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姿色却贫穷且陷入绝境的女生,宛如一个怀璧的物品,成为大家垂怜争夺的对象。
    明樱如往常一样接过纸张,把它们通通丢进了垃圾桶里。
    伍骁乐了,咬着的烟上下晃了几下:“不从里面挑一个?你要知道来我酒吧的都是富家公子哥,随便一个联系方式都价值千金。”伍骁用话引诱她:“只要从中挑一个,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地跳舞了。”
    “不要。”明樱说。
    如果她妈妈知道她为了她甘愿被男人包.养,她怕是死也要从重症监护室里爬起来跟她断绝母子关系。
    明樱这会缓了过来,她绕过伍骁,走在灯光暧昧的走廊,向更衣室的方向走去,突然她停住了脚步,神色愕然地看着前方几米处。
    只见那里站着一个男人。她熟悉的一个月未见的男人。
    他眉清目秀,气质儒雅,就算是站在吵杂而喧闹的酒吧内,也丝毫没有沾染到尘世的俗气,反而映衬得周遭都高级了起来。
    明樱心下一惊,脚步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羞耻感,就算做了坏事被老师发现的学生,急于想逃脱。
    或者是不想自己以如此狼狈的模样面对他。
    然而刚转了一步,明樱的脚步就停了下来,惊慌失措的脸色收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苦笑。
    她跑什么?
    是啊,她跑什么。
    她这样狼狈的模样谁又在意呢?
    眼前这个才见了两面的男人会在意?不会的,他不会的。他连她打给他的电话都不接,怎么会在意她如今狼狈的模样。他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见过了太多与他示好的女人,也许他看到她那通打来的电话时无动于衷,冷笑地看着她一次次拨通他的电话,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的表演,从而获得上层人俯瞰众生的隐秘快感。
    明樱心底的羞耻翻涌成怒气,但她又不能发泄在他的身上,只能硬生生地憋在心口处。他没有错,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明樱定了定神,信步朝梁珩的方向走过去。走廊有些狭小,梁珩又站在中间,明樱过不去,只能小声说:“麻烦让一让。”
    然而梁珩却不动如山,他垂下眼眸,沉沉的目光落在她妆容精致却厚重的脸上,神色凝重地问:“为何在这里跳舞?”
    为何在这里跳舞?
    明樱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暗淡无光。
    当然是为了百万的医疗手术费,为了每日都从重症监护室里递出来的上万缴费单,为了她读书的生活费和学费,她的脊梁被它们压弯,险些喘不过气来。
    明樱从前从来没想过她会来这里跳舞,但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她向法院递交了分割房产款的诉讼,她那畜生父亲却带着小三私生子躲了起来,拒不出庭;她向校内发起了筹款的申请却惨遭举报被下架,被筹款平台拉黑再也无法提起新的筹款申请;她在网上开了个人视频号做自媒体想爆红接广告付医疗费,然而爆红仅是少数人,这仅是她的妄想罢了。
    她什么样的方法她都尝试过了,没有带来一分的收入,而每日勤工俭学获得的几十块钱根本无法支付她母亲每日上万元的重症监护室医疗费。
    她只是一个十九岁无依无靠的小女生,除了来这里跳舞,她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去给富人们当情.人,拿身体供他们玩乐吗?
    明樱喉咙哽住,沉默半响。她没有直接回答梁珩的话,而是转话说:“你明晚还来这吗?我把你的衣服还给你。”
    梁珩抿了抿唇,再次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重要吗?”明樱说。
    他拒绝接她的电话,他不会帮助她,他只会用那个阶级教育他的得体礼数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好心地向她展现他举手之劳且廉价的绅士风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的艰难,她的苦难,她的挣扎与他无关紧要,又有什么理由与他细细诉说她如今的经历。
    梁珩愣住,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此说,向来高高在上如神邸的男人沉默如静水深潭,心底却是翻涌着连他自己都遏制不住的情绪。
    梁珩喉咙上下翻滚着,沉默半响才开口:“你不说怎么知道不重要?”
    这样的辩论毫无意义。
    明樱现在又困又累,只想去更衣室拿衣服穿好回学校宿舍睡觉,她明天还有孙淑怀的课要上。
    “我不想说,你让一下。”
    虽是抱怨的语气,但由于嗓音过于软萌,像是在撒娇一样。
    梁珩微微侧开身。
    明樱低着头,快步向前走,却在和梁珩错身而过的时候听到他清雅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是不是缺钱?”
    明樱愕然,定住脚步,眼里有晶莹的泪花闪过。
    他猜得真准。
    “如果你缺钱...”
    “我不缺。”
    十九岁少女的心脆弱而敏感,明明已经缺钱到啃馒头的地步,却不肯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低下头。
    她曾经多么希望他能发发善心帮帮她,然而十个未打通的电话血淋淋地告诉她,他只是把她当成阿猫阿狗一样逗弄。
    明樱缓缓地抬起头,眸子因着刚才泪水的浸润而变得愈发地明亮无暇,她倔强地开口:“是我喜欢。”
    “什么?”
    “我喜欢这里,是我想要在这里跳舞的。”
    明樱又在说谎了,这种与内心背道而驰的话语令她胸口烦闷。她从小就被黄月莹教育绝对不能说谎话,甚至她说一句谎话都会被黄月莹拿着戒尺打一次的地步,近来她说谎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她拙劣的借口却没有骗过梁珩。
    “你不属于这里。”梁珩出口的声音沉得可怕:“不要为了这点小钱肆意践踏自己的舞蹈天赋。”
    明樱咬着唇,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仍然倔强着一张脸问他:“我该属于哪里?”
    在他看来在这里跳舞赚的是小钱,但这钱却是她全部,对她来说很重要。有了这点小钱,她可以支付她妈妈的医疗费,让她妈妈继续活着;有了这点小钱,她可以继续支付自己的生活费,让自己不至于被饿死;有了这点小钱,她可以继续支付自己的学费,不至于中途退学,连大学文凭都拿不到。
    他挥挥手就能捐赠一百亿,怎会懂得她的艰苦。
    梁珩认真回答道:“你该属于学校礼堂里,舞蹈剧院里,国内外舞蹈比赛的舞台里,就是不该出现在这里。依你在古典舞上的天赋,假以时日便可去往国内最顶级的中歌院,只要认真跳,成为中歌院古典舞首席也不是不可能。”
    明樱眼里盈满泪水,她咬紧嘴唇,指甲深深地掐住手心才没让眼泪掉落出来。
    他轻飘飘的一段话就把她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
    中歌院古典舞首席确实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只是她妈妈还未出车祸家境稍可负担得起她继续跳舞时都要全力以赴,如今她身陷囹圄,被巨额的医疗费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哪还敢做这样的美梦。
    明樱的脚尖点地轻轻地磨着,突然问梁珩:“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梁珩哽住,喉结上下滚动。
    “是没接到还是故意不想接我的电话?”
    小女生打破砂锅问到底,好似今晚他不回答她的问题就不会善罢甘休。
    梁珩转动腕间的手表,沉默寡言。活了三十三年一向高高在上待人接物方面井井有条从未出过任何错误的男人,第一次在小女生的面前失了态,梁珩抿了抿唇,说:“对不起。”
    三个字已回答了所有。
    “呵。”
    小女生轻轻笑了一声,充满着讽刺的意味,梁珩神色一顿,望向明樱,却发现她的脸上已满是泪痕,他的眸光一震。
    “满嘴仁义道德虚伪的伪君子。”
    明樱说完,抹着眼泪跑开了。
    而见老板许久未回来寻的任响恰好听到了这句,他脸上的表情天崩地裂。
    他听到了什么。
    他听到向来被外界评价为正人君子京都贵公子的梁总,竟然被一个小女生骂成伪君子。
    而见证了如此场面的他,不会被灭口吧。
    第十一章
    走廊的灯光定在紫色色调,任响看到他老板的脸也变成了紫色。梁珩的嘴唇紧抿,神色前所未有地烦躁,他手伸进西裤口袋里摸索着什么,任响福至心灵,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递到梁珩唇边点上。
    梁珩抽了一口,指间虚虚地夹着烟,隔着烟雾沉静地问任响:“什么事?”
    “孟少爷见您去洗手间许久未回托我来寻您。”
    “知道了。”
    梁珩未说回还是不回,只是站立着沉默地抽烟,让任响看得焦急万分。
    “你说...”梁珩指尖轻抖烟灰,突然问任响:“我是伪君子?”
    任响一时间听得心惊胆颤,这死亡的问题让他如何回答?果然伴君如伴虎,就算平日里温润如玉淡定如斯的老板,也会给自己的下属出难题。
    任响靠着自己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的深厚功底组织语言,说:“梁总是我见过最君子的人。”
    如果说这世界要评出一个最君子的人,任响觉得非他老板莫属。他老板是中式大家族出身,家族规矩众多,对他教育严苛,完全按照大家族贵子标准来培养。他礼数周到,博览群书,待人接物无不得体,他不但把家族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在艺术方向的造诣也极高,任响曾见过梁珩的书法与国画,单拎一个出来都足以开展会的地步。最重要的是,他老板完全没有沾染其他豪门贵公子玩女人的恶习,克制冷静得要入佛门。
    这样的人如何不是最君子。
    “不。”梁珩把燃尽的烟捻灭,于静谧的走廊上说:“她评价得很对,我就是一名满嘴仁义道德虚伪的伪君子。”
    任响的瞳孔地震。
    极少会有人承认别人如此的评价,而梁总他却照单全收。
    梁珩把烟蒂丢入垃圾桶里面,对愣在原地的任响说:“走罢。”
    任响如梦初醒地跟在梁珩的身后,走出静谧的走廊,穿过嘈杂喧闹的人群,他和他老板回到了卡座里。
    几乎一回到,孟曹宇抱怨的声起:“梁珩,你怎么去这么久的洗手间,害得我还以为你掉厕所里了。”
    梁珩斟了一杯酒自罚一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家里来了电话,唠了会家常。”
    既然是家里的电话那就无可指摘的了。
    孟曹宇又问梁珩:“开会那边的投影仪修好没?”
    “修好了。”
    梁珩把手中的酒杯放下,站起身,任响很有眼色地帮梁珩拿起搭在卡座沙发上的外套,静等他老板与一众公子哥们辞别,孟曹宇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梁珩,又闹着让梁珩自罚了三杯才让他走。
    梁珩一走,章霖用手肘撞了孟曹宇,贱兮兮地说:“你说刚才他说开会投影仪坏了是真的吗?”
    “当然...”孟曹宇指尖转动着clote冰川威士忌酒杯,笑得风流倜傥:“不信啊。先前说好有会要开,无伦我怎么拦都拦不住,这天菜一出场,他又不走了,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居心叵测。”
    孟曹宇得意地晃荡了下头,狭长的眼眸上挑,说:“兄弟们我就说这天菜漂亮吧,连我们快要遁入佛门的梁大公子都凡心萌动了。”
    孟曹宇眼睛拼命眨得像得病似的:“你们说梁珩是看上这天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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