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他那 ,又能去哪呢?况且大都督对我挺好的。”存真道,当年何进杀穿了慈悲寺后,曾邀请他一起走 ,可存真对外面的世界只有恐惧,他还是宁愿选择呆在对他好的大都督身边。
    “你到洛阳来干什么?”存真问道。
    “找人。”何进回答。
    存真心里猜想成真了:“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何进想了想,道:“很好,认识了很多人,也见过很多美景,你呢?”
    “我?”存真:“我也很好。”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想找的人在洛阳宫里,守卫森严,进不去的。”
    何进眼神一凝,躲在墙角处的郑鱼心推开窗户,眼睛都瞪大了:“啥,啥,你是神仙啊,能掐会算的,都知道我们要找谁?还知道她在哪?”
    冬雪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存真大师。
    “你们的运气真的很不巧。”存真劝道:“幽州王妃现在在魏国公手中,这个消息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我也是从大都督口中得知的,她被看的很严,绝无被你们救出来的可能,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郑鱼心翻窗跃进来,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王妃下落的?”
    存真说了璎娘的事。
    郑鱼心好半天没说话,她背过身,牙齿咯咯响,闷声道:“荀言这个杀千刀的。”何进缓缓道:“你为何告诉我们这些?”
    存真看着何进道:“大都督一直担心去金陵会没命,看在我告诉你这些多情报的份上,我希望大都督金陵之行能安全归来。”
    存真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有个这个消息,当然可以。”何进道。
    “既然你们知道,那就快离开吧。”存真道。
    在场四人没有回应,何进看了一眼郑鱼心和冬雪,她们对存真说的话还抱有一丝怀疑的态度,总不能存真说什么她们就信什么。
    “算了,万一你们在洛阳没有地方去,就去慈悲寺吧。”存真起身,冷不防的被何进塞了一个包裹,何进笑看着他。
    来时迫不及待,去时步履缓慢。
    存真走在山林小道上,打开了包裹,里面是洗的干干净净的各种野果,曾几何时,有两个饿的不行的小和尚在深夜偷跑出后山摘野果子饱腹,抓到后,被管事的僧人打的皮开肉绽。
    存真拿起来吃了一个,酸的他眼泪都出来了。
    大盗孟君在树上远看着存真大师走远,才回到小庙内。
    “现在怎么办?”他问道。
    “证实王妃在洛阳后。”何进道:“你就和鱼心回金陵报信,一路小心一点。”
    “我才不要回去。郑鱼心不满:“我也要留在洛阳。”
    “小丫头片子真不怕死啊?”大盗孟君斜睨了一眼郑鱼心:“这洛阳现在就是龙潭虎穴,万一被魏国公的人被人发现了,嘿,你猜你有几分活路?”
    “十死无生知道不?”孟君道。
    郑鱼心跺脚道:“那你们留在洛阳不也危险吗?”
    “别任性。”何进笑着揉了揉郑鱼心的头:“听话。”
    郑鱼心扭头就瞪了他一眼,气冲冲的跑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晚上,慈悲寺。
    何进望着从禅房里找到的一篇《九转莲花往生经》,又召集了三人:“不用证实了,王妃就在洛阳。”
    “呀,是王妃的笔迹。”郑鱼心拿过来,惊讶道,她对王妃的笔迹特别熟悉,以前在回燚打仗的时候,王妃经常抄送经文。
    “事不宜迟,孟君,你速速和鱼心离开洛阳。”何进找来纸笔,将发生的经过一一写在信上,写好以后又将信与王妃的经文放在一起,交给大盗孟君。
    “走吧,小鱼心。”大盗孟君道。
    郑鱼心还是有点不甘心,她想了想,把腰间竹筒拿下来递给一直没说话的冬雪:“里面是我养的炼心蛊,你拿着,可以防身。”
    冬雪收下来,她的脸色一直如冰霜般寒冷。
    郑鱼心依依不舍的看着何进和冬雪,走入了黑夜,大盗孟君不解问道:“那两傻子就真留在洛阳了?”
    “其实一起走更好些,那个叫冬雪的侍女,怎么也不和我们一起走?”
    “你闭嘴啊。”郑鱼心狠狠抹眼泪,她当然知道现在一起走更好啊,可是,已经知道了王妃的消息,怎么放得下嘛?让王妃一个人留在这里,根本做不到。
    郑鱼心只要想想存真大师说的璎娘的遭遇,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何进望着阴森的慈悲寺,手捻佛珠,对冬雪叹道:“施主还放不下吗?”
    冬雪回头看他,夜色下,她的脸微微扭曲:“如何放下,我只恨不能生吃了这荀家父子。”
    久寻不到王妃的时候,冬雪就已经向洛阳出发了,与何进他们算是殊途同路。
    “我没有抓好王妃…”冬雪嘴唇微微颤抖。
    “王妃不会怪你的。”何进道。
    冬雪继续看着月亮:“我知道。”
    “可我不能原谅自己。”
    第300章
    璎娘坐在临漪亭内, 夜风从亭内两侧的圆形木制窗棂吹进来,帷幔飘飘,亭内四角俱悬挂着琉璃灯, 周围湖水荡漾。
    方形小桌上,博山炉内燃着香薰, 让不大的亭内充满了浓郁的独特香气, 璎娘闻了一会, 走到临漪亭内的美人靠上, 让夜风吹散几分香气。
    魏延山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美人靠上的幽州王妃, 他入座在茶几对面处:“萧夫人不喜欢这兰麝香?”
    “还好。”璎娘道。
    魏延山让一旁的女婢把香炉撤下去,温和道:“萧夫人请入座。”
    璎娘慢慢坐在了他的对面。
    魏延山青袍大袖,道:“王妃喜欢洛阳吗?”他笑着:“怪我上次没说清楚,萧夫人除却是圣上亲封的花容夫人外, 还是镇北王妃, 身份煊赫。”
    “虽然我与王妃的夫君是敌人, 但我对王妃一向礼遇有加, 王妃大可不必这么戒备我。”魏延山道。
    “假使国公所言是真的,那国公真是襟怀洒落,心胸不凡。”璎娘说这句时,嘴角微微翘起,看似真诚感激道。
    魏延山拿起桌上冰镇的琉璃酒壶,自斟自酌了一杯:“王妃可要喝上一杯?”
    “不用了。”璎娘道。
    魏延山斟出一杯, 琉璃酒内的酒液红似美人腮, 色泽艳丽, 酒味清透:“这酒是洛阳盛产的牡丹酒, 王妃不尝一下可惜了。”
    听到拒绝后, 魏延山还是给幽州王妃倒了一杯牡丹酒。
    酒气四溢, 风一吹,衣袖染香。
    璎娘看向亭外,隔着纱幔,她看不清人,但她听见了余家人的声音,虽然已经猜到了魏国公口中的朋友无非就是她到洛阳认识的人,但等真听见余家人的声音时,璎娘还是轻颤了一下眼睫。
    魏延山则望着幽州王妃。
    洛阳一直盛产牡丹酒不假,但更盛产的是牡丹,四月时,牡丹一开,万花褪色。
    临漪亭外。
    余家一大家人全部跪在地上,他们在牢里呆了两天,大人小孩都吓破了胆,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就在余石头和苗翠两人战战兢兢的时候,一个贵人就喝问他们为何窝藏叛军。
    璎娘听着水廊上,余家人的恐惧的喊冤声:“国公既然认定我的身份已是叛军之属了,我也已经被你囚困在这,为何还要为难这些人呢?”
    烛火下,魏国公那张俊美如神人的脸笑容温煦,长眉舒展,颌下文须更添几分神仙儒雅,他道:“王妃接着看下去就好。”
    亭外,余石头不停喊着冤枉啊,被贵人一口打断,还敢说冤枉,与你们随行的璎娘就是叛军之首的家属,犯了如此重大的罪,当斩立决!
    璎娘听见了小孩的哭声,余石头和苗翠的叫声,他们一个劲的辩解他们不知道啊,从头说起捡到她的经过,说他们看她失忆偷拿财物,说让小银子特意隐瞒姓名让她不要想起在清河的事 ,说他们以前的种种心迹,说到最后,两人疯狂的怪罪他们救起来的璎娘,都是璎娘的错,都是她害的,早知如此就不该救她,让她死了算了。
    璎娘听着那些话,没什么表情。
    魏国公看了一会幽州王妃后,对亭外道:“你们都说自己是冤枉的,觉得璎娘子连累了你们,她该死。”
    他漫不经心道:“可我记得供词上有叙述,那位璎娘在清河郡的时候,帮过你们吧,比如,你们小女儿的草药就有不少是璎娘子用稍高的价格收下的,还收了不少,让你们渡过了难关,是不是?”
    “她有钱多花一些买小银子的草药怎么了?她是贵人,她比我们好过多了,那时候,那时候我们不知道她是什么叛军啊。”苗翠紧紧搂住一双儿女,极力撇清关系,大声呼喊着:“我们一家是冤枉的,大人饶命啊。”
    余石头也跟着哀求道:“我们是冤枉的。”他把余大郎按在地上使劲磕头:“我们是冤枉的啊,早知道她和叛军有关系,我们一定交给官府。”
    “如此狡辩,也不能推卸你们的罪责。”魏延山将那杯牡丹酒送到幽州王妃桌前,继续说道:“古语云,天地君亲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你们余家三个儿女皆受了璎娘子的启蒙 ,算有半师之恩,依照朝廷的法律,罪无可赦。”
    余石头如遭雷劈。
    “什么狗屁半师,她根本什么也没教啊。”苗翠已经崩溃了,口不择言:“大人明察啊,她就是个恶妇,灾星,小银子,小金子还有大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没学过,都没学过。”
    余大郎跪在地上,低头看着地面,额头一滩血迹,那是刚才余父按住他脖颈叩头求饶叩的。
    这些天来,牢房的人一直在审讯他们,余大郎下意识的隐瞒了唐府的事,索性,家里人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如此说来。”魏延山袍袖被夜风吹起,如青鹤展翼,身态卓然,他带着微笑,隔着亭外纱幔,似是听进了余家人的辩解:“你们其实与璎娘没有多大关系?”
    余家人连忙应是,喜极而泣。
    “我们和璎娘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若早知道她是叛军,一定会交给官府。”余家人道,两个小孩被这几天一连串的变故吓坏了,抽抽搭搭的紧挨在自己爹妈边。
    “余大郎也是这样认为的吗?”魏延山道:“我手下的人走访过莲子坊,说余大郎曾经帮助叛军出逃,为了躲避项家纠缠,住进了慈悲寺。”
    额头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水廊上。
    余石头和苗翠不停的拽着大儿的衣服,几乎要为他做答,余大郎头重重叩在石板上:“是。”他说道:“叛军不是好人,我们一家都瞎眼了,求大人开恩,绕过我们吧。”
    余家人求饶起来。
    “迷途知返,不错。”魏延山称赞了一句。
    这一句让亭外的余家人更加诋毁咒骂着璎娘子。
    璎娘望着杯中鲜红的酒液,神色带着迟钝的木然。
    “既然余大郎如此忠君,我就让你当洛阳丞属吏,你愿不愿意?”魏延山嗓音温醇,似春风划过余家人的耳畔。
    余大郎跪在地上,身边是父母绝处逢生的惊喜笑声,他再度砰砰叩首。
    魏延山和幽州王妃对坐,他微顷身伸手,轻轻抬起她雪白的下巴,修长的手指用力,将其转向了亭外。
    让她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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