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能说,有时候装作不知道才能维持表面上良好?的关系,如果摊开牌,说不定就会引起军营哗变。  “我之所?以不让你们拿平民的东西,是因为如果拿了又?跟那群反.叛的土著有什么区别?”他努力克制心中的怒气开口道,委屈失望让他的体内好?像火烧一样难受。“我们是正义的一方,是救他们脱离水深火热的生活的,而不是加害他们的,就像一百年前我们的父辈祖父辈将文?明与?科学带到这片愚昧的土地一样,我们要带给他们和平与?富庶……”
    周围沉默了,连身后?吃饭的士兵们都放轻了声音,听着这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的演说。
    “哈……”安静中,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你还真?是好?爱西印啊。”
    “……什么?”威廉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扫视着曾经出生入死现在?却脸色冰冷的战友们,不知道这种话为什么能从他们嘴巴里说出来。
    他从小就学习的是西印的地理,家中的装饰西印风格,上的是军事学校,毕业了就跟着父亲去了西印,而这些人不少是因为在?雾都呆不下去,父亲给找的营生。比起威廉想?要平乱的期望,他们更在?意的丢失的土地上有多少未尽的利益——烟.草、香料、橡胶……还有为了同胞复仇的怨恨与?那份衣锦还乡的荣誉。
    他和他们本就是各取所?需为了不同的目的凝聚在?一起。
    但是威廉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这些一样,呆楞在?那里,没由来地想?起了一个画面:
    托雷站在?长长不见?尽头的走廊里,外面的天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红色的披风上,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无喜无悲,声音飘渺低沉:“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这场战争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好?了!”波利猛地把?锅盖一揭,扔在?地上,肉汤香气扑鼻,“都吃饭吧,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挺过这一次,否则大家都要死在?这,谁也回不去。”
    艾伦担忧地按住威廉的肩膀,轻轻摇摇头,然后?弯腰拿起威廉的碗想?要帮他盛一碗。
    威廉转头看了他一眼,天蓝色的眼睛在?憔悴脏污的脸庞上显得格外清澈干净。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眸泫然欲泣。
    艾伦的动作停在?中途,看着威廉转身跨过石堆回到帐篷里,然后?无奈地扭头看着方才争吵的几个人。
    那几个年轻人埋头喝着汤,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汁水溅到杂乱的头发上,他们用手臂擦去的时候顺带擦了擦眼睛。
    枪声猛地响起,维恩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力道将他推下了墙头,慌乱之中,他只来得及用受伤的那只手,扒着墙壁悬在?空中。
    掉下去虽然没有危险,但是再想?爬上来就要费很多时间。
    墙壁的另一面似乎已经失守,到处都是尸体。这对维恩倒是好?事,否则以他现在?这个挂在?墙上的姿势,遇上哪一边的人都是不会动的活靶子?。
    隔着墙壁,他似乎能听见?安塞尔努力解释的声音,但是觉得被欺骗的休不管这些,只想?亲手杀了他们为科林和另一个不知名的兄弟复仇,于是快速地重新装弹。
    现在?街垒中已经没有正常人了,其他街垒接二连三?被攻破的消息传来,这群理想?主义的青年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当?作枪使了,他们被背叛放弃了!那些人夺得皇位之后?,将枪口指向了统一战线为他们牵制了整整一昼夜的盟友。
    不只是休,疯掉的人大有人在?,如果知道自?己的结局使死亡,那还会有什么顾忌?他们以血作笔,不论怎么样都是给自?己的梦想?与?理想?中的乌托邦画下浓墨重彩的一道痕迹。
    维恩手上鲜血直流,钻心的疼痛却让他的大脑越来越清晰。他取下腰间安塞尔让他拿来防身的手.枪,握紧枪身,眼神?坚定清明起来。
    方才掉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看清了休站的位置,从他听到的声音来判断,好?像并没有走动。
    维恩没有用过几次枪,上一次开枪射击可能还要追溯到安塞尔教他打猎那次。
    快想?起来,当?是安塞尔是怎么说的?
    ——忍耐……
    装弹的时间不需要多久,维恩只有这一次机会,他咬破自?己的舌尖,湿漉漉的头发还像下滴着水,顺着脸颊流下好?像泪水与?汗水一般。
    ——向前看……
    安塞尔躲在?沙袋一旁逃过了第一轮射击,腿上的伤刺痛着让他挣扎着爬不起来,只能绝望地看着休装弹,心中祈祷着维恩赶紧逃走,不要再冒险回来。
    “咔哒”一声,休将弹匣推上去卡住。
    安塞尔闭上了眼睛,想?要呼喊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死亡的恐惧让一切都很无力。
    与?此同时,维恩单手一用力,猛地跃上了墙头,率先?开了一枪。
    炸响的枪声,让休来不及开枪,条件反射地一躲。
    ——稳住!
    因为不熟悉这枪的后?坐力,第一枪简直歪到天上去了。但是维恩丝毫没有被影响,碧绿的眼眸里全是冷静与?清醒,他蹲在?墙头,几乎是瞬间就调节好?了枪的角度。
    好?像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夏日的猎场,安塞尔从背后?搂住他,抬着他的枪身,让他屏住呼吸,顺着黑色的准星去看天中的飞鸟。
    飞鸟落下又?被惊起,振翅欲飞,一下和休躲闪的身影重合。
    扳机刚刚回弹,维恩就毫不犹豫地再次扣下。
    又?是“砰”的一声,两声枪响几乎重合在?一起。
    “维恩!”安塞尔只看见?第一枪打歪了,惊呼出声,下一秒就看见?休的手臂上绽开一朵血花,手中的枪落在?地上,整个人蜷缩哀号起来。
    “快上来!”维恩的声音已经变了音调,尾音颤抖,他俯下身子?向安塞尔伸出双手,抖得像筛糠一般的手臂很难想?象打出那么准的一枪。
    安塞尔拉住他的手,一用力,被拽了上去。
    维恩将他抱在?怀里,悬着的心和漂浮的大脑好?像一下找到了地面,他的手臂紧紧搂着安塞尔的背,头埋在?他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清香与?血腥味混着温暖的气息,失而复得。  来不及耽搁,维恩很快松开,然后?一跃跳了下去,因为方才的惊险他的腿还是软的,落地的时候差点没有直接坐到地上去。
    他爬起来,转头看向还在?墙头的安塞尔,张开双臂,尽管模样凄惨,还是忍不住露出傻傻的笑容,如阳光般明媚照亮昏暗的街垒。
    安塞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晶莹流转,张开双手以及其信任的姿态落了下去。
    维恩稳稳地接住安塞尔,两个人一起倒在?废墟一般的地上,紧紧搂在?一起。
    劫后?余生的欣喜化为轻声的抽泣,最后?凝聚在?一个深深的吻中。
    维恩的手停留在?距离安塞尔暗淡的金发一指远处,犹豫了好?一会,终于轻轻落在?了爱人的发间。
    他们发现了,这里是一处死巷,四周都是交火的声音,无处可逃。
    没有多余的话,两个人都希望这一刻能铭记到永恒。
    而在?他们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一块下水道井盖悄然打开。
    又?是一场混战,失了士气的英军节节败退。
    一个军官被一左一右两个土著拉起的长棍从马上扫落,滚到混乱的马蹄中央。
    威廉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将他拖着转了一个小弧避开了致命的踩踏。
    “威廉!”被救下的人就是之前在?火堆旁和威廉争吵的人之一,此时感激得热泪盈眶。
    “快走!撤退!”威廉没有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刚想?把?他拽上来,一旁扑过来一个敌人挥刀便砍。
    经过几天的战斗,休息也休息不好?,体力严重透支,这本该躲开的偷袭在?威廉眼里却变得快速无比,猝不及防从马上摔落在?地。
    年轻军官扶住他,抽出腰间的长刀架住从旁边袭来的步兵的棍子?,威廉也将没有子?弹的枪插回腰间,抽出刀来边占边退。
    混乱的战场上,威廉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了战场,好?像茫然无措的羊入狼群。因为都杀红了眼睛,所?以但凡不穿着同样制服的人都算作是敌人,那个突然出现的平民瞬间就被一匹战马冲倒,下一刻,寒光闪闪的长刀就要斩下。
    “老曼德!!”威廉眼睛瞬间红了,他认出那是曾经救过他一命的西印老人。他怒吼出声的同时,已经冲了上去,一把?抱住老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刀刃划破他的后?背,鲜血飞溅。
    “您怎么会在?这里!”威廉想?不通这个腿脚不便的老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战场上,要不是他反应迅速,老人就要命丧当?场了。不过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多好?,被战马冲倒似乎身上骨折好?多处,威廉都能看到他嘴角的鲜血了。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老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的话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还没落下,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好?像利刃入体。
    老人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溅到威廉的脸上。威廉不可思议地低下头,老人手中握着的锋利银白?的匕首扎进他的身体。
    “为什么……”威廉露出痛苦的表情,身体之上的疼痛是他心里被背叛的痛楚,鲜血涌上喉头。
    “我恨你……我就不该救你……”老曼德嘶哑着喃喃道,气息微弱,手上的匕首却更用力地拧动起来,想?要将他的内脏搅碎。
    “为什么!”威廉一把?抓住老人的手,力气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阻止他继续扩大伤口,委屈崩溃地嘶吼道:“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将救了他一命的老人视作再生父母,离开后?也给他们留了大笔的钱,并且每个月还有生活费打过去,此时却没想?到挨了这个人一刀。
    “我哪里对不起你们了!我们带来技术,带来文?明,教你们种植,教你们书写,给你们治病,只是因为我们不是西印人,便比不过那些发动暴.乱的地痞流氓吗?”威廉的眼泪模糊了视线,那些委屈与?不理解此时都爆发出来,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更恐怖的是那种生命力从腹部那里随着鲜血流逝的真?切感——我要死了,他清楚又?恍惚地认识道。
    “我们走过的地方,没有抢过一粥一饭,一针一线,没有杀过平民,那些人做得到吗!是,我在?你们眼中不是好?人,我让你们流离失所?,那他们呢,他们带给了你们什么,他们也要为战争负一半的责任!!”威廉几乎要气疯了,他做了那么多却依旧得不到理解。他也没有说错,因为是民.兵起家,女王的队伍其实很难保证其纯洁度,分散各地的女王的部下带领的队伍常常有烧杀抢掠的事出现,这点确实比不上这个全是由贵族子?弟组成的联合团。
    “什么女王!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威廉怒骂道,手紧紧按着伤口。
    老曼德向外吐着血水,声音低不可闻,威廉将耳朵贴过去,终于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原来在?威廉走后?,他们的小镇又?来了一批土著军,那些人打着女王的旗号实际上是一群牛鬼蛇神?,在?小镇上作威作福强抢民女,而老曼德家因为救助过敌人成了众矢之的,儿媳女儿都被推出去羞辱致死,儿子?去理论却被丢进海里,老伴受不了寻了短见?,原本幸福的家就因为一时善心支离破碎,只剩下他苟延残喘时日无多。
    “要是当?初……没有救你……”老曼德滔天的恨意只能倾泄在?威廉身上,老泪纵横,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折断的骨头似乎戳穿了他的内脏,一下又?喷出几大口血来。
    “明明是他们做的……”威廉感觉好?无力,好?想?哭,声音好?像被掐住了脖子?那样尖细,视野里的一切因为失血而变暗。
    老曼德怎么会不知道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各自?为了自?己的权力相争,最后?倒霉的都是自?己这些平民。但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他内心的情感还是偏向自?己的同族,哪怕自?己的家庭遭到飞来横祸,他也只能怨恨威廉,怨恨这群从海的另一边而来的异族打破了西印的宁静——哪怕是愚昧笨拙的。
    文?明到来的同时,那些因为愚昧不开化而迟钝的贪婪恶意都有了锋利的武器,开始噬人啖肉。
    老曼德看着面前哭泣脆弱的年轻人,无论多少次都不能将他与?旁人口中万人斩的指挥官联系在?一起,威廉在?他家养伤的那一年,他几乎将威廉当?作自?己的孩子?,但是爱是爱,恨是恨,他别无选择,只能瞪起鼓鼓的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扇了威廉一耳光,张开嘴露出带血的牙齿怒骂道:
    “滚出去!侵.略者!”
    威廉被打得偏过脸去,脸上沾着内脏碎片与?鲜血,瞳孔收缩,好?像终于被最后?三?个字从他正义的幻想?里惊醒过来。
    ——这场战争本来就没有意义……
    或许托雷是对的,原来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卑鄙的侵.略者!
    威廉眼里最后?一点光彩暗下去,一个翻身也躺倒,胸口起伏艰难地喘着气,他这才发现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散去了,只剩下他和一地的尸体。
    他脑海里浮现了母亲和妹妹劝他不要去西印的情景,那个时候黛儿在?做什么呢?
    ——作为卡斯迈少夫人,我建议你不要去西印。
    哈……她还是那么冷静淡漠……
    ——那作为你自?己,作为你黛儿,你是什么想?法呢?
    当?时黛儿回答的是什么?他只记得黛儿那双在?烛火下闪闪发光的黑色眼瞳。
    当?时黛儿回答的是什么……
    一匹存活下的战马从尸体堆中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威廉身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嗅闻附近唯一活着的人类。
    威廉伸出手,马儿竟然乖巧地低头贴在?他的掌心。
    对了,威廉想?,黛儿还在?这里。
    我要去见?她。
    第119章 维恩(结局篇下)
    入夜, 哈明那城外,篝火熊熊,人们围着火焰唱着传统的歌曲庆祝着胜利。
    女王将披风取下, 披到坐在篝火旁的黛儿身上, 然后拉着她身下的垫子向后拽了拽, 轻声道:“别靠太?近, 小心火星溅到身上。”  “谢谢。”黛儿垂下眼睛, 拉了拉厚实?的披风, 苍白的小脸上凝着汗珠, 肩膀却?还?在瑟瑟发抖。冬天的夜晚确实?寒冷,但黛儿的表现太?过反常,让女王忍不住担忧起来?:“你还好吗?是水土不服还?是?生病了……”
    她伸出手摸摸黛儿的脑袋, 摸到了一手的滚烫的汗珠。黛儿迷蒙的眼睛瞥了她一眼, 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膝盖。
    “城里有你们那带来?的药, 你要不要去看看有没有可以用的?”女王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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