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看我哪里快乐?”
    夏子澈撸着烤串,还抽空伸手冲陈濯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嗯,虽然咱们小陈爷论帅气论幽默都比我差了那么一丝丝,还成天板着个脸,爱讲道理,故作正经,严肃冷冰冰总训我嫌弃我还朝我翻白眼,但……”
    说着,夏子澈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看了陈濯一眼,才说出后半句:
    “但,很理智很成熟很优秀很坚定、好像不会被任何事打败的陈濯,在我心里,真的顶厉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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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003-重启
    ◎只知道,他在医院一睁开眼,就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了。◎
    理智、成熟、优秀、坚定、不会被任何事打败……
    陈濯十几岁的时候确实听过很多夸奖,少年时的他应该优秀过,也发过光。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好了,身边的声音从夸奖变成了指责,一遍遍告诉他,他不行。
    他心里某处的疙瘩好像在某个瞬间消散了些,沉默很久,陈濯微微蜷起手指,认真同夏子澈说了句:
    “谢谢。”
    可能是这句感谢太郑重,也可能是陈濯现在的状态太陌生,夏子澈突然有些无措:
    “我说陈濯,你今天真吓人,我请问你到底做了个多恐怖的梦呢。我求你,你别谢我,你对我说这俩字我心里发毛。”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挑了几根肉串,往陈濯手里塞:
    “来来,别光聊天了,快吃,都说是梦了,赶紧多吃点,一会儿醒了可就吃不到这么香的串了,不得亏死。我跟你讲啊,我小时候就经常做梦吃好吃的,每次醒来都后悔没抓紧时间多吃点,啧,悔得口水都流成河……”
    北川夏日的蝉鸣很是聒噪,一整条街的树都在吵闹,烧烤店周边的桌椅坐满了人,人声蝉鸣和炙烤着万物的温度混在一起,该是令人烦躁的,但陈濯坐在那里却格外平静。
    桌子对面的少年一开口就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讲的大多都是些芝麻大点的小事,附带只有讲述者本人能踩到的笑点,陈濯记得自己以前总是不乐意听,还嫌他聒噪,但显然,十多岁的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不是一种煎熬,而是时间流淌中难以抓住的平静时光。
    毕竟,二十六岁的陈濯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跟人好好坐下来吃顿饭聊会儿天了。
    也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拥有过一个愿意和他分享日常中那些细碎趣事的人了。
    更不记得……
    更不记得,他有多久,没偶遇过像十多岁少年时,那样热烈的夏天了。
    -
    跟夏子澈分别时,日头已经西斜。
    陈濯家在北川南区的一片独栋区,他是很小的时候,跟着爸爸妈妈一起搬过来的,回想起来,他从搬来的第一天就和夏子澈认识了。
    他们两家的房子挨着,中间那段距离还住着一棵老槐树,春夏时槐树花开花落枝繁叶茂,秋冬时叶子落下只剩光秃秃的枝丫,陈濯一拉窗帘就能看见对面的夏子澈坐在飘窗上弹吉他。
    家里小院的门外有条青石板路,一到傍晚,橙金色的阳光铺洒在路面,连树木和草丛也被染上暖融融的颜色,余晖路过人的指缝落在地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陈濯在小路上独自站了一会儿才回家,但摸上门把的时候还是迟疑了很久,一直等手里冰凉的金属一点一点变成和皮肤相同的温度,他才稍稍用力推开了门。
    有饭菜香味顺着门缝飘出来,陈濯进屋换了鞋,习惯性朝屋里提一句:
    “我回来了。”
    “小满回来了?你出门是不是没带手机?”
    苏楠把手里的餐盘放在桌上,往玄关的方向看了一眼。
    听见这话,陈濯下意识摸摸口袋,这才后知后觉少带了东西。
    他原本对手机的依赖就不多,平时也没人给他打电话发信息,再加上下午一睁眼,身处的环境太出人意料,他根本没想起来手机这一茬。
    “……啊,是,妈你给我打过电话?怎么了?”
    苏楠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回来的时候带瓶生抽。”
    陈濯点点头:“我现在去买。”
    “不用啦,我让你爸帮着带了,他应该马上就……”
    苏楠话音未落,陈濯就听见了身后门锁开合的声音。
    他微微一愣,回头看去,正巧和推门进来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男人长相儒雅温和,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明明只有四十来岁,两鬓却已经生了白发。
    他走近的时候,陈濯还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来苏水味道。
    “陈主任,您终于回来了,厨房等着您的生抽救命呢。”
    苏楠念叨着小跑过来,陈道远把手里装着生抽的塑料袋递给她,而后又像是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枝牛皮纸包着的铃兰花:
    “门诊那边出了点问题,我过去看了眼,耽误了点时间。生抽是要这个牌子的,没错吧?还有,街上几个小孩摆摊卖的花,有你喜欢的铃兰。”
    “哎,真漂亮。”
    苏楠接过花,凑近嗅了一下,很开心的模样。
    她弯起眼睛,又看向陈濯:
    “小满跟阿澈在外面吃过了吗?”
    “……没。”
    “那就洗洗手准备吃饭了,看你傻傻愣在这半天了,你这孩子,今天怎么怪怪的?”
    苏楠又絮叨着走远了,陈濯微微蜷起手指,刚准备离开,却听身边的陈道远压低声音问:
    “小满?刚看你在家门口站着,好像情绪不太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濯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听见了陈道远的声音和那句温柔询问,陈濯的心脏好像被人捏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涨,眼底也不自觉涌上一阵温热。
    他想掩饰自己的那点异样,只好弯唇笑笑:
    “陈主任,怎么离大老远看个背影就知道我心情不好,你们心外科还负责读心的?”
    “别人的读不了,我儿子受点委屈,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陈道远拍拍他的肩,又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像是安抚:
    “想说的话,我和你妈妈随时都愿意听,不想说也不勉强。来,吃饭了。”
    大手停留时的温度触感都很真实,陈濯看着餐桌边的母亲和过去帮忙的父亲,一时没能挪动脚步。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抬起又落下。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陈濯垂落的食指指背,多出一小片温热的湿润。
    因为生病消磨食欲,陈濯平时不怎么吃东西,每顿饭也吃不多,所以尽管他一小时前刚和夏子澈从烧烤店回来,胃里也还有点空间,能让他跟家人慢慢坐下来吃顿饭。
    他有八年没跟家人这样相处过了,梦里倒是常有相似的画面,和蔼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带有家的味道的饭菜……这些微小的幸福一下子从回忆变成现实,砸得陈濯有些恍惚。
    事实上他一整天都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一直到饭后他洗了碗回房间,坐在自己熟悉的书桌前,心里那些浓重的不真实感才淡了些。
    陈濯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看着桌面,有些出神。
    桌上摆着一部手机,那是他刚从枕头下面找见的,却不知为何不敢打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濯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才按开手机边缘的锁屏键。
    屏幕随着他的动作亮起,界面上占比最大的是时间,代表数字的时间下面则躺着一行小字:
    [2012年8月24日]
    陈濯把这行字翻来覆去咀嚼了无数遍。
    所以,现在是二零一二年……
    也是他的十六岁。
    陈濯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身上每一寸感官传递来的信息都那么真实。
    是重生也好,是平行世界也罢,虽然不敢相信,但他好像确确实实回到了噩梦还没开始的那年。
    其实陈濯是个还算幸运的小孩,他的家庭温馨和睦,母亲是中学老师,父亲是医生,两个人开明又温柔,陈濯从小就在尊重包容与爱中长大,懂得爱自己也懂得爱别人,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没有让父母发过愁,是外人见了就得夸两句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可能是他前半生花掉了太多运气,突然有一天,他拥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还记得那是高考后的一个下午,前一天一家人还坐在一起吃饭,后一天,医院就传来了陈道远出事的消息。
    很讽刺,他的父亲作为北川最有名的心外科专家之一,曾经用双手挽救过无数条生命,最终却死在了患者家属的手里,他用手术刀延续了无数颗心脏的跳动,自己却被一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刺穿了胸膛。
    那段时间,陈濯的世界都是灰暗的。父亲突然离开,母亲成日以泪洗面,陈濯扛起了很多事情,每天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做。
    别的学生终于熬过了高考,天天游戏酒吧旅游放纵不停,陈濯每天早出晚归,医院、警局、律所……哪里都需要他。
    他那时候想,生活还得继续,就算父亲不在了,自己也要替他扛起这个家,事情总不会更糟了。
    但老天爷好像偏爱和他开玩笑,突然有那么一天,陈濯从墓地回来,离家还很远,就看见了他家房子燃起的黑烟和火光。
    那个画面实在太深刻,陈濯一想起就浑身发冷。
    他至今都不知道那场火灾的原因,是意外还是……他只知道,一把刀带走了他的父亲,而那场火带走了他的母亲,还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片灼痛的伤。只知道,他在医院一睁开眼,就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了。
    人可以很坚强,也可以在一瞬间被击垮,从那之后,陈濯的心理状态一直很糟糕,重度抑郁、焦虑、躯体化……病情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他休学一年才勉强读完大学,工作也很难继续。
    那时倒是有人一直陪着他,曾经那人是在陈濯最黑暗的一段时间里坚持陪在他身边的救命稻草,是能让陈濯再次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人。可能那时那人给他的确实有真心,只不过后来……
    陈濯有些烦躁,他抬手揉揉眉心。
    他不该想这些事情了,现在他十六岁,老天爷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目的一定不是让他再失去一次。
    那么,如果他足够努力,所有的一切应该也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样想,陈濯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些,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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