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是在半个月后醒的。
    “当真!”
    姚七忙道:“是,真真的,老爷子可放心了。”
    贺耽长吁一口气:“不够,还不够!”
    姚七确实神色一凛道“老爷!这回当真凶险,要不是姚七知道分寸,您险些就……”
    话音还未落下,门外出现身影,贺耽第一眼便瞧见了,手抵唇瓣咳嗽了两声。
    姚七机警的闭上了嘴。
    来人是唐霜,孟鹤之。
    “外祖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夏添,快去将府医寻来!”
    贺耽并未阻止,看了眼唐霜柔声道:“我有些饿了,霜丫头去给我端碗热汤来可成?”
    唐霜看了眼祖孙两人,了然于胸,点头便走了出去。
    人刚一走,便听里头传来瓷器碎落的清脆声。
    “你心软了!你可对的起你母亲!”
    孟鹤之没言语,只是又倒了杯茶奉上。
    “消消气,鬼门关走一趟的人,怎脾气还是这样大。”
    贺耽被气得不轻,捂着胸口咳嗽:“你,你分明是心软了!凭我手上的东西,他们三人谁都活不了!”
    孟鹤之闻声抬头,眼底沁凉,意味深长:“死了便好了?”
    贺耽一怔:“你的意思是?”
    孟鹤之笑道:“等着吧。”
    贺耽垂眸,这一中毒,他本就枯槁的身子,哪里还能等。
    他嘴泛一丝苦笑,不能见他亲受折磨,那就是白折腾了一场。
    “霜丫头可要紧?”贺耽忽问道。
    孟鹤之面上发冷,答道:“大好了。”
    贺耽长吁了口气,孟鹤之多看了一眼,他目光打在贺耽身上,他绻了绻掌心,只觉自己想多了。
    可有些事,又太禁不起推敲,他开口问道:“外祖,你是不是预料高氏会有这么一出?”
    贺耽怔然;还未说话,姚七忙上前一步道:“公子什么话,老爷怎会拿自己身子做赌!”
    “是吗?”孟鹤之喃喃问道。
    姚七看看眼贺耽,忙应道:“自然。”
    孟鹤之眯了眯眼睛,许久意味深长,似警告道:“外祖父,莫要拿你与阿唔赌,你知道我性子的,若是叫我知道,我当真什么都做得出的。”
    贺耽只是抿唇未语。
    孟鹤之又看了眼四周道:“早些安排吧,下月初三,搬去新府。”
    贺耽闻声惊诧:“初三不是高氏行刑之期吗?”
    搬进新址还是要讲个好意头。
    孟鹤之无甚所谓,嘴角勾起一抹叫人瞧不清楚的笑意:“她死,便是最好的日子。”
    转眼便至初三。
    天色还未亮透,孟鹤之便已推门而出。
    夏添正侯在门外。
    “他人呢?”
    夏添回:“昨夜宿醉,还在房中未起。”
    孟鹤之讥讽:“倒是真心。”
    就是不知道孟廊之的事,这份还能剩下多少。
    他从怀中掏出封信交给了夏添。
    “记着,等午时再喊他起来,这信,亲自送到他手上。”
    第81章
    夏添接过信件,又想起一事道:“老爷昨夜去了趟京兆府监牢。”
    孟鹤之神色一凛,却也不大意外。
    “可要小得去查查他们说了什么?”夏添开口问道。
    京兆府门禁森严,昨日他们只跟到了京兆府牢房门口,并未进去,约莫一刻钟后,便见孟文轩失魂落魄地出来。
    而后便喝了个酩酊大醉,瞧着像是痛彻心的样子。
    诚然,夏添也有些好奇。
    孟鹤之看了眼夏添:“不必了。”
    他忽又想起什么来,看向他道:“盯紧些,莫要出岔子。”
    夏添意会点头道:“公子放心。”
    夏添到孟家主屋时,远远便瞧见门口站了个人,瞧身影,一眼便知是孟廊之。
    他凑近了听,便听许管事苦口婆心的劝说。
    “大公子,您回吧,老爷也是毫无办法了。”
    孟廊之攥了攥拳头,神色戚戚道:“没让他想法子,今日母亲刑期,他就不去见她最后一面!”
    许管事抿唇,直叹气,这最后一面,实在不必相见,见了反倒会更加痛苦。
    他看了眼孟廊之道:“大公子,您也听老奴一声劝吧,你也莫要去了,老奴怕您见了受不住!”
    这声大公子,夏添听来实在刺耳。
    见时间差不多了,上前一步道:“还叫大公子呢?许叔,圣上的意思你可还明白?”
    许管事抬眸便瞧见了夏添,脸色一沉,看了眼同样脸色难看的孟廊之闭上了嘴。
    这叫了二十多年的大公子,这突然改口,确实很难。
    夏添上却是上前一步道:“二公子。”
    孟廊之面无表情紧紧盯着夏添:“你叫我什么?”
    夏添嘴角勾了勾:“二公子呀,是不是听起来不大习惯?会习惯的,我家公子可是过了二十多年这样的日子呢。”
    许管事有些不忍,上前拉了拉夏添的衣袖,低声警告:“少说两句,他是咱主子!”
    “主子?”
    夏添笑了:“我的主子是孟家嫡出的大公子。”
    嫡出二字咬得尤其的重,果不其然,孟廊之脸色更是难看,看着夏添的眼神尤其阴沉,好似能生吞了他。
    许管事心下直叹息,干脆上前一步道:“大…..”
    许管事看了眼夏添,话锋一转道:“公子,您先回吧,您去瞧瞧三姑娘吧,自出了事,不吃不喝好几日了,老爷这边我再劝劝。”
    孟廊之抿唇,看了眼夏添甩袖离去。
    见人来了,许管事轻松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看向罪魁祸首夏添,冷哼一声道:“你来做什么!”
    夏添从怀中掏出封信晃了晃道:“来给老爷送信。”
    看了眼屋里,他高声喊道:“我家公子说了,这信上事关高氏,很是要紧,要小的务必送来给老爷。”
    许管事本想斥责他没有规矩,怎敢称呼夫人高氏,可话到喉咙间便卡住了,如今夫人是阶下囚,又已被老爷休弃,唤声高氏确也可以。
    他哑了半声才就着脾气斥责道:“可还有规矩,老爷尚在休息,你怎敢大声喧哗。”
    说着伸手便要去接信。
    夏添耳朵微动,听见里头的动静,便知孟文轩听进去了,并未再阻拦,直接将信件给了许管事。
    “这信很重要,许叔切记亲自交给老爷哦。”
    “南院今日乔迁新居,忙得很,我便先走了。”
    狡黠笑了下,便甩手离去。
    他人上了长廊,远远瞧见一大波人来了,以前瞧见闻氏的身影,他挑了挑眉头,回头又看了眼主屋,嘴嗒了一下:“嘿,来得真是巧,该有热闹看了。”
    他笑了笑,便从偏角离去。
    许管事手里捏着信件,有些犹豫,方才屋子里的动静他也听见了,孟文轩应当是醒着的。
    他此刻有些百感交集,有些意外,老爷竟就这么放纵夏添折辱大公子。
    他隐约察觉到,这天好似变了。
    孟文轩此刻确实醒了。
    虽已是白昼,但里间仍旧有些昏暗,床榻上帷幔半散,他单手捂着左眼,右眼则是有些颓败。
    若是可以,他想一直醉着,也好过现在醒来,便止不住回想起昨夜高氏的绝情。
    他忽然有些理解了,难怪贺氏那段时日终日贪醉。
    他看了眼水漏,已近午时,约莫还有一刻钟,她便要行刑了。
    眼里闪过纠结,掀开软被,又是一顿,又想起昨夜高氏的话。
    他都不怪她欺瞒他奴籍身份,也不怪她毒害贺氏,她却竟责怪自己不能救她,她怎么就不知体味他的难处。
    “你既护不住我,也护不住大朗,便滚远些,我真恨当初听信你的话,掺和贺家的事。”
    “真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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