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啊。”
    小柠接过他递来的u盘: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跑一趟。”
    “应该我说对不起,明明是你的婚礼……”
    “哎!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啊?该道歉的应该是狗男人!!我还得谢谢你把真相告诉我呢,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婚礼又怎么样,别说还没领证,就是领了我都得跟他离!我要让他所有亲朋好友都看清他是个什么货色!气死我了……对了陈濯,我在场内给你留了个位置,你要不要看看,也出口恶气?”
    小柠巴拉巴拉说了一通,陈濯看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只轻轻勾了勾唇。
    他点点头,没再看小柠,只在离开前,又抬头望了一眼空中刺目的太阳。
    南江,很少有这样热烈的晴日今天的阳光,竟难得让他想起了北川的夏天。
    几天前,陈濯谈了八年的男朋友跟他提出了分手。
    当时陈濯觉得很奇怪,因为这事他自己提过无数次,可宋愈哲次次都绕开话题避而不谈,这次宋愈哲主动断开,还这么爽快,如此反常,却让陈濯从中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原本陈濯没想探究,但很快,真相就自己跳到了他眼前。
    分手之后,陈濯当天就搬了出去,他搬到了城市的另一端,原本想着以后再不会和宋愈哲有交集,可第二天,他去外面为新住处添置生活用品,才进步行街,就又跟宋愈哲打了个照面。
    当然,他并不是一个人,他这位前一天才分手的男朋友,手里还挽着一个女孩子。
    陈濯心里没什么波澜,他照常跟宋愈哲打了招呼,然后就听那个女孩很开心地问他:
    “你是陈濯?我经常听阿哲提起你,你是阿哲的好朋友吧?我们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嗯?你不知道吗?阿哲你也真是,这种事情都能忘记说?太过分了吧。”
    女孩很热情地邀请陈濯参加他们的婚礼,宋愈哲却明显慌了,他为陈濯找着不去的理由,一个劲用眼神示意陈濯配合自己。
    可陈濯看着他,却很轻地弯了下唇:
    “我会去。”
    听见这话,女孩很开心,她从包里翻翻找找,找出一张空白的请帖,写上陈濯的名字递给他。
    回家后,陈濯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张请帖,出了很久的神。
    他从白天坐到夜晚,最终,他还是拿起一旁的手机,给那个女孩打了电话过去。
    虽说宋愈哲这个人现在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他也不该去管别人的事,可陈濯还是觉得,有些事情,那个女孩应该知情。
    显然,有些事情宋愈哲没跟她坦白,甚至是在骗她。
    那天,陈濯把事情的真相简单告诉了她,告诉那个女孩,他不是宋愈哲的朋友,而是前一天才分手的男朋友。他也从女孩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比如她是宋愈哲谈了五年的女朋友,曾经每个宋愈哲以忙为理由不出现不露面的白天或夜晚,都是和她在一起。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宋愈哲用他并不精湛的演技,骗了他们两个人。
    知道这些事之后,女孩在电话那端沉默了很久。
    陈濯知道这种事情不容易接受,所以他也什么都没说,只默默陪着她,等她回过神缓过劲。
    陈濯原本以为,小柠会哭会疯会闹,但经历过这种事情,她还是理智又冷静,沉默许久后,她只跟陈濯说:
    “陈濯,我想在婚礼上让所有人看到渣男的真面目,你能和我一起吗?你能……帮帮我吗?”
    “……”
    陈濯并不是个烈性的人,就算曾经烈过,那些尖锐的的东西也被时光磨平了太多。
    他不想管这些麻烦的事,也不想再跟某些人有牵扯,毕竟说到底,这跟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他沉默了很久,拒绝的话在心里转了半天,可最终,他还是轻声应了一句:
    “……好。”
    陈濯把小柠需要的证据都整理成视频放在了u盘里,并且在婚礼当天带给了她。
    宋愈哲和小柠的婚礼在南江附近的一个度假庄园里举办,婚礼现场布置得很好看,氛围也很不错。
    陈濯坐在会场角落,周边很热闹,他就坐在那里,默默观察每一个人。
    他在到场的宾客里看见了宋愈哲的父母,在那时他才突然想起,明明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他却连宋愈哲的家人和朋友都没见过。
    那他自己呢?
    他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了。
    陈濯越来越看不清自己这几年是怎么活的了。
    他坐在婚礼现场的角落,没有一点兴致。明明伤害他的人就要付出代价了,可他还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好像,很久都没快乐过了。
    他好像,已经忘了发自内心地笑是种什么感觉了。
    陈濯低着头,过了一会儿,他又像先前一样,有些出神地直视天空中的太阳。
    没人认识角落里这位安静的奇怪宾客。
    就像陈濯空活八年,找不见自己的意义,甚至除了那么一个不值得的人,再无人同他有一丝关联。
    他身边的人和事都变了。
    而今,只有天空热烈燃烧的太阳,和他少年时看过的是同种模样。
    周边的宾客越来越多,陈濯身边坐下一个中年阿姨,婚礼开始时,她瞅了陈濯好几眼,特意碰碰他,问:
    “哎,小伙子,你是新娘那边的还是新郎那边的?今年多大啊?结婚了没?”
    陈濯犹豫了一下,省略了她第一个问题:
    “二十六,没结婚。”
    听他没结婚,阿姨立马来了兴致,开始进行查户口般的盘问,从家乡问到学历,又从喜好问到他手臂上那块烧伤。
    陈濯有些招架不住阿姨的热情,也是那时,婚礼到了宣誓的环节,可下一秒,台上的屏幕忽然一闪,属于宋愈哲和小柠的恩爱时刻消失,换上的是其他一些东西。
    那里面,大多是陈濯整理的时间线和证据,还有宋愈哲跟他在一起时的照片。
    台下的宾客从疑惑变为惊讶,再到低声讨论窃窃私语。
    台上,小柠一把抢过司仪的话筒:
    “宋愈哲不配对我说‘我愿意’这三个字。刚才我们两个人的恋爱记录大家也都看了,很多人都知道,我跟宋愈哲相恋五年,可前几天我才知道,他在跟我在一起的同时,还跟另一个男生保持恋爱关系。宋愈哲,脚踏两条船是吧,时间管理大师是吧?你要不要脸?你跟我求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有没有想过我!你到底对得起谁?!”
    听见“男生”“恋爱关系”这些字眼,台下一片哄乱。
    屏幕上还在轮播宋愈哲的出轨证据,陈濯把能辨认出自己身份的部分全部删掉了,可其中还是不可避免地会夹带一些。
    比如某一张照片,他的一只手出镜了。按理来说,凭一只手是看不出身份的,可好巧不巧,照片里那只手的手腕往上,是一大片烧伤疤痕。
    陈濯身边的阿姨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看看那张照片,又看看陈濯的手。
    而后,她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将陈濯上下打量了一遍,又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椅子挪得离他远了些。
    “……”
    陈濯注意到了她的反应。
    他微微垂下眼。
    他原本以为,自己看见宋愈哲被制裁的场景,至少会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可事实也不是这样,他有些累、有些想走了。
    陈濯在心里叹了口气。
    挺没劲的。
    也是那时,台上的宋愈哲不知怎的,在一堆宾客里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陈濯!!”
    宋愈哲表情狰狞,冲他的方向怒吼:
    “是你搞的鬼!你他妈的……”
    所有人的目光跟随这道声音聚焦在了陈濯身上。
    陈濯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微微蜷起了手指。
    台上,平时总是挂着完美伪装的人在这一刻终于暴露了原本的模样,他儒雅温和的形象不再,他像一头发狂的兽,恨不得扑过来撕咬陈濯的血肉。
    只是,在他冲下台之前,他就被新娘的家人按在了地上。
    看见往日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被按在地上狼狈不堪,陈濯终于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不想再看这场闹剧了,也不想接受那么多人的注视打量指指点点,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婚礼现场。
    今天天气很热,太阳暴晒下,车内的温度像是蒸笼。
    陈濯开车驶离了度假庄园,他沿着山道往下走,阳光隔着玻璃落在他身上,原本应该是烫的,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车里只有他一个人,周边只有路过的风声,可不知为何,陈濯耳边的噪音越来越多。
    他听见很多人在他耳边讲话,他看见身边阿姨嫌恶的目光、看见宋愈哲痛恨的眼神。
    冷汗不知不觉起了满身,他呼吸有些颤,心悸感如海浪一般卷来。
    陈濯很熟悉这个症状,精神疾病的发作毫无征兆,他知道自己又该吃药了。
    他的手有些微颤抖,他一边看路,一边摸索着车里常备的药盒。
    他单手打开了盒盖,试图从中倒出两片。
    可也是那时,连接着手机蓝牙的车载音响突然响起来电提示,陈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带着手也一抖。
    药盒没拿稳,里面白色的药片瀑布般散落,掉在黑色的座椅和脚垫上,格外刺眼。
    陈濯有些气恼,他尽量平复了心情,才按下了接通键。
    屏幕里显示电话接通,可对面始终没人出声。
    陈濯情绪不大稳定,他很烦躁,也没多少耐心继续等下去。他微微皱起眉,试探似的开口道:
    “喂?”
    “你好。”
    对面的人和他同时开口,对方是个陌生的年轻女生。她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语气很是疲倦,字里行间似乎压着情绪。陈濯听出来了,可他状态很差,也没时间细想。
    “冒昧打扰,你是陈濯对吗?”
    “是,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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