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洛兰听着外面淅沥的雨声, 在夏天的夜里热的鼻尖出汗,她抬头看了一眼环住她腰的周宗主,发现这人还在睡。
    便稍微侧了侧身, 单手支头,拿出枕下的团扇轻轻扇着, 带来丝丝凉意, 夏季夜里燥热, 她已养成了随身携带一把团扇的习惯。
    团扇的花纹精致华丽, 她手上的这把, 绘着艳丽的牡丹花,扇柄是玉竹形制,握起来沁凉,是女儿在庐州的时候送给她的, 当时萧洛兰就喜欢上了。
    就一直用到了现在。
    夏季天亮的早, 窗外鸟鸣声不绝, 啾啾喳喳, 还怪好听的,萧洛兰唇角带笑,后来想想又觉得也有危机解除,战争胜利的缘故,至少昨天她是没有心情关注早上鸟叫声。
    心头暂时无事,又偷了个懒, 萧洛兰顿觉惬意。
    周绪一醒来就看到夫人为他执扇扇风, 顿时咧嘴笑了起来, 透过薄薄的丝织扇面, 妇人眉眼在牡丹花下若隐若现, 未施粉黛也动人心, 颊边碎发几缕,带着慵懒的成熟清丽。
    周绪使劲闻了一下夫人身上的香气,他是真的喜欢夫人这种宁静的气质,比寺庙的佛香更抚人心。
    每每靠近夫人,他就觉得自己在拥观音入怀,让他无法自抑。
    “是不是吵到你了?”萧洛兰发现周宗主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有些歉意道,她昨天提前睡了一觉,因而早上醒的有些早,但周宗主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深夜过大半了,想必还没睡够。
    “没有。”周绪笑道,埋首在夫人肩膀处亲了亲,大掌熟练的按压夫人的腰,为她缓解不适。。
    “等会要起来了。”萧洛兰脸颊微红,后腰其实有些酸软,但被周宗主按过之后又觉得好了一些。
    “我知道。”周绪低声道,重重亲了一口夫人雪酥,犹不满足的又亲香了几口。
    萧洛兰脸色这下是爆红了,她轻瞪了一眼不知羞的周宗主,决定等会穿交领的衣服。
    周绪盘腿坐在床上,欣赏着夫人穿衣。
    萧洛兰挑了一件靛青色交领衫裙穿着,清雅简约。
    周绪环视了一下华丽的宫殿,走下床:“等会我让人送些料子来,夏天到了,你和晴雪多做些新衣。”
    萧洛兰此时正在对镜绾发,她将白玉簪子斜插在发髻上,铜镜中的妇人眸如春水,轻轻的戴上珍珠耳环。
    “我从阆歌带了好几箱衣物,有的还没穿,若做的话给晴雪和你做几身好了。”
    周绪笑着不说话,夫人说她说的,他则做他做的。
    周绪随意披了一件长袍推开窗户,入目就是依山傍水的美景,他看了一会,转头看着夫人:“听说广陵有一奇观广陵潮,书上讲其朔望辄有大涛,声势骇壮,至江北,激赤岸,尤为迅猛。”
    “等吃完早饭我们就去看看如何?”周绪问道。
    萧洛兰珍珠耳环闪耀着浅浅的一道光弧,难得见周宗主一定要去某个地方赏景,便点头应道“好。”
    一切准备妥当后,两人一起出门。
    “阿爹!你回来了!”萧晴雪看到阿爹,高兴的跑向他,周十六看见伯父也十分意外,但他同样很兴奋。
    周绪笑着摸了摸乖女儿的头发:“嗯,回来了,不怪阿爹瞒你就好。”
    萧晴雪摇了摇头:“不怪,不怪,阿爹回来就好。”
    周十六眼巴巴的望着伯父。
    “十六这次做的不错。”周绪又对周十六说道。
    得到了伯父夸奖,周十六笑容灿烂无比,大白牙在阳光下闪光:“伯父,我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敌人被我杀了好几个,难道我就没有什么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周绪问道。
    周十六使劲想了想,觉得要把这个机会留在以后使用,最好问过阿爹大哥他们再做决定,于是说道:“我想以后再讨要这个奖励,伯父,您一定要给我留着啊。”
    周绪不置可否:“等你想好再向我要吧。”
    周十六高兴的忍不住哎哟叫唤了一声,萧晴雪瞅着他龇着大牙傻乐呵的模样:“我也想要奖励。”
    周绪笑了:“好,好,都有奖励,乖女儿想要什么?”
    萧晴雪一时半会居然也犯难了,因为她好像什么也不缺,于是学着周十六,说道:“等我想好了再告诉阿爹。”
    萧洛兰见女儿精神状态不错,看来昨天打仗应该没吓到她,心里松了口气:“我和你阿爹准备吃过饭之后去观广陵潮,你和十六想不想去?”
    萧晴雪眼睛亮晶晶的:“我也要去。”
    “我也去。”周十六连忙表态。
    “那你去武郡守家里问一下清河,看他要不要一起去。”萧洛兰对十六说道。
    周十六刚答应就跑的没影了。
    等他回来带来了清河暂时不去的消息。
    萧洛兰想到武郡守,有些伤感。
    “阿娘,不如我们先去武郡守家吊唁。”萧晴雪说道:“刚好见见清河表弟。”
    “也好,不过我们先换身衣服。”萧洛兰觉得自己这身在葬礼上还是显眼了些。
    “那就一起先去武郡守家吧。”周绪本想看完广陵潮再去的,既然夫人想先去那就先去吧。
    萧洛兰换了更素净点的白衣。
    众人到达武府时,萧洛兰就已听到了哭声,听得让人心酸。
    武同捷听到下人禀告镇北王以及镇北王妃来了,整理了一下仪容带着家人和小师兄出门迎接。
    灵堂肃穆,白色灵幡更显悲戚,武府众人皆哭泣声哀哀。
    萧洛兰吊唁完毕后,轻轻叹了口气,这世间的悲事之一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周绪见夫人心情不佳,宽慰了几句。
    广陵潮最著名观潮处,乃是一处建于江边礁石处的观景点,不夜楼。
    以往都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群摩肩擦踵。
    今日却是门口罗雀,往日的达官贵人,广陵豪商们好似一夜之间安静了下来,就连一向爱吟诗作对的文人士子们也都不见了踪影。
    远处。
    甲胄鲜明的百人轻骑佩刀负弩,朝着不夜楼这边策马而来。
    金犇带着鬼屠骑亲卫在前面给主公他们开路,其实也不要开,因为这条大名鼎鼎的广陵大堤上根本没有人。
    他带着恶鬼面具,记得途中吓哭了几个娃娃,还怪有趣的。
    周十六等到了目的地,把小木梯架好了。
    “伯母,我搀您下来。”
    萧洛兰觉得今天的周十六分外殷勤,借着他的手下了马车,还未说话就看到周十六已经把女儿搀扶下来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萧晴雪狐疑。
    “哪有,我一直都好,是你没发现而已。”周十六振振有词,利索的骑上了他的老瘦驴,清脆的嗒嗒声让萧洛兰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放在毛驴上。
    太阳光下,周十六的毛驴赫然镶了黄金驴蹄。
    怪不得这一路,马车后面的嗒嗒声有点大。
    萧洛兰有时候觉得周十六真是一个人才,总能干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周绪自然也看到了,不过这次他没有说什么。
    周十六欢快的哼着毛驴歌,觉得自己此刻犹如一位清谈名士,吟诵道:“古有神仙倒骑驴,今有仙人倒观广陵潮。”
    萧晴雪骑着马,在大堤旁边的道路上慢慢欣赏,听着周十六狗屁不通的诗句,毫不客气的大笑起来。
    萧洛兰望着广陵潮,江边如一条白线,远处大堤眺望时仿佛两者已经相连,风卷惊涛拍岩岸,发出水浪轰鸣声。
    周绪负手而立,站在夫人身侧,看了一会道:“其实八月才是观潮的最好时机,那时风浪大,潮涌更壮观些。”
    萧洛兰笑道:“现在已经挺好了,浪再大些,我站的这地估计要湿掉了。”
    周绪见夫人心情好了些,也笑道:“我们去不夜楼上看,那里有个观景台。”
    到了不夜楼,楼里还有十几个观潮的游人,看到来人俱大气也不敢喘,周绪带着夫人上了最顶层的观景台。
    金犇护卫在不远处,顶层已经被他们包了。
    站的远,广陵潮看起来真好似连绵不绝的长江般,萧洛兰极目远眺,山风吹来,衣袂翩跹。
    金犇忽的上前一步,禀告道:“主公,易凡回来了。”
    “让他上来。”周绪坐在椅上,也望着广陵潮。
    易凡带着高重盈上了顶楼,高重盈手里还拿着一个方盒。
    周绪望着两人,金犇接过方盒,就明白里面是什么东西了,味道,重量他很熟悉,如若猜的不错,应该是敌首。
    “回禀大帅,广陵治下仪征,六合军镇已破,仪征,六合两镇镇遏使身亡,斩敌万余,现两镇正在牙将章友恭手中,天长海陵,神农三镇均已归顺。”
    易凡血腥气未散,显然经过了一夜战斗。
    萧洛兰回过神,望着汇报战情的易副将。
    “易副将勇武可佳。”周绪对立功的人从不吝啬,他笑道:“即日起,封你为五镇安抚使,统领五镇事务。”
    易凡深呼吸一口气,重重抱拳道:“谢大帅。”
    易副将升官了?萧洛兰由衷的为其高兴。
    高重盈心中叫苦不迭,这位易副将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恐怕上任没多久就会把他架空,高重盈心焦无比。
    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
    “淮西徐怀册求见大帅。”
    金犇将其领上来。
    徐怀册跪地禀告道:“启禀大帅,现城内还有一队冥顽不灵的广陵军,头领是广陵军的军容使,现正挟持了百名民众要求放其离去。”
    周绪笑了。
    “你回去告诉他,他可以先杀了那些人,然后再自杀或者是被你们杀死。”
    徐怀册领命离去。
    很快又回来复命,道是广陵军容使主动提出解散剩下的广陵军以及放还民众,只想见大帅一面,周绪现在无事,便让徐怀册带上来,广陵军容使狼狈的被反捆住双手,徐怀册压他跪地。
    “算了,不跪就不跪吧。”周绪挥手,对这些小礼节并不看重,毕竟是要死之人。
    周绪和颜悦色,徐怀册还是将其压在地上。
    哪知对面的军容使并不买账,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狠狠讥讽道:“闻名天下的幽州节度使也不过是一个虚伪小人罢了,公文写的倒是比唱的好听,不杀降,我解散之后广陵军立刻被你们杀了几个,不扰民,广陵民众死在你面前都无动于衷,做出一副爱民如子的姿态,端的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内里还是无礼无义的北方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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