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方,一个家族的传承,如果师父家的经方是被杏林馆偷走,那不止偷走了白家的心血,还偷走了白家的荣耀和财富,“真他妈恶心!”
    何信听师爷说过祖传药方遗失的事情,知道小师姐一家因为没了药方后面自学起来有多难,眼窝里泛起一圈红晕,“小师姐,他们太坏了!”
    “太不要脸了!”程冬冬以前听人说杏林堂医术精湛、各项全能,其中以治跌打损伤最为厉害,他以前还很佩服想去医馆做事,没想到竟是偷的!他气得连骂了几句,“师父,必须拿回来。”
    “我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白苏看着这包好的治不同病症的药材,虽然改动了许多,但还是能看出原本的基础方,和爷爷背下来的那几个有点相似。
    只是相似,但没有直接证据,她翻遍了爷爷的手记,完全没有找到相关蛛丝马迹,甚至连家里和杏林堂有什么恩怨都不清楚。
    “……那就便宜他们了?”程冬冬咽不下这口气。
    白苏也咽不下:“当然不会,我让陆问另外寄了一份样本去检测。”
    何信有点茫然,“检测什么?”
    记住了那两味药材的檀越一听就懂了,“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苏看他猜到了,也没否认,“嗯。”
    檀越询问:“什么时候有结果。”
    白苏知道他不会往外泄露,所以回了一句:“大概还要等几天。”
    檀越轻声提醒:“确认后先查一查来源,别让他有了准备。”
    白苏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的秘方药膏都是药厂制作出来的,我请人去调查了。”
    “如果是真的,应当不好查。”檀越轻声将自己所知的杏林堂的事告诉白苏,“据说杏林堂已有二百余年的历史,最开始只是一个小医馆,六十多年前忽然发迹,短短十年间将医馆开到了全国各地,三十年前还开了药行,最近这十几年又投资开了药厂并迅速扩张。”
    檀越语气顿了顿:“杏林堂的沈老今年已近九十,已经不怎么管事,已经全权交给了后面两代传承人,不过最小一代传承人并没从医,反而更喜欢经商,药厂就是他的手笔,找你买药方的就是药厂的人。”
    白苏知道,是沈陵泉。
    檀越借着这机会,又同白苏说了一些深的:“他们的药材生意做得很大,基本垄断了国内大半的中药材,许多药材都是从国外进口。”
    白苏默默将这话在心底转了一遍,朝檀越感激地道了声谢:“谢谢。”
    “没事。”檀越让她别放在心上,“这些也是他们几大中医世家的人帮我治腿时了解的,还有一些在宁远那儿,我让他拿给你。”
    白苏考虑片刻后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檀越的好意。
    很快她拿到了关于五大中医世家的相关资料,比老黎给她的详细许多,她从中得知杏林堂、春和堂最初都是开在b城的。
    当时白氏医馆也开在b城,只是在七十多年前因为某些事搬来了这个偏僻小镇。
    太多巧合了。
    白苏胆战心惊,一整夜都没睡好。
    隔天,秋雨依旧。
    天又冷了一些。
    白苏穿了一件绿松石色的宽松毛衣,将她皮肤衬得越发白皙,嘴唇有点点白,看起来气色不大好。
    于是难得的淡淡的涂抹了点唇釉,还扎了个高高的丸子头,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白医生,你今儿没有挽头发?这样看着像个年轻学生。”崔非妈妈仔细打量了几眼,越看越喜欢,只可惜儿子不争气,不然她都厚着脸皮去问问白医生想找什么样的对象。
    “忽然换个发型。”白苏打起精神,朝崔非妈妈笑了笑,“你们稍等一下。”
    “不着急。”崔非妈妈坐回位置上,和其他人闲聊起天气,“下雨天出门太不方便了。”
    “我们昨天想等雨停再过来针灸,结果一直下个不停,今儿实在没办法,只能冒雨过来。”膝盖疼得厉害的大爷揉了揉变形的骨头,“风湿真的折磨人。”
    旁边的瑶瑶抿着嘴,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天气预报腿,她也疼了整整一晚上,实在忍不住就早早的过来了。
    白苏拿了针过来,运气扎针下去后风湿神经痛的几人瞬间就觉得膝盖上的寒凝被一股热流冲散了,一下子就没那么疼了,“好好好,真好!”
    陈金见状,也主动求扎:“白医生,我脖颈也不舒服,也给我扎几针吧。”
    喉癌的章大爷拿了个保温杯走进来,“小白医生,我也有点风湿疼,你也给我顺道扎一下吧?我儿子给钱了的,可以一并扎的吧?”
    白苏无奈地嗯了一声,她针灸是按次算的,不是按部位。
    因为昨天下雨许多人没来针灸,今儿早上过来的人就明显变多,白苏打起精神给大家复诊,暂时将杏林馆的事情压在了心底。
    针灸完后,看诊的病人就躁动起来。
    之前来过的肾炎患者张继秋进来了,同他进来的还有一个男人,男人脸色有些灰暗,眼睛也有点发黄,身体消瘦,看起来也是浑身病态。
    “白医生,太谢谢你了。”张继秋进来后就朝白苏鞠躬道谢,声音高扬,语气激动,“我就吃了你几付药,水肿消失了,血压也恢复正常了,尿液也从淡红转为清亮了!”
    白苏伸手给他把了把脉,浮滑的脉象平稳了许多,“确实好了不少。”
    “对啊,我就吃了几付药就好转了,医院医生都震惊了,他们都觉得是机器出了问题,不相信我是吃中药恢复的。”张继秋激动得大声说道:“咱们老祖宗传承了几千年的东西果然有用!”
    “你才知道有用啊,我们早都知道了。”其他人听到张继秋的声音,忍不住回一句,“中医很好的,白医生医术更好,你以后多给白医生介绍病人过来。”
    “我介绍好几个了。”张继秋对白苏说道:“之前有个酒精肝的病人,也是我们病友,他说他这几天喝了药已经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了。”
    “我这个朋友听我们说了后,也立即跟着过来找你治病。”张继秋指了指身侧的脸色蜡黄的朋友,“他是我之前病房的病友。
    这个病友叫魏才,今年四十来岁,患有肝硬化,他朝白苏虚弱的笑了笑,“白医生,我挂号了,是二号。”
    “好。”白苏嗯了一声,先给张继秋继续开药,“再吃半个月,稳固一下。”
    张继秋应好:“我也是想再开一些药。”
    白苏开了药递给何信去抓药,然后开始帮魏才把脉,左关上部肝明显非常涩滞,而且有明显气滞血瘀不通畅,“目前有什么症状?”
    “恶心、食欲不振,有时候按着有点疼。”这些话魏才和医院说过很多次,非常熟练的说了出来,他原本有肝炎,一直在看医生,也一直小心防护着。
    但后来还是慢慢发展成了肝硬化,目前处于肝硬化早期,已经有恶心、食欲不振、肝功能异常等状况。
    医生说只要好好治疗,代偿期变成失代偿期的几率不大,但魏才很担忧,因为他之前是好好配合治疗的,结果还是从肝炎变成了肝硬化。
    在医院里他总是忍不住想很多,身体一天比一天瘦,和癌症晚期米啥区别了,医生让他回家换换心情。
    回家他出去溜达时看到张继秋很精神,打听后得知他在白苏这儿治病,于是今天也跟了过来,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吧,“小白医生,我这种还有得治吗?”
    “你好好配合,还是有希望的。”白苏摸着魏才的脉象,结合他的舌苔以及各方面的回答,判断他有脾胃不和、肝郁气滞血瘀、湿热寒凝等问题,情况还是比较复杂的。
    “只要有用,你怎么让我配合都行。”魏才今年也就四十岁,还没活够的。
    “那就每天来针灸和吃药。”白苏让魏才坐到针灸区域,并让他脱掉上衣,先针灸了明黄穴、明黄穴、其黄穴,另外还扎了木斗穴、木留穴等,这些都是治疗肝病的位置。
    扎针后,魏才感受到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滑过,有点慌:“诶?好奇怪?我怎么感觉有气流?这对吗?”
    “很正常的,白医生是高人,她扎针你都能感觉到气感。”旁边经常来针灸的病人都对此见怪不怪,“扎不出气感的针法都不行。”
    “这样啊。”魏才还以为白苏扎错了呢。
    “放心吧,我们天天来扎,效果好得很。”针灸的人里好几个病人都是从春和堂转过来的,能证明其中的区别,“而且还便宜。”
    有点懵的魏才在大家安抚声中慢慢平静下来,感受着那一股气流的方向,最后好像移到了肝脏区域,令他觉得没那么恶心难受了。
    等魏才针灸完,白苏给他开了药,用的伤寒论里的芍药甘草汤为基础方,加减配方后能养血敛阴、柔肝止痛、利水化湿。
    除了喝的药,白苏还开了一个贴神阙穴的药,用汉防己、莱菔子、地龙、砂仁磨成粉贴在肚脐处,这个地方是任脉要穴,能补精、气、神、血,还能化气利水。
    所以白苏开了这个方子外贴,专门去去魏才身体里的寒凝。
    何信看了药方,小声问白苏:“小师姐,肝硬化为什么要去水啊?”
    白苏和他解释:“因为我们身体内的结块基本上都是水湿、血瘀、气机纠缠在一起,慢慢形成了硬结,肝硬化也是差不多的道理,用这个药方活血化瘀、利水化结。”
    程冬冬点点头,“血不利则为水,水不利则为血,如果能把经络里的血瘀、湿浊清除掉,肿瘤囊肿什么的也能消除掉。”
    何信也想起了这句话,心底默念两遍后点点头,“湿气血瘀太多就是不好,我们晚上煮薏仁赤小豆米饭吧。”
    “你看着弄。”白苏将药方递给了两人去抓药,又继续给后面的人看诊。
    后面进来的是一个老年痴呆的老太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茫然的张望着四周,确认不熟悉后便开始哭闹喊着要回家。
    “你别喊,我等下就回家。”老太太被女儿半搂着坐到椅子上,女儿气喘吁吁地对白苏说道:“小白医生,只是我妈,今年七十岁,老年痴呆已经七八年了。”
    “现在基本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跟个小孩一样,一不留神还会抓自己的排便物。”女儿大概是被母亲折磨得生活失去了希望,“我们将她送去养老院,可一进去就哭,一哭就生病,把我们折腾得要死不活不说,还得多花一笔钱。”
    “我们现在治好请护工到家里照顾,但……”女儿想着被母亲糊满脏污的墙壁,麻木且疲惫的叹了口气,“我前两天看我们小区业主群里的人说,她带父亲来这里看了小脑萎缩,效果还行。”
    “老年痴呆也有小脑萎缩的病症,你能治小脑萎缩,应该也可以治老年痴呆吧?”女儿苏小玉不要求母亲能恢复如常,但至少有基本辨别能力,她实在不想回到家揭开锅盖时看到锅里有一坨便便。
    “情况太严重也没办法的。” 白苏摸着苏小玉母亲的脉象,脉象很复杂,舌苔暗红还有瘀点,有明显痰浊淤阻,另外肝肾脾都阴虚火旺,痰浊虚火上扰伤心神,同时髓海也的确萎缩不足,“你家老太太已经八年了,针灸吃药也得很长一段时间,另外我看她脏气也将绝了,你多多注意一下吧。”
    苏小玉不太懂,“什么意思?”
    白苏看着瘦削的老太太拿着桌上的纸巾、笔往地上扔,她没有阻拦,轻声提醒道:“简单说她的脏器老化严重,可能支撑不了太久了。”
    “……”苏小玉怔了怔。
    怔楞过后脸上又露出一抹轻松,如果不会再折腾太久,对母亲、对她们都是一件好事,“大概能撑多久?”
    白苏说道:“最多半年吧。”
    “针灸治疗,倒是能延长一些时日。”
    半年啊。
    还这么久?
    苏小玉失望地叹了口气,“那算了吧,我带她回家,好好安享最后的时光。”
    白苏看她已经为双眼懵懂的老太太做了选择,于是不再劝说什么,她只能帮愿意治病的人治病。
    “谢谢白医生。”苏小玉没有再让白苏开药,直接带着老太太走了。
    她一走,医馆里的众人沉默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总想着养儿防老,但能防个啥啊。”
    “健健康康还好,若是生病了,儿女拔气管最快了。”
    一些年轻人则努力描补:“也不会,我们认识很多多儿女都是好好孝敬父母的,父母生病都跑上跑下,花多少钱都愿意治的。”
    “这种人还是少。”老太太老大爷们想了想,决定等养好身体后就拿钱出门旅游,至少在死前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在大家畅聊风湿腿疼治好去哪里玩时,巷口又有几辆车开了过来。
    精神矍铄的古老爷子下了车,指着前方空寂的小巷,雨幕中的小巷想得古朴又幽静,“就是前面了。”
    车上又下来一个大爷,拄着拐杖,手有些抖动,旁边还跟着两个中年男性搀扶着,大爷看了眼青砖黛瓦的巷道,“小古啊,你极力推荐的医馆就在里面?”
    “对,那大夫年纪虽然不大,但医术特好。”古老爷子抬手比划了个请的姿势,“金老,我们进去吧。”
    一边往里走,古老爷子一边介绍:“这里虽然偏僻,但是调养身体的好地方,我之前租的院子还空着,都收拾得很干净,回头您就住那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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