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烟微微侧身,便听见他在叨念什么:“怎么会这样巧,太巧了!”
    若是旁人,此刻定会直接问询,但唐烟只是乖觉的等在一旁。
    陆绻最忌思绪叫人搅扰。
    只是她此刻亦是心急如焚,帕子都叫攥的发皱。
    陆绻忽然转身,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要往外头去,脚步匆匆,叫唐烟愣住。
    她心蓦然一坠,咬着唇瓣,这是不愿相帮。
    她都已经舍下面子寻他了!
    “陆绻!”唐烟猛然站起身来,喊住了正要离去的陆绻。
    门外的直存蕊素听得皆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绻正要开门的手这才一顿,似这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唐烟,他一贯如此,一旦想着什么,便是废寝忘食心无旁骛。
    他面上闪过一丝抱歉,折返回来道:“我知道了,你等着我消息就是。”顿了顿又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
    说罢便转身又匆匆转身离去。
    唐烟闻声才轻松了口气,只是看着半开的门扉出神,又坐了回去。
    蕊素推门而入时,忽产生些许错觉,这景象恰如多年之前,小姐在这书斋中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
    她摇了摇头走上前去问:“姑娘,陆大人应了吗?”
    唐烟微微颔首,须臾感叹一声:“这人倒是一点没变。”
    这声又轻又缓,蕊素听不大清,又问了一句:“姑娘说什么?”
    唐烟笑了笑,微微抬手,蕊素忙将她扶起。
    “走吧,回府等消息。”
    两人一回府,张茗已守在院中,张茗细细把脉,唐霜就一脸紧张的瞧着,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张茗看了眼孟鹤之后松了手道:“大好了,只是这么些日子下来,身子虚了些,又守春闱磋磨,人更外伤些,这接下来几日,切记清淡饮食,慢慢补起来,我再添几寄补身的药,保管好的快些。”
    唐霜闻声忙轻松了口气,端起笑颜道:“是,多谢张先生!”
    回身又对着春织吩咐:“可都记住了!”
    春织忙点了点头。
    唐霜正要请人出去,孟鹤之便将唐霜拉到了身侧坐下。
    唐霜不解看向他:“怎么了?人都在呢!”
    孟鹤之眼里闪过无奈,看向张茗道:“也好好替她诊脉瞧瞧。”
    唐霜心下一惊,忙就要推脱,可却耐不住孟鹤之抓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我好的很.....”
    张茗本就有此意,孟鹤之自有他也点了点头劝道:“少夫人伸手吧,您这身子老张我也记住着,索性一并瞧了。”
    “可是,张先生.....”唐霜咬了咬唇,看向张茗的眼神里都是难言之隐,张茗怎就不知她的意思,她怕叫孟鹤之知晓着孩子是个或是不消停的,叫她又是出血又是虚弱不堪的,怕孟鹤之即刻便落胎的心思。
    孟鹤之并未给她机会,再一旁道:“听话。”
    可这话落在唐霜耳朵里就带了些许力度,好似在提醒她。
    她脸色深沉的让张茗把脉,张茗蹙了蹙眉头,边摸脉象边道:“胎像还算稳当,只是少夫人身子略虚了,还有......”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切记忧思虑过甚。”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唐霜没敢回头去瞧孟鹤之的眼神,只是余光瞥见他微微下压的嘴角。
    正要说话,却听孟鹤之道:“知道了,都下去吧。”
    说话间,屋子里的丫鬟小厮都屏退下去。
    春织关门时,略带几分忧心的看向了唐霜。
    屋子里只他们两人了,烛火冉冉,人影细长,明窗上的阴影交叠在一处,倒是显出些许温存来。
    唐霜攥紧了衣袖,垂首道:“我很好,孩子也很乖......”
    话还未说完,忽就被孟鹤之抱了个满怀,她瞪大了眼睛有些许不知所措。
    孟鹤之的手覆上她的小腹,他下意识便用手隔档。
    孟鹤之手微微一滞,自然也察觉到她浑身的抵抗,他晕黑的眸子深沉了几分,垂首只能瞧见唐烟乖巧的发顶。
    他手并未挪开,只是覆在了唐霜的手上。
    “想清楚了?”孟鹤之忽然问。
    唐霜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孟鹤之低低叹息了一声,声音又沉又哑:“这次我没瞒着你,让你瞧的一清二楚,他或许回比我,比我母亲更严重,你......可受得住。”
    唐霜咬了咬唇,正要说话,又被孟鹤之打断。
    “这病症,我曾想过一万个法子抑制,却是毫无根治的可能,每每发病,我自己也都痛不欲生也就罢了,我至今都忘不了,母亲见我初初病发时那崩溃无助的眼神,那时我才知道,原这病发,并非是我自己一人疼痛难忍。”
    “阿唔,这孩子若是也如此,似我那般疯魔躺在榻上多日不醒,你当真受得住吗?”
    他说话时,无时无刻不在主意唐霜的动静。
    唐霜敏锐察觉到话里别的意味来,她忽松开了他抱着自己小腹的手。
    孟鹤之起先还挣扎了下,而后便只能无力垂落,眼里闪过几分苦涩,到底还是被吓到了.....
    下巴却忽被人捧起,小心翼翼如掌中至宝。
    一抬眸,便对上了了唐霜那双清凌凌又盛满认真的眸子。
    “孟鹤之。”唐霜喊了一声。
    “我在。”
    唐霜一字一句道:“我确实受不住。”
    孟鹤之瞳孔中那零星的烛火光亮,爱此刻好似突然湮灭。
    果然如此。
    孟鹤之躲避开她看向自己的眸子,此刻只觉得心口似被针扎,刺痛的他困难。
    他张了张唇苦涩道:“我知道,你若是厌恶,也是应当的,是我骗了你,你若是想要和....”
    “和什么!”唐霜忽然打断。
    只是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怒意,似还带着几分哭腔。
    孟鹤之心口一晃,忙抬头看她,果不其然见她眼里已经氤氲一片。
    他忙伸手要去替她擦泪,可刚抬起的手就被唐霜打掉。
    孟鹤之面色一灰,如今是连碰都觉得他很恶心了吗?
    第105章
    “孟鹤之,你不是你父亲!我也不是你母亲!孩子也不会是下一个你。”
    唐霜那含着哽咽的声音在孟鹤之的耳畔响起。
    孟鹤之猛然抬头,看向唐霜,眼里带着不可思议,他小心翼翼道:“可是我怕你后悔!”
    唐霜咬了咬唇,本柔柔弱弱的人此刻在烛火的笼罩下,那双烟雾柔软的眸子里此刻却都是坚毅:“我不后悔!”
    她一字一句道:“我不后悔!孟鹤之,你听清楚了,我唐霜不后悔,不后悔嫁给你,也不后悔有这个孩子,即便这孩子往后真有什么我也不后悔!你可听明白了!”
    孟鹤之眼里都是震撼,他本以为这些日子的困阻她许会却步,却未想到她竟毫无惧怕之意,孟鹤之此刻肺腑似有惊涛骇浪席卷而过,让他怔怔的不知所措。
    唐霜又问了一声,孟鹤之这回才怔怔的点头。
    唐霜眼眸里除却那暖暖烛火外,都是孟鹤之的脸,又听她道:“孟鹤之,你倾尽所有护我爱我宠我,为我不惜筹谋几年,只为我唐家翻案,你既为我如此,我亦能为你付出,难不成你觉得我唐霜是那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辈?”
    孟鹤之愣住了,他那黢黑的眸子里似乎有晶莹闪烁,他虔诚道:“你不必为我....我不值当的!”
    唐霜心头刺痛,她看清面前男人的眉眼,心疼他的卑微,她一直不敢想象这天生就有傲骨的人,到底是受如何境遇才会让他透着自卑。
    “值当!”唐霜笃定道。
    她窝在了他怀中,两人双手交叠,只听她温声道:“孟鹤之,这个孩子会慢慢长大,会叫你父亲,叫我母亲,会哭会笑会闹,我们瞧着她一起长大可好,一起护着她守着她好不好?”
    说着她抬起那双莹润的眸子,看着孟鹤之。
    孟鹤之心口那冰封多年的小心,在这顷刻间化开,他的手紧了紧,第一次认真又小心的看着掌心处的温热,这里有他跟阿唔的孩子。
    他眼里那点脆弱湮灭,又成了一束渐亮的希冀。
    他嗓音有些哽咽,道了一声:“好。”
    何其有幸,他能娶到唐霜为妻,他又觉出一丝庆幸来,他成长的年岁里的磕绊与委屈,好似是在攒起所有的运气,只为遇到唐霜,如此一想,上天待他也很不薄。
    他忽然道:“你不是问过我,当初为何非你不可?”
    那点心事,他不预在藏了。
    唐霜闻声一怔,她确实很是好奇,抬眸看上她。
    孟鹤之抱着她幽幽道:“我十四岁那年,又发疯症,伤了人,高氏有意无意对外放出风声,说我是顽劣所致,恶意伤人......形如疯狗。”
    “京城上下,立时便是风言风语,让我那本就不大好的名声,”
    说着他嘴角抿起一条直线,即便是时过境迁,孟鹤之对当年之事还是做不到淡然。
    “为何会突发这病......”唐霜诧异问道。
    孟鹤之眼底闪过阴翳,眼底有些许凄凉道:“你也会如此想是不是,我身边下人无一不仔细小心,我又不愿再旁人面前发疯,怎会无缘无故发病。”
    孟鹤之继续道:“可是当年无人在意到底是为什么,孟文轩笃定是我故意喝的酒发疯叫他难堪,只是在意他自己的名声如何,从未想过我是否要紧,我突发疯症,当时还有些许清醒,强忍着并未伤着谁,醒来后也险些九死一生,他因我惊吓了几位权势家的姑娘,将我从病榻上拽起,去磕头认错,我不认,便用长鞭抽打,这一来二去,外头便更传的沸沸扬扬,我声明具毁,除了栢楼沈舒安,只一人替我说过好话。”
    说着他看向唐霜。
    唐霜愣了下,有些愕然:“我?”
    孟鹤之嘴角弯弯,也不生气她不记得,点了点头道:“是你。”
    孟鹤之不禁又想起那日,酒楼隔间,他听几个姑娘闲话家常,本蹙眉厌很是厌恶,起身便要离去,就听其中一人又说起他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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