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澈说那话时中气十足,最后一句话的尾音甚至在空旷的教务办公室带起一丝丝回声。
    那之后,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齐齐陷入沉默,室内一片死寂,是掉根针都能吓人一跳的程度。
    “……”
    陈濯不敢看牛猛的反应,也没有勇气直视夏子澈坚毅的表情。
    他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见证这荒谬的一切。
    “你就这点出息!”
    最后还是牛猛先破了室内要凝成实质的尴尬,他伸手点点夏子澈,一张脸又皱了起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夏子澈一下就绷不住了:
    “不是,老牛同志,真不是我没出息,您自己听听您说的那话合理吗?我一个人就算了,您让我们四个一起考那分,真不如让我演个忏悔情景剧来得痛快。”
    “哪不合理?我让你在四个月后的期末考这么多,又不是让你明天就直奔年级第一。四个人一起怎么了?你是对你自己没信心还是对你这些朋友没信心?!老话说得好,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才折不断!你们几个一起进步,效率才高,才有意义!来,我问问你们。”
    牛猛背起手,看向夏子澈身边几位:
    “你们三个来说说,是想让夏子澈背这个处分,还是你们一起努力一起学习提高成绩?”
    “……”
    灵魂发问。
    赛谣文一薛知源三个人在牛猛的逼问下陷入一片死寂,他们好像在玩一种谁先开口谁就输的游戏。
    他们当然不能让夏子澈背处分,但要他们亲口答应好好学习还是有点艰难,主要是过不去心里那关。
    最后,还是赛谣“啧”了一声:
    “行,我们四个人期末考到您定的线,夏子澈这事一笔勾销?说话算话?”
    听见这话,牛猛终于在今天第一次对这几个家伙露出了笑容,脸上的褶子都透着满意:
    “说到做到。”
    -
    陈濯站在教务处看完了牛猛和夏子澈斗智斗勇的全过程,牛猛原本可能是想把他叫过来谈谈心聊聊天问问情况,但一看都这个点了,也就挥挥手,把他和夏子澈他们一起放走了。
    他们几个人从教务处出来时,距午休放学已经过去很久,想也知道,食堂为数不多好吃的那几家店估计早就被饿狼席卷一空,所以夏子澈压根没往那边走,他拉着陈濯直接出了学校,在附近的小巷子里找了一家还不错的馆子。
    这小店在巷子里并不起眼,甚至陈濯都不知道学校周边还有这么一条小巷子,但店里环境还挺干净,店老板是个系着围裙的大叔。他们估计是经常光顾这里,因为进来的时候,大叔很热情地跟夏子澈几人打了招呼。
    “各位哥哥姐姐们为了小夏的事情受苦了,这份恩情我永生难忘,来,大家随便点,都算我的。”
    进门后,夏子澈要了两份菜单,一份给陈濯,一份递给了对面三位朋友,自己在旁边做跪拜状。
    陈濯看了他一眼,微一挑眉。
    坐在他对面那位黑皮刺猬头叫薛知源,他叹了口气:
    “感谢什么的都放到后边吧,咱应该先想想接下来怎么办,老牛那家伙狮子大开口,就照咱几个那点可怜分数,别说这期末了,下期末都拉不上来啊。”
    头发有点长的文一摸了摸鼻子,抬眸看看薛知源,又看看夏子澈,没说话,只低低应了一声“嗯”。
    “拉不上来硬拉,总不能真让这家伙背大过。还在旗杆下面演情景剧……人的脑子到底要怎么长才能说出这种话?丢人死了。”
    赛谣的性子跟她外表一样,有点酷,又有点冷。
    “哎,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夏子澈心里也愁:
    “要不咱组团报个补习班上上?哪家补习班能有这么大能耐化腐朽为神奇,得好好查一查。”
    听了这话,赛谣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了支烟,吸了一口才道:
    “很麻烦,老牛又不是只要求一门,要报得一次性报六门,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歌不练了?钱又从哪来?”
    “嘶……确实是个问题。”
    “……”
    陈濯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放在桌上的手习惯性以指腹轻轻点着桌面。
    想了想,他说:
    “我可以试试。”
    夏子澈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试什么?”
    “补习。”
    这话一出,桌上几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薛知源挠挠头:“这,不太好吧,大学霸的时间我们更不敢耽误,而且你不是理科生吗?我们艺体班学文的。”
    被那么多视线盯着看,陈濯略微有点不自在,他挪开目光,只道:
    “本来这事就跟我有关,我应该承担一部分。而且我最近出了点问题,需要把各科目的基础和知识点全部过一遍,一边学一边教,不会耽误多少时间。语数英我都还行,至于政史地……高一的部分我可以讲,再就是一些答题技巧和模板,一百五十分应该够用。”
    说完,看这几人没反应,陈濯又补充道:
    “当然,这只是个提议,还是看你们的意愿,如果你们觉得……”
    “哎——我没问题,我可乐意,我举双手双脚报名!”
    夏子澈做小学生举手状,看起来好像很兴奋的样子,虽然陈濯不知道他在兴奋个什么劲。
    另外三人没有立马表态,大概都还在考虑。其中,文一看起来有点犹豫,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被旁边的赛谣抢了先。
    赛谣看看夏子澈,又看看陈濯,眸色略深。她很快收回了视线,语调有些冷:
    “去,我们三个也去。学费多少?”
    “……不用。”
    陈濯抬眸望了她一眼。
    他在学校里见过赛谣几次,每次见她时她都是散着长发戴着鸭舌帽的打扮,还有,明明是夏末闷热的天气,她却一直把校服外套穿在外面。
    此时,赛谣坐在他斜对面,她抬手拉过烟灰缸,在里面按灭了烟头,而后习惯性撩了一下滑到身前的长发。
    长发被她拨开,偶然露出了她的脖颈,陈濯无意间看见,她侧颈的皮肤上似乎有几道深色的疤痕。
    陈濯微微一愣。
    他认得那些疤,面积不大、小块深色、略微有些不平整……
    是用烟烫出来的伤痕。
    因为礼貌问题,陈濯并没有多看,但赛谣那些疤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他有点在意这些伤的成因,同样在意的,还有中午牛猛伸手摘她帽子时,她受惊般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小动作。
    但显然,他现在并没有立场去问这些。
    中午这顿饭没吃多久,结束后,薛知源拉着赛谣和文一去隔壁街的书店采购陈濯说的习题和教辅,夏子澈让他们帮忙带了,自己跟陈濯一起回了学校。
    他们回去时还是午休时间,班级里有学生在午睡,教学楼还是封闭状态,暂时进不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两个人拐进了林荫道,慢悠悠散着步打发时间。
    林荫道里没有别人,只有装满蝉鸣的树,还有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来的光的碎屑。
    陈濯看了眼夏子澈,觉得有些话得跟他说。
    “夏子澈?”
    “啊?”
    夏子澈茫然地抬眼看来,就见陈濯微微垂着眼,说:
    “今天谢谢你。”
    这突如其来的感谢把夏子澈砸蒙了,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陈濯是在说自己抢话筒那事。
    他有些局促地抬手抓抓头发,耳尖也渐渐漫上一片红:
    “谢,谢什么啊,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好状态不好,不知道原因,又没法对症下药地帮你,只能来点儿鼓励。哎……你别多想啊,如果不是你,换成别人我也一样会这么做,不用在意,不用太感动,但我知道你很难不感动,毕竟本帅哥那么有人格魅力、那么为朋友着想,还那么帅。”
    “……懒得理你。”
    陈濯听着听他的屁话,却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旁边的夏子澈听见这声笑,有些不确定地偷偷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最终试探似的小心翼翼道:
    “所以说,你没生气啊?”
    “?”
    陈濯有点奇怪:
    “没啊。”
    “嗐,没生气就好。说起来,你别笑话我啊,其实我今天一天都提心吊胆的……”
    说到这,夏子澈突然顿住了,他悄悄抬眸瞅了陈濯一眼,不小心对上对方的视线,又飞快地挪开。
    陈濯这回抓了他个正着,微一挑眉,问:
    “你怕什么?”
    “怕……怕你训我呗。”
    夏子澈不自然地站晃着手臂,像小学生一样,一边拍打裤缝,一边尴尴尬尬地干笑两声:
    “你不是老嫌我幼稚烦人、做事不经过大脑吗。其实我这次过脑子了,我还专门问了负责老师,我说能不能让我上去说几句话,那老师没答应,还凶神恶煞地把我训一顿,我脑子一热才冲上去了。啧,其实我也有点后悔,但我不是后悔闹这么一出啊,我是后悔,万一你嫌我给你丢人了,再把我训一顿怎么办,你严肃起来可比那老师可怕多了。”
    “……”
    听见这话,陈濯沉默了片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不会。而且,我今天跟你说谢谢,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一件事。”
    “啊?还有啥?我还为咱俩的友谊做啥卓越贡献了?”
    “……”
    陈濯没理会他的怪话,只解释道:
    “我这几天确实遇见了些事,很迷茫,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继续面对眼前的一切。具体原因不方便跟你说,但,不管以前的我怎么说你,现在的我想告诉你,夏子澈,你真的很好,这几天,你好像帮我看开了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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