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神仙面色变了变,最终忍气道:“好说,好说,老道我已经年逾六旬,这点气量还是有的。”
    萧晴雪冷眼望着这老道,这老道可会看人下碟了,刚才阿娘就说了一句和阿爹意思差不多的话,这葛神仙可没有现在这般好说话。
    而且宴会上一个劲的吹嘘自己会炼金,她才不相信呢,肯定是个大骗子,不知道以前骗了多少人,阿爹又是个喜爱金子的,估计被这老道的花言巧语说动了,等会她倒要看看他怎么炼金。
    “刚才葛公言,会一神仙法门点金术,不知可否让我见识一下?”周绪摸着胡须问道。
    葛神仙腰背瞬间挺直了,略带自得,他调查过周幽州,知道此人最爱金银俗物,其中以金为最,那他的这身本事就是大用之处,虽失算了一些,没料到这继女如此受宠,但总归还是有结盟希望的,便道:“王爷想看,那老道便露一手。”
    周绪来了一点兴趣:“可需要准备什么?”
    “一处齐全的丹室即可。”葛神仙道。
    “十六,你带葛公去丹室。”周绪道,江都宫自然有丹室,不过他们占据以后就没有再用过。
    萧洛兰心底觉得这人是个骗子,哪有什么点金术,但看葛神仙一脸自信,觉得肯定有什么猫腻。
    “夫人,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周绪笑看着夫人,同时牵住她的手。
    “我也去,我也去。”萧晴雪连忙表态。
    “那就一起,我倒要看看葛公如何点石成金。”周绪道,他看着女儿,忽然摸了一下她的发髻:“放心,这天下还没人能配的上我女儿。”
    萧晴雪笑弯了眼睛,难得挎着阿爹的手臂:“我就知道阿爹不会答应的。”
    萧洛兰抿唇而笑。
    等到了丹室。
    萧晴雪就惊呆了,这葛神仙是不是神仙不好说,完全是个狠人啊,居然在丹室用丹炉就烧起了朱砂,还在一旁神神秘秘的介绍说采王水。
    萧晴雪无语,这不就是水银吗?也就是糊弄一下对炼丹不了解的阿爹和外面那些寻常百姓了。
    阿爹对这玩意不了解,便探究的往里走,萧晴雪连忙拉住他和阿娘,其实不用她拉,阿娘也停步了。
    “我们就在丹室外面等着吧。”萧洛兰道,葛神仙一会添朱砂,一会添生石灰,火光映照下,不知是不是为了保持神仙格调,还在一旁念念有词,时不时的跳上一会。
    周绪就在外面看着。
    萧晴雪等蒸汽一出,就把阿爹阿娘带到了更远处,周十六还想去看,被她也拉回来了。
    “堂妹,不盯着他他使诈怎么办?”周十六急道。
    “那气有毒,不能闻。”萧晴雪早就看穿了葛神仙的把戏:“他那什么点金术也是假的,阿爹可不能相信,无非就是用丹砂来炼水银,然后再以水银融化含金的矿石之类的,他就是一个障眼法,专门骗人的,就是过程花哨了些,等明天我准备充分了,也可以点石成金。”
    周绪听了,对葛神仙的手段有那么一丢丢的失望。
    周十六有些惊讶:“你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逍遥子道长曾经告诉我的。”萧晴雪扯出逍遥子,不想多解释什么。
    “好啊,我就知道这臭老道是个骗子!”周十六怒道:“等他出来我就再打他一顿!”
    萧洛兰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237章
    周绪乏味的看着眼前金灿灿的金子。
    萧晴雪不屑的冷哼一声。
    萧洛兰用手摸了一下, 感觉真的像金子,唯有周十六仍虎视眈眈的望着这老道,眼神不怀好意, 直看的葛神仙左眼直跳,又疼又怕又气, 努力压住怒火, 对着周幽州道:“王爷, 金子已炼成, 老道我还有一事想私下告知王爷, 是有关于炼金一事,还请退下左右,容老道私禀。”
    葛神仙眼见传闻中极度喜爱金子的周幽州表情寻常,不见喜怒, 完全没有预料中的欣喜激动之色, 葛神仙的心里不由一沉, 继而慌乱起来。
    周十六刚想出口大骂, 周绪面容威严冷肃:“这里没有外人,葛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周十六高兴起来,也学着伯父的样子冷着一张脸,俊脸带煞,手中握鞭。
    萧晴雪对着葛神仙嘻嘻一笑。
    萧洛兰只是静静望着葛神仙,等待他的下文。
    葛神仙本藏了一肚子的说辞劝说周幽州, 结果没想到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他老脸抽了抽, 走到周幽州下方, 立在台阶处, 干巴巴的说道。
    “老道我学究天人, 神通广大,不仅可以点石成金,还会炼一些药金药银,而且比真金分毫不差。”葛神仙说起自己的拿手好戏便又多了些信心,意有所指道:“便是失传已久的丹阳金,老道我亦能练出来,而且凡夫俗子根本辨识不了,王爷您盘踞幽州,如今更要与十三州为敌,一但与魏国公开战,所需钱财巨大,老道这一手或可为王爷分忧。”
    萧洛兰听完就皱起了眉头,这不是骗人吗?以葛神仙的药金代替真金发送军需,这一个不好就是信任危机,哗变前兆,而且葛神仙的未尽之言里似乎还有以他炼的假金来换取老百姓手里的真钱的过往,这样来回一转手,岂不是无本万利的黑心买卖。
    葛神仙估计以前经常干这事,萧洛兰对这人愈发不喜,原本以为敌人的敌人可为盟友,这话也不尽然是对的,早知如此,她当时就轰他走了。
    “你这黑心肠的老庸真是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周十六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葛老头居然还敢把注意打到幽州军费上去,谁敢啊!臭道士是吃了豹子心肝了吗?好大的胆!
    萧晴雪也被这葛神仙说的话吓了一跳,这老道胆子是真大啊,有这胆量,怪不得先前敢大言不惭的要替他儿子求娶他。
    周绪听着听着坐直身体,他转着酒杯,忽然笑着招手道:“葛公请上前一叙。”
    葛神仙心里一喜,弯腰上前,拱手道:“只要王爷有此需要,老道必效犬马之劳。”
    “来,来,葛公请坐。”周绪直接让出自己坐下的蒲团,让葛神仙在身边坐下来,面带微笑。
    葛神仙瞧着周幽州礼贤下士的亲和举动,心下大定,不免有些暗中得意,任你是什么英雄豪杰,一方霸主,只要有所贪欲,就有弱点,事到如今还不是被老道我拿捏在手中,纵是身上多处带伤,但也不妨碍葛神仙此刻精神一震,正欲好好与周幽州商谈一下如何大用他的炼金术时,就听到了煞风景的话。
    葛神仙老脸一拉。
    萧洛兰蹙眉轻声道:“我认为此事不妥。”她话出口的周郎又换了一个更正式的称呼:“干系重大,王爷应三思而行才是。”
    “是啊,是啊,伯父你可不能在这事上昏头啊,臭老道一看就是大骗子。”周十六也急了,这臭老道就是一个骗人的,哪里值得伯父看重了,萧晴雪也有些狐疑,在她看来,阿爹不应该这么糊涂才是,怎么可以听葛神仙瞎说呢。
    葛神仙再次说话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缓缓道:“老道我以前掌控两浙数十万民众,不论在哪做客,皆奉我为座上宾,如今蒙王爷看重,老道我自当有一份力出一份力,为王爷分忧军国大事,我看你们都是小儿辈,不懂事可以理解,但再无故污名于我,就休怪老道我翻脸无情了。”
    周十六气的恨不得再给他一拳。
    “小孩不懂事,葛公何须生气。”周绪笑着摆手,让气氛缓和些,然后他拉住葛公的手,微微用劲,表达自己的诚意。
    葛神仙脸皮一抽,周幽州的手劲有点大啊,但这种握手言欢的机会难得,他也就忍了下来,还挤出了一个笑容:“王爷说的是。”
    周绪对着葛神仙热络的笑着,很是看重:“葛公大才啊,无怪乎是搅动两浙风云的神仙道首领,当初江南地区受招安的各路好汉何其多,只有葛公傲立至今,不愿屈服。”
    葛神仙干笑,他倒是想被招安,但是已经无路可回头了 ,不过被周幽州如此称赞,他的心还是飘了起来,豁着缺口的牙直笑:“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就连名动天下的时傅南也在您老手上吃了大亏,想捉拿葛公却被葛公三番四次逃走,丢了莫大脸面,沦为天下笑柄,足以证明葛公是天下难有的人物,就是不知葛公与时傅南的恩怨究竟源于哪般,才能让时傅南对葛公如此恨之入骨。”
    葛神仙听到时傅南三字,心里一突,连忙打了个哈哈:“论英雄,王爷才是当今第一人,至于与时节度的恩怨,老道我心大,已经记不清楚了。”
    周绪继续握着葛神仙的手,道:“我知葛公是好意想解我银钱之忧,但这不是小事,所以我想问一下葛公可有前例可循?若有的话,我照搬就是。”
    “这…”葛神仙胡须一跳:“老道我暂时也没有经验。”
    “或许,时傅南会有点经验,我看葛公可以向他请教一下。”周绪微笑:“六年前我借道江南去长安时,耳闻他囊中羞涩 ,延发军饷一事,惜当时急着去长安面君,无法给时节度帮助,后得知时节度朝魏国公借了一大笔钱才解决了燃眉之急。”
    “听说时节度之所以有此难是因为他当时军饷无故丢失,不知葛公听说过这则趣闻没有。”
    周绪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只觉得世事真奇妙,这葛老儿说的头头是道,口若悬河,对以药金代真金发放军饷一事多么熟练,显然是亲手操弄过的。
    而时傅南这些年对葛神仙穷追猛打是为何?细想一下,两人之间肯定有极大的过节 。
    葛神仙有此奇技又是一个不甘寂寞的,若是碰到时傅南定然也会如今日这般游说,时傅南估计就没抵抗住葛神仙的花言巧语被其糊弄了,周绪只要把这几件事一连串,就能隐约猜出个大概,实在是葛神仙太高调了,什么都想显摆,什么都说上一嘴,说时傅南见他定会不顾一切的杀来,这得多恨,由不得周绪想到时傅南因抓不到葛神仙怒而屠村一事。
    葛神仙越听,脸色越白,待到最后,连滚带爬的趴跪在地面,抖如筛糠:“王爷,王爷恕罪,老道我并非有意欺瞒王爷,请王爷恕罪。”
    “说说你与时傅南的事吧。”周绪将装金子的碟子扔到葛神仙面前,金子洒了一地。
    一连串的变故让萧洛兰怔了几息,随后琢磨出一点味道了,感情这葛神仙还用上面方法骗过淮南节度使时傅南啊。
    “老道我当时是时节度的坐上宾,时节度也为军饷一事发愁,于是我就献计于他。”葛神仙一边说一边看着周幽州,脸上冷汗直流:“后来时节度想让我以丹阳金换真金分发麾下将领军饷,至于真金则被藏了起来。”
    “后来,后来…”葛神仙越说越哆嗦:“真金失踪,时节度以为是我把真金藏了起来,就想杀我,于是我带着真金就跑了。”
    “等等,等等!”萧晴雪听不明白了:“那你到底藏了真金没有啊?”
    葛神仙缩着身体道:“藏,藏了。”
    好家伙,人家没有冤枉你啊,萧晴雪目瞪口呆,这老道胆子也未免太肥了吧,周十六也是一脸惊呆了。
    “老道我就是求财,时节度让我看守那么多的金子,老道我一时手痒没有忍住就私藏了真金,结果就是沦落天涯四处漂泊。”葛神仙说着说着竟还哭了起来。
    “那你还想用同样的把戏骗伯父?”周十六怒道。
    “老道也是无办法,手底下那么多吃饭的人,不坑蒙拐骗怎么带着他们活下去?”葛神仙道。
    萧晴雪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王爷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老道吧。”葛神仙跪地求饶道:“老道保证,下次一定不出现在您面前。”
    周绪看向夫人:“此人先前对你无礼,夫人想如何惩处?”
    葛神仙连忙又对着王妃哭求起来。
    萧洛兰想了想道:“暂时先关入大牢吧。”
    “也可,让牢头拷打一番说不定还能得到那批真金下落。”周绪赞同道。
    葛神仙直喊冤枉,道他手上真金早已没有了。
    “你说没有就没有了啊。”周十六冷笑:“臭老道,你还对时傅南说没藏真金呢,结果你卷金跑路了,品性如此卑劣,我岂能信你?”
    萧洛兰望着被拖下去的葛神仙,心里想的却是即将到来的柳璞兄妹。
    第238章
    第二日, 艳阳高照。
    周绪斜躺在书房的临窗榻下,左手枕头,右手拿着一封军报看着, 军报是在寿州的戴成功发来的,淮右节度使程权海对寿州的攻势依旧很猛, 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寿, 庐两州互助下, 他这边做为守城之方, 局面尚可云云。
    光束洒在他身上,黑色便服上的绣金纹路在日光下闪着光,腰间深蓝色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周绪看了一会便又拿起一张私人书信。
    信是长安的齐南华写的他的, 给他带来了几个消息, 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虽然没有被魏延山得逞, 但是圣上也没落到什么好, 洛阳是东都,一向是长安陪都,现在圣上封了魏延山为洛阳留守,齐南华觉得圣上隐约有和魏延山共治天下的意思了,顺便一提,他特意与圣上心腹刘洄交好, 得知这次名义上的伐幽监军就是刘洄, 又道他已查明在长安的幽州进奏官闵亭收取段宰相的贿赂甚多, 大肆敛财不提, 最近几日公然与其他大州的节度进奏官联袂进出, 显然有背叛之意, 询问了一下周绪是否要找个由头弹劾他让他下台。
    齐南华的信足足写了好几页,周绪一张一张看着,几乎把朝廷大事都写了遍,其中又道,段守澄见谢氏在先前的伐幽探讨中仍然维持着先前的中立态度,私下很是不满,不出两日,谢氏谢万钧的判度支这个职位撸了下去,换了段宰相一派的人上来。
    周绪看到这里的时候,又从榻旁小几处拿出谢家的密信,信是朝廷紫金大员宰相谢吉泽的私信,他倒是没有提家中的谢万钧被去了职位,只是说了段氏一派在朝中只手遮天,唯有暂避其锋芒,徐徐图之,最后感叹了一句徒之奈何。
    正当周绪盯着最后的徒之奈何看时,夫人进来了。
    周绪放下手中信件:“夫人何事如此高兴?”
    萧洛兰摸了摸自己的脸,将手中的葡萄盘放到小几旁,弯眸道:“有这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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