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冷静过后,又觉得这件事存在很大的可能性。
    对于荥阳郑氏的人来说,无论嫡庶,只要你能给家族带来利益,身份血脉根本不是什么能够桎梏你的东西。
    万一家主见到五妹的价值比她高,让阿娘将五妹记在阿娘名下,庶出变嫡出,而崔知韫又不在意。
    那么她刚刚还准备看笑话的人,马上就会压她一头,她自己反倒变成了笑话。
    想到这种可能性,郑灵越当即牢牢抓住郑兰茹的手,用乞求的语气说:
    “傅母,傅母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三娘不想变成其他人眼中的笑话。”
    看着郑灵越惊慌的模样,郑兰茹像是被人从心剜下一块肉似的,一把将郑灵越抱在自己怀里,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傅母一定会帮你将所有阻碍的人都铲除的,绝对不会有人阻挡三娘前行的道路。”
    就在郑府各人百态时,崔知韫处理好犯人,以及与大理寺的联络之后,匆匆赶回都水监。
    看到眼前的云五,焦急地询问道:
    “送回来的郑娘子三人情况如何了?”
    “回禀郎君,大夫来诊过脉,说是受惊而已,现下郑娘子已经喝过安神药,安然入睡了。只是三位女娘之中,有一位一直不愿意喝药入睡,说是有要事想向您禀告。”
    “此人是谁?”
    “经过查验,此人身份是东市教坊的乐人——柔娘子。”
    崔知韫思考一会儿,回道:“既如此,传她来见。”
    第89章 急报
    他想着今日的情况, 这位乐人既然能和郑琬在一起,想必关系甚好,说不准真有什么事禀告。
    回到房间落座, 准备将今日之事一一记下来,留待来日查证。
    刚写个开头,就听到脚步声靠近, 一抬眼, 看着云五带过来一个人。
    还不等她发问,就听到来人说:“民女有要事禀告崔监丞,还望您屏退左右。”
    闻言, 崔知韫面色立即冷下来, 将手中的笔放在笔山上, 凌冽的眼神将来人打量一番, 回道:
    “云五乃本官自己人, 无论娘子有什么话要说, 都没必要避开他。”
    曲柔没想到崔知韫竟然是这种的回答, 看了身边的云五一眼,当即一声跪下地,膝盖碰撞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嘣!”
    随之而来的就是曲柔请求的声音,“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崔监丞见谅。”
    一旁的云五听着心都有些松动,用眼神示意自己要不要离开。
    哪想到崔知韫只是示意他将门窗关上,并提醒道:
    “娘子若确实有要紧之事,可以说了。这间院落都是本官的人手, 绝对不会有外人听到你所言之事。但若是娘子借此戏弄本官,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事了。”
    闻言, 曲柔抬眼看向稳坐如山的崔知韫,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家说他的心和面色一样冷。
    又瞥了一眼看在门口的云五,纠结地咬了咬嘴唇,当即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身体立即表现出迎接风雨的状态,视线对着崔知韫直射过去,开口道:
    “民女十岁之前的名字唤作杨慕青,乃陇右道鄯州刺史杨怀远之女。”
    这句话犹如惊雷一般在崔知韫的脑海中爆炸,看向曲柔的视线更加尖锐,似乎是想要检查她所言之事的真伪。
    就算是十年前他还没有入朝为官,都曾听说过陇右道鄯州刺史杨怀远贪污之事,听说其短短几年间直接贪污了接近大周朝一年近十分之一的税收数额。
    哪怕是算上前朝,都是响彻一时的贪污案件。
    可是这件贪污案件的处理结果却有些虎头蛇尾,明明根据账簿检查贪污的数额有三百万贯之多,但最后从杨家搜出来的却只有三十余万贯,不足账簿登记数额的十分之一。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由于圣人刚刚继位没几年的原因,杨家贪污处理结果,居然只是年长者抄斩,年幼的孩童流放,女眷罚没充入教坊。
    相较于其他更小的贪污案件来说,处理结果都是较弱的,与贪污金额完全不匹配。
    若眼前之人说的是真的,那么曲柔就是当年被罚没教坊的杨家女眷之一。
    可是,他又该如何确认眼前之人说的话是真的呢?
    整间房霎时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三人都保持着原状静静等待。
    最后还是曲柔忍不住,继续解释道:
    “民女此次前来,是有冤屈想要与大人言说。当年民女父亲贪污乃是被构陷的,父亲为官清廉,将造福一方作为己任,夙兴夜寐,不敢辜负圣人的期望。
    当日父亲下狱之后,对于贪污之事一言不发,并通过与民女幼时提及的父女孩童之言,将证据告知民女,现下呈与崔监丞。”
    最后一句话,她喊的声音极重,似乎是耗费了心中全部的力气喷涌而出。
    说罢,她立即将腰间荷包中的龙纹玉佩取出,就着跪地的姿势,一步一步挪到崔知韫跟前。
    每挪动一步,造成的声音更响,仿佛踏在人心上一般。
    曲柔孤注一掷,将这枚拥有着不同意义的玉佩放在崔知韫的书桌上。
    “啪!”
    玉佩扣在书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也将一室的沉寂打破。
    崔知韫敏锐的目光一眼就抓住玉佩上与众不同的纹样,这样的玉佩他曾经在宴会上看过好几个人佩戴,可是这些人的身份都不一般。
    他下意识地将玉佩攥在手里,温润的触感更是证明了它的不凡。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期了,恐怕现在也就只有圣人可以处理这个问题,不然继续查下去……
    想到这,他看向曲柔的眼神更加咄咄逼人,追问道:
    “你可知诬陷王公贵族的下场?”
    “民女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想为逝去的亲人讨一个公道。”
    “好,本官马上带你去见大理寺卿,你做好聆听圣音的准备。看你狼狈不堪的样子,不适宜面见贵人,换身衣裳再说。”
    “喏!”
    这一声中蕴含的兴奋和惊喜,几乎快要将曲柔整个人冲晕。
    她没想到自己真的成功了,还是在崔知韫这里成功的,果然铁面无私的人对于她们这些普通百姓来说,是更加值得信任的品质。
    在来之前她都想过了,如果崔知韫也和其他人一起同流合污的话,她也不必再对洗刷冤屈抱有期待,就连她这条不值钱的命,也是不应该再继续存在的。
    现在听到自己拥有了上达天听的机会,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本就是靠着一口气在支撑着身体,现在消散之后,整个人立即瘫倒在地,脸上却是止不住地喜色。
    崔知韫听着对方急促的笑声,立即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对着门口的云五嘱咐道:
    “你帮杨娘子打理一下衣着,还有郑娘子她们在哪里休息?”
    “就在西南面的明雨院。”
    被两人提及的郑琬,在安神药的催眠下缓缓入睡,如今逐渐苏醒,在一旁看着的赵青悠,观察到两人挣扎的眼皮,迅速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将准备好的鱼片顷刻间倒入煮好的白粥之中,舀出两碗的分量,端进门。
    刚进入,就发现郑琬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嘴角立即挂上一抹破碎的微笑,询问道:
    “娘子醒来了?”
    如果不是眼前的赵青悠看起来更加温和的话,郑琬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刚从河中被捞起来,此刻的场景仿佛与刚刚穿越而来的画面重合在一起。
    赵青悠没听到郑琬的回话,误以为是郑琬还没清醒,眼神随即看向另一边双眼发直的三妹——赵青苗。
    她小心翼翼地手里的两碗鱼片粥放在桌上,坐到赵青苗床边,用手揉了揉赵青苗的脑袋,安慰道:
    “好了好了,三娘现在安全了,阿姊会保护三娘的。”
    听到熟悉的亲人声音,赵青苗顷刻间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扭头看向赵青苗,眼神中带着惊恐,又夹杂着一丝兴奋。
    “阿姊,你知道吗?就在今晨,我们居然在来都水监的路上遇到了贼人,儿居然还抗住了两个贼人的刀刃!”
    说到最后,她甚至想要将自己早上的英姿展示于赵青悠眼前,双手飞快舞动,恍若打斗一般。
    赵青悠一看,立即将安慰的话塞回肚子里。
    现在看来,她这个傻妹妹一觉睡醒,已经全然将早上的危险忘记了,脑海中全都是自己潇洒的英姿。
    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将刚刚煮好的鱼片粥放到赵青苗手里,喊道:
    “睡了这么久,又打斗保护自己和郑娘子的完全,肯定已经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多谢阿姊,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赵青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傻笑着接过碗。
    见状,赵青悠立即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一旁的郑琬,轻声喊道:“娘子,你还好吗?”
    郑琬晃了晃自己还未清明的脑子,有些恍惚地说:
    “真不敢相信,我们早上居然遭到了追杀?那群人一看着就是想要我们的性命,下次…下次绝对不会再随意捡东西了。”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捡男人会不幸,亦或是其他名贵的东西。
    没想到有一天从河中捞出一个没人要的麻布袋,也会遭到杀身之祸,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赵青悠看着这样的郑琬,也是一阵心疼,安慰道:
    “那些都过去了,娘子现在安全了,只要继续待在都水监内,不会有人继续来追杀娘子的。”
    “那就好。”
    闻言郑琬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灵台清明,原本被身体下意识挡在外侧的鱼片粥的香气,瞬间钻入身体内。
    一早上疲惫不堪,又什么都没吃,肚子情不自禁地发出声音。
    “咕噜咕噜——”
    感受到肚子发出的叫声,她顿时脸色爆红,不好意思地看着赵青悠。
    赵青悠也是淡淡一笑,取出桌上的鱼片粥,递到郑琬面前。
    “正好放凉了一点,适合入口,娘子快吃点,别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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