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问问医生怎么说。”顾怀章蓦地冷冷出声,没看几个人一眼,说完就转身走了。
    病房门开了又关,病房里气氛微微一缓,顾怀安更加肆无忌惮,叫池鸦给他擦脸。
    张妈忍着笑,把毛巾塞给池鸦就很识趣地起身:“我也去问问医嘱。”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池鸦拿着毛巾,有些无措地站着,顾怀安瞧着他笑:“快点给我擦,我还要吃你专门给我熬的粥呢!”
    池鸦就把毛巾摔到他怀里,羞怒道:“你手又没、断!”
    “手没断怎么了?手没断怎么了!”顾怀安嚷嚷,“手没断脑袋就不是你砸的了?!老子好好一人为什么就躺在这儿了?脑袋上缝了五针你知不知道?!老子都这么惨了,叫你擦个脸还磨磨唧唧,我干脆一头撞死是不是才称你的心!”
    池鸦有点生气了,就是吵起来声音没顾怀安响亮,还结结巴巴:“谁、谁叫你要强、强、强……”
    “强什么?□□.你?”顾怀安可恶极了,睨着他从鼻子里哼笑,“你说不出口?那当初不是你自个儿送上门的么?老子称你的意,当了你男朋友,男朋友不就该做这个?不然你让我为你守活寡?”
    他是离了性就活不成的人,却自打半个月前起就再没碰过别人,因为看着那些男孩儿的脸就总想到池鸦,想到池鸦就更硬,却也更不想跟那些人做了。
    他足足憋了半个月,结果昨晚上想亲一亲,脑袋上就开了花。
    他快憋屈死了!
    池鸦拼不过他的厚脸皮,也比不过他口齿快,气得脸蛋涨红,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半天才憋出一句:“我都跟你,跟你说了,我早就不、不喜欢你了……”
    “真不喜欢了?”
    “嗯嗯。”池鸦坚定点头,“不骗,你。”
    顾怀安瞪起眼,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脸上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晌后,神色忽的一缓,开口时也不像吵架了,哼哼笑着:“行,不喜欢就不喜欢,老子稀罕你喜欢。”
    池鸦心里倏地一松。
    对嘛,这才是该有的反应嘛!
    他攥了攥手指,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期待:“那,那我从南湖、搬走吧……保证从你面前、消失得干、干干净净,再不碍你的眼了,也绝不会、绝不会把你的、把柄,泄露出去,行不行?”
    顾怀安瞧着他:“行啊。”
    池鸦一愣,没料到他竟然答应得这么痛快,一下掩饰不住地露出个笑来。
    但是顾怀安紧跟着就说:“那起码现在你得伺候下老子吧,我都被你砸成这熊样儿了。”
    后半句声气儿弱下去,倒真显出几分可怜来,池鸦犹豫了下,还是说:“那,那我给你去叫护工?或者刚刚那个、那个护士姐姐?你好像很、喜欢她……”
    顾怀安差点又骂脏话,好歹忍住了,咬着牙:“我那是头疼的厉害,跟她说话转移注意力!”
    这倒真没说谎,脑袋上缝针的地方麻药退了,他疼得很,只能跟人说说话分散下心神,就是习惯了跟漂亮男孩女孩油腔滑调,谁想就被他哥跟池鸦瞧了个正着。
    池鸦无法,只好磨磨蹭蹭地过去,重新捡起了毛巾。
    顾怀安抬起手,他两根手指头捏着他手腕,囫囵擦了下就想走,顾怀安却很不满:“没擦干净!”
    池鸦结结巴巴:“干、干净的……”
    “指缝里没有擦!”
    池鸦只好重新擦,心里不断催眠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完了他就能彻底解放了……慢慢地却也沉下了心,很专注细致地给他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擦过去。
    反正,送佛送到西吧,弄完了大家好聚好散。
    却没发现顾怀安一直看着他。
    擦完了两只手,顾怀安还要刷牙擦脸。但是他脑袋不能动,刷牙难度系数太高,池鸦就拆了张妈带来的漱口水,叫他含着漱口,又跑去拿了条一次性毛巾垫着他下巴让他吐出漱口水,再洗了干净毛巾来给他擦脸。
    顾怀安看着他跑来跑去的为自己忙活,小心翼翼地拿毛巾蹭过自己的额头,面上不动声色,侧颊咬肌却微不可察地绷紧,眼底飞快划过一抹狠色。
    “好、好了。”池鸦收起毛巾直起身,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都、干净了……”
    “没都干净,我怎么觉着这儿还有点痒。”顾怀安舌头顶了顶腮帮,说,“你再帮我擦下这儿。”
    “我刚、擦过了呀……”池鸦疑惑地俯身来看,把毛巾折了几道,轻轻去擦他的脸,冷不丁就被顾怀安抓住了后颈狠狠扯下去。
    “啊——!”池鸦惊呼,慌乱抬头,就发现自己挨顾怀安的脸很近。
    顾怀安睨着他,露出个得逞的笑,温热呼吸洒到他额头,池鸦心知中计,恼火地挣扎:“你干、你干什么……?!”
    顾怀安只一用力,就牢牢按着他后颈叫他动弹不得,嗤笑一声:“你怎么这么笨,说什么你都信?”
    池鸦被迫趴在他身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条毛巾。他看着顾怀安露出阴狠神色的脸,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什、什么?”
    “你不会真的相信我会放你走吧?”果然顾怀安说,“池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天真?还不如以前威胁我那会儿呢。”
    池鸦眼睛微微睁大。
    “还早就不喜欢我?保证消失得干干净净?说得倒轻松!你当初死皮赖脸贴上我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
    池鸦咬着牙:“以前……是以前。”
    “哦?意思是不想认账了是吧?”顾怀安眼睛里冒火,狠狠捏他的后颈,仿佛恨不得把他掐死,“你他妈的……”
    他把池鸦的脸往自己身上按,牙齿咬得咯咯响,声音却轻得叫人毛骨悚:“我告诉你池鸦——你、走、不、了、了!”
    池鸦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老子看上你了,池小鸦。”顾怀安大拇指搓了下他的后颈,搓得那小片皮肤发红,“老子喜欢你,想叫你在南湖住一辈子,你高兴不高兴?”
    池鸦目瞪口呆。
    这个顾老二在跟他讲外星语吗?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喜、喜欢他?
    怎么可能!怎会如此!!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顾怀安看着他,胸膛开始一颤一颤,忍不住地笑,“别露出这表情行不行?仗着我现在伤号一个干不了你是吧。”
    “不、不是……”池鸦一脸的可怜的茫然,“你怎、怎么就……”
    “喜欢就是喜欢了,还要老子给你列个原因一二三?”顾怀安语气很嚣张,好像以前对这个人的万般嫌恶都根本不存在,“我就是通知你一声,你答应呢,咱俩就谈恋爱亲嘴上床,不答应呢……”
    池鸦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了,只巴巴地望着他。
    不答应呢?会怎么样……?
    顾怀安看着他笑,阴森森地咧嘴一笑:“不答应呢……还是得跟老子亲嘴儿上床。”
    以前那些人反馈的都是好评,他对自己的床技有信心。直接把人干得软成一滩水,不怕他的心不跟着一起化了。
    池鸦脸都白了:“你这是、是、强……”
    “是么?”顾怀安满不在乎,“是就是吧,你要去报警么?”
    池鸦呆呆地想了会儿,然后可怜兮兮地说:“我,我告诉、大哥。”
    “……”顾怀安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随即大笑,“警察都管不了我,你还想跟我哥告状?”
    “行啊,那你去告吧,你就跟我哥说我强.奸你,我哥打得了我一次,能天天都来打我么?这样,你干脆让他住你房间吧,这样每次他都能保护你了,怎么样?”
    “……”
    池鸦几乎绝望。
    顾怀安说得对,他是可以跟顾怀章告状,寻求大家长的保护,可一次两次可以,三次四次呢?
    顾怀安要真打定主意要缠他,就总有顾怀章管不到或者不想再管的时候……
    他绝望得想哭,又挣扎起来,嘶声喊:“你怎么、怎么能这样!你讨厌我,为什么就、就不能讨厌、一辈子?我明明、我明明都要、摆脱你了!我明明都、都要——”
    明明都要……自由了……
    “摆脱我?”顾怀安冷笑,顺势松了手,“趁早歇了这心思!我顾怀安看上的人,还没有弄不到手的!”
    池鸦气得失去理智,重获自由的瞬间一把揪住顾怀安的衣领就要揍,顾怀安梗着脖子:“你打啊,来再给我脑袋上来一拳,最好揍成个植物人,我哥肯定把你捆我床上照顾老子一辈子信不信?”
    池鸦举在半空的拳头倏地僵住,咬着牙半天下不去手。
    “——你们在做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男人冷淡的声音,顾怀安立马叫起来:“哥!你弟媳妇虐待病号!”
    顾怀章脸色微沉,大步走入病房,沉声叫:“池鸦——”
    然后就看见青年转头看他,几乎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池鸦的眼睛倏地就红了。
    顾怀章微微皱眉,想也不想:“他又欺负你?”
    顾怀安气的得大叫:“哥!明明是他要揍我!”
    池鸦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只和顾怀章对视了很短的时间就垂落了睫毛,松开手,垂着头一言不发,从顾怀章身边擦肩而过。
    顾怀章垂在身边的手指微动,很想很想拉住他,把他拥入自己的怀里,叫他别哭。
    但是不行,病床上的弟弟正目光炯炯。
    顾怀章侧颊咬肌很紧地绷起来,沉默地看着池鸦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顾怀安仰在枕头上笑:“小样儿,被几句话就给吓成这样子,胆子真他妈的小……”
    顾怀章沉默地走过来,顾怀安还在笑:“哥你不知道这小结巴多可爱,唉,我现在就是动不了,不然真想抱住他亲两口——啊!”
    他话没说完,因为顾怀章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顾怀安惨叫,下意识捂住脸,手底下的脸皮迅速红肿发热,他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煞神一样的男人:“哥?!”
    顾怀章神色冷淡,好像抓起一个篮球一样轻易地攥着顾怀安头发扯起他的头,垂眸道:“我有没有说过,他和你以前那些人不一样?”
    他声音平平淡淡的,好像没什么情绪,顾怀安却从心底漫上恐惧,嚣张样儿一点都没了,嘴唇颤抖,咬牙忍痛:“我没把他……当成那些人!”
    “是么。”顾怀章淡淡道,“那他为什么哭?”
    “……”顾怀安咬牙喘息,从牙缝里挤字,“我才……是你弟……哥!”
    顾怀章看着他没说话,目光淡淡的,没有露出丁点厉色,顾怀安却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脚底慢慢地爬上了脊背。
    这一瞬他莫名想起十四岁时回国,第一次看见顾怀章时,这男人站在高高的二楼栏杆后,淡淡俯视他的眼神。
    好像在看一个不得不接手的麻烦,冰一样的琥珀眼瞳中流露出浅淡的但是不屑掩藏的厌恶。
    顾怀章一个字也没说,但他已经被没来由的恐惧击垮了。
    后脑上伤口的疼忽然变得剧烈起来,好像有些被撕裂,但顾怀章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顾怀安嘴唇不住哆嗦着,终于开口:“我……我错了……哥我知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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