的光闪烁。
    他像是突然间知道了何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韩微如今倒像是不怕他了。
    他心中多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陌生至极却并不令他讨厌,甚至在他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嗯。”楼傆喉间略略发紧,只简单应了声。他将目光从韩微身上收回,看向草丛间的荧荧绿光。
    *
    朝雨取了水回来才发现萤飞竟让韩微独自一人出去了,当下也顾不得说萤飞几句,放下水盆就要往外走。
    “如今夜晚漆黑,宫中人心叵测,你竟敢让小主独自外出!”朝雨一把拿过萤飞手中的灯笼,急促地朝外走去。
    萤飞被她一说,再回想先前小主被关去冰窖的事,顿时吓得浑身冷汗,赶紧跟在朝雨身后往外跑。
    哪知俩人刚走至韶枫殿外,就见几人抬着御辇往韶枫殿走来。
    朝雨与萤飞互视一眼,心中大惊,连忙朝御辇跪下。
    圣上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怎么没人提前通知?小主不在宫内,这下可怎么办?
    二人脑中疯狂想着对策,紧张得手心冒汗,甚至都抓不住灯笼柄。
    哪知御辇在宫门前停下,李禄脸上堆起笑,亲自上前揽开帘子,恭敬道:“美人小主,韶枫殿到了。”
    朝雨与萤飞俩人闻言皆是一愣,难以置信地抬头,就见韩微从御辇上走了下来。
    “谢李公公。”韩微朝李禄点头致谢,“公公不如进去用些茶?”
    李禄:“小主有心了。只是奴才还得回去伺候圣上。”
    “小主,奴才这就告退了。”李禄行了礼,就领着一队人走了。
    萤飞和朝雨二人这才从地上起来,小跑着走向前:“小主,您没事吧?”
    韩微见俩人急得鬓角都湿了,眼里满是关怀,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没事。”
    俩人又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几下,见韩微确实完好,这才放下心来,服侍韩微洗漱歇息。
    过了几日,韩微才在德妃和张淑仪的口中得知韩雅从刑部被放了出来。
    只是因为救治不及时,脸部疹子变成了脓疮,实在是没法再见人了。
    因着永安侯府在新婚当日便写了休书,韩雅只得回济广伯府。
    可她却完全没想到,济广伯已被褫夺爵位,带着家当贬职远调,就连伯府都被封了起来。
    韩雅一时间无处可去,在伯府站了好久,看到走过路人指指点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容颜已毁,赶紧掩面往小巷走去。
    好不容易走到外祖舅家,却得知母亲已被父亲休妻,不仅断了一条腿,甚至还摔坏了脑子,整日瘫倒在床上,鼻歪口斜,流涎不止。
    舅家见她来,便迫不及待地让她赶紧将母亲带走。
    韩雅求情无望,只得搬去了城郊村庄,靠着在舅家求来的那些钱租了个农家。
    “幸好她将那些嫁妆还给你,还有那些地契房契,不然都得充公。”张淑仪与韩微一同进入永寿宫,想到韩雅如今凄惨的境况,心中就觉得无比畅快。
    韩雅往日引以为傲的美貌变成了人见人躲的丑陋,出门只能带着幂蓠。
    而伯府的小可怜庶女,竟一跃成为了伯府内最富裕生活条件最好的那个!
    韩微心中不免唏嘘,刚想问说什么,却敏感地感知到今日永寿宫内气疯不对,只得先噤口不言。
    德妃已在屋内坐着,见韩微走进殿,赶紧示意让她今日需得谨言慎行。
    韩微心中虽疑惑,但依旧听了德妃提醒,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便恪守本分,安静地低头坐着。
    不少妃嫔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韩微能感觉到有好几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置若罔闻垂头坐着,直到良妃走了进来。
    良妃一边走一边低声对怀菱严肃道:“这可是永寿宫!永安侯夫人是太后表亲,你若再闲言碎语,仔细本宫打烂你的嘴。”
    她说话的时机正正好好,韩微再怎么假装,却也无法否认自己听清楚的事实。
    怀菱一直低着头,似是认错,实际上经过时却悄悄用余光打量了下韩美人。
    怀菱忍不住腹诽,娘娘也真是的,明明是想说给韩美人听,每一次都要以教训她的方式来。
    上次诗句也是,这次解惑也是。
    待妃嫔们来齐了,太后这才从后殿缓缓走了出来。
    永安侯因着痛失爱子,伤心过度,因此大病一场,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
    永安侯这个爵位也即将因无人继承而消失。
    永安侯夫人进宫来求太后派太医去府上,又是来向太后诉苦。听得太后这几日心情也不是很好。
    今日请安,妃嫔们也明显感觉这气氛与往日不同,皆本分守规矩得很,就连贵妃都没在太后面前随意嬉笑,拿嘲讽妃嫔取乐。
    太后坐下后,便看到了坐在角落的韩微。
    她心情不顺畅,连带着早已经看顺眼的韩微也觉得有些不顺眼了。
    此事虽与韩微无关,但韩微是济广伯府出身,也逃不了干系。她这几日一直在听永安侯夫人的痛哭埋怨,烦躁之下,她冷冷道:“韩美人,你可知前几日永安侯府发生的事情?”
    韩微猝不及防被点名,闻言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知晓些许。”
    “哼,”太后不满道,“你父亲也算是将功折罪,若非崖州缺人,哪能轮得到他。如今哀家便再罚你三月份例,以示惩戒。”
    太后:“你可服气?”
    只是罚俸三月,韩微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她连忙道:“太后宽厚仁慈,嫔妾感激不敬。”
    太后见她态度如此之好,当下皱了皱眉头,也不好再多发作些什么,免得落了个不讲道理的名声。
    殿内有人跟着悄悄松了口气,也有人幸灾乐祸,心中嘲讽。
    待请安结束,走出永寿宫,韩微这才发现下雨了。
    天色昏暗,雨丝绵绵,像是薄雾般笼罩大地。
    雨不是很大,但对于宫内这些养尊处优的妃嫔来说却是不能不撑伞出门的。
    韶枫殿离永寿宫较远,韩微本想着雨不大,走回去再洗漱就好了。
    可张淑仪和德妃硬是不同意,将她拦住。
    玉棠宫离永寿宫较近,韩微只好让萤飞跟着亭芳去玉棠宫取伞。
    好在永寿宫的宫门口可以躲雨,太后去佛堂念经,若是此刻再返回殿内,必定惹得太后不悦。
    故此众人皆不约而同地站在永寿宫门口,等着自己的贴身宫女取伞归来。
    王贵妃坐在软轿上,轿里温软干爽,与外头潮湿雨雾完全不同。
    她本想直接回宫,哪知轿子转向时,她余光瞥到与张淑仪交谈的韩微,再想到自己这段时日让人给她的那些教训一个都没给成。
    不仅没给成,还让她损失了赵婕妤。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停下,去永寿宫门口。”
    王贵妃的软轿刚离开没多久,又转头抬了回来。
    轿子停在韩微面前,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张淑仪,却在对方面前看到与自己一样的疑惑不解。
    宫女将帘幕拉开,王贵妃就坐在里头,勾起嘴角说道:“韩美人,看来你再怎么讨好太后,也没什么用啊。”
    韩微隐晦地蹙了蹙眉,没说话,反倒是张淑仪忍不住回道:“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王贵妃抚着自己鲜红的蔻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牙绯桃色芙蓉出水裙,裙衫勾勒出她丰满别致的身形,头上的金凤穿珠步摇随着她身体微微前倾而摇动:“淑仪妹妹,这你都不懂?”
    她轻笑几声,斜眼轻蔑地看向韩微:“本还算是个伯府出身的庶女,如今母家倒了,这出身啊……”
    “怕是一辈子都坐不上轿辇了。”王贵妃笑着讽道,“韩美人,以后出门可得让奴才们上点心了。”
    张淑仪气得都快要炸了,王贵妃去而折返,就为了来嘲讽韩微?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王贵妃竟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先前不过是韩微送了莲瓣兰给太后,请安时太后与韩微多说些话罢了,张淑仪就见王贵妃脸色不对了。可碍于有太后在,一直不敢发作。
    今日太后罚了韩微,明眼人都知道韩微在太后面前失了宠,如此好时机,王贵妃怎么能不先来一逞口舌之快。
    周围等雨的妃嫔不少,听见王贵妃如此嘲讽,心中也不免嘀咕。
    韩微算是被母家给拖累了,她们这些位份大部分都是因着母家地位给的,如今济广伯府已经没了,韩美人的位份算是走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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