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四!”唐五郎被气的不行。
    谢万钧走过来,望着小偷偷家的场景,已经猜到了。
    “这样正好报官,浪人薛四还偷了唐家东西,彻底解除了你的嫌疑。”谢万钧道。
    唐家主母挥退下人,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谢万钧看向小妹,边喝茶边说。
    唐家主母最后怒道:“当然不能放过荀家,荀言想杀我儿,哪有那么容易饶过他,我马上写信给夫君,让他给我儿出头。”
    谢万钧见五郎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说道:“此来洛阳,我也有要事,圣上听从段党人的谗言,令我在旁辅助齐南华招安幽州叛军一事。”
    “招安若不成,段党人直言我身危矣。”谢万钧轻描淡写道,完全没有被迫入局的担忧及害怕,显然,他们想要开始除掉不听话的谢家了。
    这是一个陷阱,毕竟此次招安是不可能成功的
    “现在段党手段真是越发阴险。”唐家主母气道,她谢家不过是明面上没有站队段党,保持中立态度,就被段党逼迫至此。
    “大哥让我们稍安勿躁。”谢万钧对小妹说道:“我看这情形,总有一天,会好的,况且谢氏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
    他们说的不明不白,唐五郎听得稀里糊涂,一看青妩表妹,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喝茶,好像也听懂了,就他一个没懂。
    “阿娘,三舅,你们在说什么啊?”唐五郎问道。
    “没什么。”唐家主母用手帕点了点唐五额头:“你爹会为你报仇的。”
    “齐侍郎为何没有和三叔父一同来洛阳。”谢青妩问道。
    “他也快了,就这两天到。”谢万钧道:“我比他早行二日,离京时,朝廷刚确认好潼关守将人选。”
    谢青妩美目微闪,潼关作为保卫长安的最后一道屏障至关重要,究竟会是谁,段党的人还是保皇党的人?
    “三朝元老吏部尚书季炎,以身家性命担保宋德裕为潼关守将,圣上批准了。”谢万钧道,去年宋德裕因出行幽州不利,保护天使不当被圣上贬为了太子右庶子,太子宫官之一,为太子少傅佐官,现在升为潼关守将。
    居然是保皇党的人,谢青妩猜测宋德裕的上位和去年朝廷以及魏公在江淮的失利有关,战争是最明显的东西了,输就是输,赢就是赢,现在幽州节度使是得胜一方,朝廷上,段党的火焰自然而然的被保皇党一派灭了些下去,当然,难说他们这些周党在背后出了什么力。
    听说以前宋德裕和周幽州一同战斗过,不知他实力如何,谢青妩想到死在北地的邓无双。
    当年这人也是幽州节度使的同袍,如今坟头草都发芽了。
    谢青妩忽然又想起了周慎之,关于他的消息总是少之又少,他亦很少很少写信给她,也不知是因为男女避嫌还是因为他们谢氏和周氏关系还处于阴影中。
    不过他镇守幽州后方大本营,安全应该是不用担心了,那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少女的心跳的有点快。
    长安那么多的儿郎,他周慎之究竟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念念不忘,母亲曾经拉着她的手在帐中密谈,谢青妩只记得当时滚烫的脸颊,以及罕见的支吾说道。
    他送了我一场漠北风雪。
    母亲不解,谢青妩不好明说,及笈之年时,她有次向三哥德庸顺口提及长安城墙太高了,让她看不见外面,三哥说她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知长安外面的疾苦,随后没多久,她居然收到了一副没有署名的字画。
    画中漠北天山,塞外飞雪,冷峻的严寒扑面而来,又带着一股浩荡的苍茫之气。
    谢青妩望着那幅画,只感觉心跳的越来越快。
    从此以后,她便关注着他,收集着他的点点滴滴,可更多时候,她对他仍然是陌生的。
    去年得知,陆家有意想和周家亲上加亲时,她初时镇定,可在深夜独处时,不甘,委屈,愤怒,伤心汹涌而来。
    她有多伤心,得知周家大郎拒绝陆家时就有多高兴。
    可周家大郎从不知道,她的万千情绪。
    千里之外,有人在思念着他。
    也许,纵使知道了,他也不在意,三哥信中,这人情绪总是很淡薄,做事则是严肃冷酷的。
    可每当谢青妩看到那幅画,又会推翻自己的猜测,能画出那么一幅直击人心的画,他的内心怎么会是荒芜冰冷的。
    在谢青妩看来,周家大郎更像是一块被寒冰包裹着的火焰。
    冰冷又炙热。
    第289章
    载着姜三郎的步辇进入王侯里不久便又出来了, 在一众家奴的簇拥下,姜三郎想了想变了主意,去了姜家位于洛阳皇城之南的蓝田别墅。
    洛阳, 长安建墅成风,贵族别墅或建于城外, 或建于深山之中, 湖泊之畔, 当然也有不少贵族别墅建立在皇城周围, 姜家的蓝田别墅便是如此。
    姜三郎并不打算把幽州王妃带回自己家, 而是想把她安置在蓝田别墅内,王侯里每日进出那么多人物,他不放心。
    待到达蓝田别墅附近,先是穿过周围大片田产, 家奴早就先行一步通知了别墅里的管家, 一大堆人前来迎接姜三郎。
    “把别墅里的竹里馆给我腾出来, 馆里的桌椅榻床都给我用软布包严实了, 我不希望里面有任何危险的东西。”姜三郎对管家吩咐道。
    管家惊讶的看着姜三郎背后的妇人,妇人带着一顶帷帽,手上拿着一根竹棍,眼睛似乎不好,走路时会有竹棍探路,她正“看”向姜三郎的方向。
    “听明白没有?”姜三郎道。
    苏管家心思急转,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姜三郎的口味换了, 那眼盲妇人极有可能是不乐意跟着三郎的, 若妇人性烈, 很有可能会自尽, 所以三郎才会下这样的命令。
    “还不快去!”姜三郎眼睛一瞪, 苏管家吞吞吐吐:“那馆里的彩娘…”
    彩娘是上月三郎去别府做客,别府主人送给他的,十分得宠。
    “大哥不是也很喜欢她吗?就送给我大哥了。”姜三郎满不在意,又说道:“对了,晚上我要宴请魏二郎。”
    随后姜三郎的一系列举动让老管家根本摸不着头脑,不仅送了彩娘,连别墅里的姬伶也给一并打发了,只留下了一些伺候人的女婢。
    “女人一多的地方事情就多,我可不想一些蠢货坏了我的好事。”彼时,姜三郎翘着腿搭在人凳上,旁边有女婢给他敲腿,他抬起女婢下巴,摸了摸她的脸,女婢脸色煞白。
    休息了一会后,姜三郎去看望幽州王妃。
    蓝田别墅内亭阙楼阁与花草树木互相辉映,院内凿石引水,烟霞栖梁栋,竹树汀州外。
    竹里馆就被一处天然湖泊包围着,湖呈弯弯的月牙状,怀抱竹里馆,宛若抱着一块碧汪汪的宝玉,它的背后就是千丈赤岩,赤辉碧莹,美不胜收,当然,也很难逃跑。
    姜三郎为了如何放置幽州王妃,费了好多心思。
    到达竹里馆时,姜三郎先是检查了一下屋内摆设,确定所有器物都被包上了软布,又看了一排老实听话的女婢,满意的点头,挥手让她们离开。
    “璎娘子对这地方可满意?”姜三郎很确定她就是幽州王妃,虽然是瞎了的王妃,但还是她,她的画像自己见过,在洛阳令那里见过,在魏二郎那也见过,在阿爹书桌上也见过,也在韩福韩掌书记那见过,可以这样说,只要是关心江淮的人,书桌上或多或少会出现幽州王妃的影子。
    她和幽州节度使总是密切的关联在一起。
    去年,幽州节度使还为了她割了天使的舌头,如今,幽州节度使为了找她,将江淮弄了个天翻地覆。
    姜三郎拿走妇人的帷帽,定定看着她,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发现她并没有任何反应,姜三郎围着她,像极了手有奇宝,估价待售的精明商人。
    去年那次发洪水,听说幽州王妃也因水灾而下落不明,没想到居然流落到洛阳来了。
    “这是哪里?”璎娘问道。
    她知道王侯里,就在存真大师府上不远处,可姜三郎走到一半突然又来了一个新地方,耳边是飒飒不止的风吹竹叶的声音,这个地方前面还有一个湖,璎娘还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水的气味。
    “姜家的蓝田别墅。”姜三郎道。
    他突然问道:“周绪这个名字,你熟悉吗?”
    璎娘骤然抓紧竹棍,她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汹涌的剧烈情绪打破了一直以来伪装的淡然平静,无形的思念像潮水涌过来冲击她的心扉,可她就是想不起来,璎娘张开嘴巴,茫然轻喃:“…他是谁?”
    姜三郎有些失望又有些在意料之中,幽州王妃可能在流落到洛阳这段时间内患了离魂症,记不得很多事情了。
    “想不起来也没事。”只要她的身份是真的,姜三郎看着浑身警戒的幽州王妃,想了想,让女婢们过来伺候她。
    怎么说,这女人也是幽州王妃。
    姜三郎走出竹里馆没多久,就听见了女婢们汇报那位贵客不喜人近身伺候的消息,姜三郎只说了句随她的便,但是一定要看住她,除了竹里馆,哪里都不许去,也不许和她说话。
    璎娘很确定自己被人监视了。
    整整一个下午,不管她去哪里都有人跟着她,她们也不出声,就是跟着她,如影随形,没有半分自由可言,她脚下的地方叫竹里馆,还是她无意间听送饭的人说的,竹里馆很大,可她出不去。
    她被囚禁在了这里。
    璎娘坐在宽阔的室内,这里的烛火刚被女婢点上,很亮很亮,整个竹里馆灯火通明,璎娘看着侍女模模糊糊的身影在室内走动,她们检查着桌椅边角有没有被她破坏掉,屋里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三郎君在前面宴会,让我们给璎娘子梳洗好,请她去前院。”女婢们窃窃私语,璎娘很快听见了脚步声,她应该是女婢之首,竹里馆的女婢都听她的。
    璎娘和她坚持着,终于让她带着女婢们退出了浴房,璎娘听见了关门声,简单洗完后,她立刻用布条把斫鲙刀刀刃缠在自己左小臂处,她缠的并不是很紧,只需握住刀柄微微一压,就可以紧贴着皮肤把刀刃抽出来,薄薄的刀刃冰凉凉的贴在她的小臂内侧。
    自从把它从慈悲寺带出来,璎娘就将它打磨的十分锋利。
    不过掌心大的一把鱼生刀,璎娘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它,她摸索着穿好衣服,胸前的玉牌在早春寒气中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温暖她的心口。
    魏慈心走进蓝田别墅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宴会没有姜三郎最喜欢的歌舞伶姬,管家说别墅里的姬伶都被打发了,居然是真的。
    “你真是三郎?”魏慈心一身白衣倜傥,眉心一点朱砂痣圣洁如佛子,他在首位入座后,笑侃了一句。
    宴会就两人,姜三郎已经喝的有些微醉,他的心情实在是好,笑口大开:“当然是本人,慈心,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魏慈心给自己倒了杯酒:“嫡母病了,我要在她身边伺疾。”
    姜三郎笑得更大声了:“你确定华阴公主看见你不会病的更严重吗?”
    魏慈心喝酒,挡住嘴角的笑意:“她自从回到洛阳就犯了癔症,一个劲的说兄长没死,让韩福和史贽带兵去救,我阿娘好心,还去宫苑看望她,可惜啊,事实就是事实,兄长死了就是死了。”
    魏慈心舒畅极了,在交好的姜三郎面前卸下了伪装。
    两人干杯,欢乐大笑。
    姜三郎朝魏慈心那边坐了坐,问道:“国公他如何了?”
    说此这事,魏慈心笑容隐去了:“父亲他在徐州的战事。”他缓缓道:“很不利。”
    如果徐州再丢了,江淮是真的要落入周幽州之手了。
    “以庞斯为首的徐州兵一直在和城内的庞泰丘争斗,誓死要进徐州城,幽州将领极其狡诈,你还记得去年被徐州叛兵一路裹挟的流民们吗?那个叫金犇的异族将领直接发衣粮,不想在冬天冻死饿死就得给他上战场。”
    “有这些流民和凶悍的北兵做后盾,庞斯根本无所顾忌,后面的事估计你也猜到了,幽州节度使突袭金陵,解除了杀降令,徐州内部那边听说这事,蠢蠢欲动。”
    “监军使刘洄带着朝廷的兵偷偷退出了徐州,父亲为此大发雷霆。”魏慈心一脸阴霾:“徐州内部人心不一,朝廷失信退兵,父亲又不可能源源不断的派兵支援徐州,毕竟太原现在也是战火四起,阆歌那边咬的很紧。”
    姜三郎听着这些战事听得头疼:“那是不是说明徐州…”
    魏慈心叹了口气:“估计是迟早的事。”
    “其实国公回洛阳也好。”姜三郎刚说完就被魏慈心怒瞪了一眼。
    “不知兵事,不知忧矣。”魏慈心苦闷的又喝了口酒,江淮失利对父亲的威望产生了沉重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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