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前日其实宜阳郡主来过王府一趟, 当时王妃说得不客气, 宜阳郡主年纪又大了,随即就晕了过去,听说回去就卧病在床了, ”姚黄一边说一边不忘拿眼去观察卫琼枝的脸色,“这一下子侯府病了两个, 一个是他们老夫人一个是世子,都是从庆王府回去的, 荣襄侯一看母亲病了,就去御前告状了……”
    姚黄竹筒倒豆子一样地说着。
    裴硕气不过便一状告到了御前, 对于这些皇亲国戚, 皇帝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便召了庆王入宫问问清楚。
    哪知庆王入了宫,也是气得不行, 与荣襄侯两个也不顾颜面,直接在皇帝面前吵了起来。
    庆王甚至直指荣襄侯教出了一个只会奸/淫掳掠的儿子, 强了女子又虐待,还当着裴硕的面请求皇帝处死裴衍舟。
    一个是他很尊重的皇叔,一个是宜阳郡主的儿子, 皇帝本是想为他们调解一二, 没想到两个人一见面反而收不了场, 架越吵越厉害。
    要问庆王到底为何有此成见, 庆王也不细说, 只咬死了那几句话,皇帝知道其中肯定有事,庆王总不可能是为民除害而看不惯裴衍舟的。
    而裴硕更是一问三不知,他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不理俗务,不管家事,发生了什么问他也是白问,只是口口声声喊着冤。
    皇帝被他们吵得头大,便又去传了裴衍舟入宫,反正一切皆因他而起的。
    裴衍舟的头伤虽然有点严重,但是人已经醒过来了,入宫不是问题。
    入了宫见了圣驾,裴衍舟也只有一句话,就是继续问庆王要人。
    闹到这般田地,庆王要说根本不认识裴衍舟所说的女子是不可能的,他今日进宫也没打算继续再瞒着,便在皇帝面前道出了实情。
    此言一出,庆王府的所作所为便都极为合理了。
    庆王说完便仍旧坚持让皇帝以奸污皇室宗亲的罪名处置裴衍舟。
    裴硕闻言自然与其强辩,宋绫乃是自甘堕落,自愿去荣襄侯府给裴衍舟做妾,根本不存在她事后所说的强逼和虐待。
    而在庆王说出真相之后,裴衍舟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庆王不管裴硕如何狡辩,他只看裴衍舟一言不发,便笃定裴衍舟是默认了他的指控。
    卫琼枝听了姚黄噼里啪啦说完,问她:“他真的没争辩什么?”
    从前她受过那么多说不清的冤枉,侯府的人全都不由分说扣在她头上,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侯府的宝贝也尝尝这种滋味。
    反正裴衍舟长了嘴,他可以自己为自己说上几句,当然别人信不信就是别人的事了,她以前也是这样的。
    姚黄重重地点点头:“真的没说话,不过他也是活该,谁让他做出那种事……”
    姚黄快说完了才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好在卫琼枝并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
    “疯了……”卫琼枝只是喃喃道。
    姚黄又说道:“最后裴世子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想见姑娘一面。王爷没同意,但是陛下同意了,王爷和王妃的意思是他要来王府便来,反正找不到人,让姑娘在这里再住一阵子,别急着回去,他闹够了也就好了。”
    最后是皇帝不胜其烦,不想再管这扯皮的事,只让他们自己解决,不许再闹出事端,这才干脆让裴衍舟和卫琼枝两个人见面,算是责令他们自己说清楚。
    卫琼枝自然明白父母的苦心,哪怕圣意在前,他们都不想把自己推出去,但到了眼下,她却无法再躲避了。
    如果不与裴衍舟见面,他一定会继续找她,万一再闹到皇帝面前,那边是庆王府的不对了。
    况且她先前撒了那个谎,如今也到了该说清楚的时候了。
    即便再不想说出当初给裴衍舟为妾的前因后果,她也不得不说出来了。
    她听完后许久没有说话,姚黄不敢打扰她,最后是窗那边的宋锦不耐烦了,叫了她一声:“姐姐?”
    卫琼枝叹出一口气,回身看着宋锦,道:“我今日就回去,妹妹可以继续再在这里住一阵子。”
    说着便让姚黄她们去收拾行李。
    宋锦慢悠悠从里面转出来,她今日换了一把象牙骨小扇,拿在手上轻轻扇着。
    “我陪着姐姐一起走,家里有事,我在这儿待着也不安生。”
    卫琼枝一愣,随即便点点头。
    她还以为宋锦不会愿意放着这边闲适的日子不过而提前回去京城。
    很快江恪也闻讯赶来,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问一问卫琼枝:“到底怎么了?”
    卫琼枝把事情大致与他说了,又垂眸道:“是我先前……没有和父母实话实说,这些事情也本该我自己去说清楚。”
    江恪知道她指的是何事,眼下四周无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便将她拉到廊庑转角处,这里更没人看见。
    “你先前也只是害怕从前那些事被人知道,但其实王爷和王妃不会怪你什么,”江恪压低声音,眼中多了几分正经,“无论如何你都是他们的女儿,况且并不是你的错。”
    卫琼枝轻轻点了点头,却仍未化开眉间的郁色。
    江恪拉住她的手,并没有握起来,只是在她手背处摩挲了两下:“不用害怕,若要见他,我陪你去。”
    话音才刚落,还未等卫琼枝说什么,那边魏紫便有事急着要问卫琼枝,正在找她。
    卫琼枝的耳尖有一点点红,她这回只对江恪说了一句:“我先过去了。”
    然后便转身快步走开了。
    一直忙到快晌午,卫琼枝一行人才动身,眼下开始走也要到入夜才能到家。
    别庄门口,江恪看着卫琼枝和宋锦上了马车,这时蒋端玉也要离开,正好在门口遇上。
    蒋端玉便在姐妹俩的马车外面道:“两位郡主是女眷,我若去告辞也怕唐突了,便只托江公子说了一声,不成想竟在门口遇上了。”
    原本卫琼枝两个是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的,急匆匆走必定是出了什么事,蒋端玉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是没有问。
    卫琼枝心烦意乱打算就这么随便应付两句就算了,反正蒋端玉大抵也不会记得这些细枝末节,宋锦却咳了两声,隔着车帘朝着外面道:“是我不小心染了风寒要回去看病,这次匆匆忙忙的,倒是连累了姐姐不得空闲。”
    蒋端玉闻言便也没有再细问什么,转而与江恪道:“那便一同下山,彼此也好照应一二。”
    江恪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浩浩荡荡一队人马便往山下而去,幸而今日是个大晴天,行路也方便些。
    马车上,卫琼枝忍不住悄悄看了宋锦两眼,她也没想到宋锦会出言替她找补,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宋锦用象牙骨扇子掩住唇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平平淡淡的:“姐姐,虽然我们不亲近,但我们是亲姐妹,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我怎可隔岸观火,只看你的笑话?”
    卫琼枝一时说不出话,宋锦又继续道:“回去了就把你那档子事解决了,也好叫爹娘不要再那么忧心,我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爹娘眼下为着你必定也不好受,他们年纪大了,这么多年因为你回不了家也一直煎熬着,好不容易你回来了,大家过几日安生日子才是。”
    宋锦说完就闭上了眼,自顾自小憩去了,也不在乎卫琼枝怎么想怎么说。
    一路回了京城,正是落日时分。
    蒋端玉与他们在城门口便分别了,然后卫琼枝一行便往庆王府去,江恪送她们回了王府,见今日没什么事,便折返回自己家中。
    庆王夫妇早就听人来报说卫琼枝和宋锦已经回来了,劝也劝不住,庆王妃便早等着他们回来。
    卫琼枝和宋锦过去清风苑给庆王妃请安,庆王妃见了她便皱眉道:“让你不要回来,你这孩子也不听话。”
    姐妹俩这回倒是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宋锦一边过去给庆王妃倒茶,一边道:“姐姐都是大人了,有些事只能她自己解决,母亲也且宽下心,左右咱们都在,又能有什么事呢?”
    听了宋锦的话,庆王妃心里倒好受些,她揉了揉额角,道:“锦儿说的是,还是得绫儿自己回来说清楚,否则拖着又算怎么回事呢?是我和你们父亲这次没成算了。”
    卫琼枝见状便适时道:“女儿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庆王妃朝她招招手,拉了两个女儿到自己身边来坐着,等用了晚膳,她便对宋锦道:“你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话听见了不好,一会儿你哥哥过来,平时也难得见上她一面,你与他见了面道个好,便先回去歇了就是。”
    宋锦便问:“怎么哥哥也要来?”
    庆王妃没有说话。
    一时夜更深,却还不见宋庭元的身影,庆王在外见客也还未回,卫琼枝和庆王妃都有心事,只有宋锦等得累了,便靠在软榻上睡了。
    刚过亥时,清风苑的院门便忽地被打开,卫琼枝吓了一跳,还没去看,人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宋庭元。
    睡在榻上的宋锦也被惊醒,还没来得及过来见哥哥,便见宋庭元指着卫琼枝道:“你说清楚,到底谁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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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可耻
    ◎你已在市井中多年坏了品行◎
    卫琼枝一时没有吱声, 方才趁着宋锦去睡觉,庆王妃已经和她说过宋庭元是裴衍舟多年老友的事。
    也是到今时日,她才知道。
    因着卫琼枝和裴衍舟的事, 庆王已经让人去叫了宋庭元好几次, 但宋庭元不是没回来, 就是找不到人,直到这次终于闹到了皇帝面前,宋庭元才答应回家。
    宋庭元作为裴衍舟的好友, 自然是有些清楚他的事的。
    “我早先便知道他和你的事,那时还不知道是你, 可是谁逼你了?”宋庭元为了保养,甚少有动气的时候, 今日却着实是恼了,“若不是闹到陛下那里, 我还不知道你竟撒这样的谎!”
    庆王妃好不容易把儿子叫过来, 本是想训斥他一番, 让他不要再出去结交些狐朋狗友,再多少给他姐姐赔个不是, 哪想到他一来反而训起人。
    “元儿住嘴,你在胡说些什么!”她反应过来后立即怒斥道。
    宋庭元纤瘦的手指仍旧指着卫琼枝的脸:“娘, 你让她自己说!”
    庆王妃差点气急攻心,宋锦连忙上前去给她抚心口,这下连让宋锦回避都忘了。
    卫琼枝从刚从知道宋庭元和裴衍舟的关系时起, 便想到大抵有眼下这一遭。
    她与宋庭元只不过是血脉上的关联, 已经十几年没有相处过, 又能有多少感情, 自然是裴衍舟这个朋友更重要。
    若她方才就对庆王妃道出真相, 庆王妃一定会让她先离开,但卫琼枝没有说。
    既然是她撒的谎,她就自己担下后果,不会躲着。
    卫琼枝道:“是,这件事我说谎了,他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入荣襄侯府给他做妾的。”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庆王妃后退两步跌坐在圈椅上,紧紧拽着宋锦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后,宋庭元冷笑道:“所以明明是你自甘堕落,却为何要诬陷于他?还是你已在市井中多年坏了品行,不仅愿意给人做妾,谎话也信手拈来,真真是可耻可恨!”
    他说完,便又转向庆王妃:“爹娘做事也没有章法,仅仅听她的一面之词便信了,只要稍一查探便能知道两年多前衍舟受了重伤,林家唯恐他无法人道便有意推脱婚事,宜阳郡主却偏执定要继续这门亲事,于是便给衍舟先纳了一房妾室,只待妾侍有孕便可证明一切,那个妾就是你的好女儿,庆王府的德宁郡主,此事被她兴风作浪闹得那么大,恐怕最后丢人的就是庆王府!”
    卫琼枝平静地听完宋庭元说完,心里也没有很生气,宋庭元根本没有理解她的事,也不想理解她的事,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就像当初在荣襄侯府一样。
    她回来之后只见过宋庭元几面,对他的印象非常之浅,浅到只剩下他幼时那个又瘦又小的身影,又隔了十数年的混沌再回望过去,薄得只像是一张纸片。
    宋锦眼见着母亲脸色铁青,哥哥又在气头上,便劝道:“哥哥先少说两句罢,平时说几句不着紧的玩笑话也就罢了,眼下何苦我们自家人先吵起来呢?”
    宋庭元丝毫没有理会宋锦的话,继续对着卫琼枝诘问道:“你知道你失踪之后父亲母亲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都依旧念着你,不相信你已经死了,你衣箱里面封存起来的那些衣物,从五岁到现在,并非是一下子做出来的,而是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如今你回来了,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让他们颜面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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