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卫琼枝入宫。
    因为她是皇后举荐的人,又是庆王的嫡长女,自然也不好怠慢,平日里起居的地方便被安排在了皇后的凤仪宫旁的一座宫室里面,进出方便,有事亦照应得到。
    卫琼枝到的时候,里头已经都妥妥当当了,雾隐被放在偏殿改成的花房里,各种种花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雾隐这几日又死了几盆,眼下放到她这里的只剩三盆了,另还有两盆在其他花匠的手上。
    卫琼枝先是查看了雾隐的状态,她不知原先宣国使臣献上之时花是什么样子的,但就眼下来说,雾隐的样子很不好,从根部开始便有枯萎的迹象,再养养怕是也要跟着它们的兄弟姐妹一起去了。
    卫琼枝又摸了摸花盆里的泥土,捻起来一些在手掌里翻看,土壤的干湿正好,说明照料这些雾隐的花匠们也没有浇多或是浇少了水。
    她觉得很是奇怪,明明这花拿过来的时候就是快开了的,连花苞都已经长出来了,照理说这种已经基本养成的花,甚至不用静心养着就能很快开花,宫里的花匠又有经验又重视,怎么可能反而把花养死了呢?
    于是卫琼枝又去查阅了一些花匠的笔记手札,发现他们确实都是按照宣国使臣说的方式去养花的,这个方式也没什么奇特的,和大多数的花也差不多。
    除非是宣国使臣故意给他们错误的方法,但他这么做也没什么好处,卫琼枝也只能撇除这个因素,再去找其他原因。
    这一通忙下来天就已经晚了,还未等摆饭,皇后宫里便来了一些人,送过来一些吃食和室内陈设。
    卫琼枝看着宫人们抬着帘帐进来,便道:“皇后娘娘有心了,其实这里已经够好了,不换也可以。”
    宫人道:“郡主看着就行,我们一会儿就换好了。”
    皇后赏下来一床烟紫色杭绸床帐,稳重又不过分老气,上面还绣着几串葡萄。
    外边博古架上也新添了东西进来,这时一个身材匀称,面容清丽的女子指挥完又笑着进来,看着装打扮应是宫里有品级的女官。
    她先给卫琼枝行了礼,笑吟吟起身后道:“奴婢姓林,是尚宫局的司簿。”
    卫琼枝冲着她也笑了笑:“林司簿。”
    林司簿又过去看他们装帐子,说话行事一点不拖泥带水,而后又转头对卫琼枝道:“郡主也别怕人说你这里麻烦所以不想要,这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是娘娘的一片心。”
    卫琼枝立刻听出了她的意思,她只图省事些,倒真是没想过宫里这些弯弯绕绕,皇后赏的东西岂是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再说这也是皇后给她的体面,别人想要都要不到。
    果然不多时就都弄好了,林司簿又带着人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确认过一切都妥帖了,她才向卫琼枝告退:“奴婢也是才进宫来的,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望郡主多包涵。”
    一时她走后,魏紫蹭过来悄悄道:“郡主,方才那个就是林家的姑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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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佞臣
    ◎只能乖乖回家嫁人◎
    卫琼枝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林家的姑娘, 她好像不认识这么一个人,但是又有点耳熟。
    片刻后她才想起来,还能有哪个姑娘, 不就是和裴衍舟定过亲的林娴卿吗?
    “她怎么也入了宫?”卫琼枝有些惊讶。
    在她的印象中, 林家的家世还算是很不错的, 怎么肯把正值妙龄的女儿送到宫里来伺候人。
    魏紫眨眨眼,把打听来的告诉她:“都说年纪大了,被退了亲, 也说不到什么好人家了,便干脆把她送进宫了。”
    卫琼枝听后也没有深究, 她没多大兴趣,只叮嘱了跟她进宫的姚黄魏紫:“听完了就罢了, 有些事别往外面去说,和我们没关系。”
    姚黄魏紫都应了。
    接连又过几日, 卫琼枝都关在里面养花, 三篇花里有两盆她按着宣国使臣的方法来养, 和其他花匠们大同小异,另有一盆她按着自己平日的习惯来养, 但令她失望的是,这三盆花虽然养的方式不同, 但都是日渐枯萎了下去。
    再多不了几日,到不了开花就会枯死。
    卫琼枝急得嘴唇上都发了个小水泡。
    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卫琼枝甚至一度想要把雾隐连根拔出来再重新种过,但这样做风险更大, 很可能会加速死亡, 也未必有效, 便只好作罢。
    皇后每日召见她一次, 问的都是雾隐如何了, 卫琼枝也只是实话实说。
    皇后倒不责怪,却有些无奈:“当时只当普通的花收下便好了,偏偏蒋大人……唉,这也怪不得他,谁能想到这花养不活呢?”
    听到皇后提及蒋端玉,卫琼枝并不敢多话,虽然她见过蒋端玉几面,但她不想和这些朝堂上的事牵扯上关系。
    她的任务仅仅只是来养花而已。
    养不好就只能乖乖回家嫁人了。
    她想了想,也只得先宽慰皇后道:“臣女再去想想办法,凡事都是说不准的,眼下臣女那边的三株雾隐还没死,只要没死就还有机会。”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皇后却反而对卫琼枝道,“本宫也只是私下同你说说,咱们尽力就好,若是真的养不活也没有关系,陛下不会怪罪的。一开始也是本宫思虑欠妥,只看见陛下为了此事着恼,便想到你或许可以,这才将你扯了进来,是本宫太将此事当成儿戏了,反而连累了你。”
    皇后说得满是歉疚,她年纪尚小,明明还在很稚嫩天真的时候,却偏偏要装出一副端庄沉稳的样子,卫琼枝看着竟生出两三分心疼。
    卫琼枝想了想,道:“娘娘,此事也是父亲问过我,我同意了才来的,并不是娘娘强行把我绑进宫的,而且我也不是没有我的私心,娘娘大可不必如此。”
    皇后点点头;“本宫知道,庆王妃入宫时同本宫提到过,庆王很喜欢荣襄侯世子,你不喜欢他?”
    卫琼枝沉默了。
    “这些事本宫也不好做主,”皇后的身子往卫琼枝这边俯过来了一些,“虽然荣襄侯世子为人倒是不差,听说你们仿佛又有些前缘,但你若不喜欢也是没办法的事,到时候本宫会帮你说上几句。”
    好在卫琼枝和裴衍舟的事瞒得紧,连皇后也不大清楚,卫琼枝不好和皇后说出自己的事,便也只能笑着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她已经见过那么多的人和事,但凡是自己遇上事了,就算有的人没有出手相帮,能帮着说上一两句话便是很仗义了。
    既提起了裴衍舟,皇后便又悄声与她道:“不过他这几日的日子不太好过。”
    卫琼枝一时不知该不该说话,直接拒绝皇后说她不想知道,反而显得有些奇怪,便只能听着皇后说下去。
    皇后在宫里关得时间久了,身边都是些宫人嬷嬷们,也没个人说话,总不能和皇帝的其他妃嫔们说去,如今来了卫琼枝,人瞧着也和和气气的,见了难免便想多说几句话,便是每日找她来宫里问问雾隐的情况,其实也是为了有个人一起说说话。
    她道:“大永与宣国打了这几年,如今宣国使臣来了,日后应该都是要交好了。这宣国使臣本宫不清楚,倒还罢了,就是那个蒋端玉才……”
    皇后说了一半,便摇了摇头,卫琼枝和蒋端玉接触过几回,蒋端玉给她的印象不差,但这也只是表面上,她一早便知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便也不敢对此人下定论,至少庆王提起蒋端玉,言辞间也没什么好话,而眼下皇后亦是如此,皇后与庆王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都要不约而同地说一个人的坏话,便不得不让人有了戒备之心。
    卫琼枝是不想听关于裴衍舟的话,但她还要再在宫里待一段时日,她又是庆王的女儿,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既然皇后愿意讲,多听一些也没有坏处。
    “我就看不惯蒋端玉,”皇后连“本宫”二字都省去了,“这几日我才去了紫宸殿几回,几乎回回都看见蒋端玉在陛下跟前,他还说大永和宣国之间的龃龉全是裴衍舟的错,若不是这几年裴衍舟对战宣国的方法有误,两国不至于打了这么多年,早就便握手言和了。”
    关于行兵打仗,皇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自己听见的大致囫囵说给了卫琼枝听。
    卫琼枝也不懂这些事,她把皇后的话在心里转了一圈,也觉裴衍舟倒不是那样的人。
    皇后又道:“连大永的三岁小孩都知道,一直屡屡侵犯大永的是宣国,就算只伤到大永的皮毛,多年来亦是苦不堪言,只看那边关一带,从前都荒凉成什么样子了,都是被宣国给吓的,裴衍舟一去倒让他们知道怕了,饶是如此也纠缠了这么些年,陛下不赏就罢了,还听了蒋端玉的话,这蒋端玉岂不是佞臣之言?”
    卫琼枝连忙道:“娘娘,这话说不得。”
    蒋端玉是佞臣,那皇帝又成了什么?
    皇后也自知失言,便连忙揭过这一茬,继续说道:“要讲和自然也好,边关的百姓也免去了战乱之苦,如今苦的只是裴衍舟,时常被召入宫来听陛下训斥。”
    卫琼枝挑了挑眉,没让皇后看见。
    蒋端玉是皇帝自幼的老师,是在他初登基时所仰赖的人,皇帝听他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蒋端玉为何会如此针对裴衍舟,就如皇后所说,眼下都已经讲和,还翻从前的旧账做什么。
    皇后倒颇有些为裴衍舟抱不平,卫琼枝见状也只能道:“陛下大抵也只是一时之气,过了这阵想必也就好了。”
    “我入宫前,家里便让我要尽心照顾陛下,适时劝谏陛下,这才是一位好皇后,”皇后的眸色落寞下去,“陛下这么听他的话,我也怕……”
    皇后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一时尚宫局的人来了,进来的是林娴卿以及她手底下的一众宫人。
    卫琼枝如今在皇后宫里也时常看见林娴卿过来回话,她做事细致又伶俐,皇后喜爱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便专点了她过来,有时也听她说一些宫里的趣事。
    卫琼枝不知道林娴卿知不知道她原先的身份,想必也是已经知道的,但林娴卿每回见了她都客客气气的,甚是规矩礼待,卫琼枝也只好装傻充愣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林娴卿一来,卫琼枝到底心里有些不大舒坦,别扭得很,便也立刻告退了。
    出了凤仪宫,夜色已如墨一般,今日的夜风暖暖的,果然已经是快到春深之时了。
    卫琼枝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松快了一些,心头却很快又被阴霾压满。
    雾隐的事若是她找不到办法,或许就真的完了。
    她住的地方离着凤仪宫非常之近,出了凤仪宫便能望见,卫琼枝不想那么快就回去闷着,便放慢了脚步,想着散散心。
    其实皇宫里面三步一守卫,宫道上还有来来往往的宫人们,哪里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散心呢?
    就在卫琼枝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想着雾隐的时候,忽听得斜里有一道声音叫她:“德宁郡主。”
    卫琼枝一听这个声音,便在心里叫了一声苦,但也只得回过身去应付。
    来人正是方才她和皇后说过的蒋端玉。
    眼下时候已经不早,蒋端玉却还在宫里晃荡,特别是这里已经是后宫,还近皇后的凤仪宫,能允许他如此的,便也只有皇帝一人,足可见圣恩隆重。
    旁边的那些侍卫和宫人们已是见怪不怪,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卫琼枝只对着蒋端玉欠了欠身子:“蒋大人。”
    她有点后悔没有走快一点,非要散这个根本没什么用的心,而遇上蒋端玉了——谁又能想到他这么晚了还在宫里呢?
    蒋端玉是很八面玲珑之人,他马上便问卫琼枝道:“郡主这么晚还在外面,可是有什么心事?”
    卫琼枝脸上挤出来的笑意差点撑不住,她一个明面上还没出嫁的闺阁女子,蒋端玉的年纪又比她足足大了一截,路上见了打个招呼算是礼节也就罢了,直问她的心事便是不妥之极。
    但卫琼枝不能直接和蒋端玉甩脸子,只是笑道;“我倒不知已经很晚了,多亏了蒋大人提醒,这就回去了,蒋大人还不回去吗?宫门怕是已经下钥了。”
    “郡主误会我的意思了,”蒋端玉温润一笑,“我并非是向郡主打探私事,而是想到交给郡主的那三株雾隐,怕郡主是在为雾隐劳心劳神。”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笑容,卫琼枝竟有一种自己错冤了好人的感觉,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指腹,回过神已经是一身冷汗。
    若换在几年前,她还是那个懵懂的卫琼枝,或许还真有可能以为蒋端玉是个好人。
    第56章 提防
    ◎林司簿好高的心气,还敢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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