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那年,宁奚读初三,宁奶奶在山上捡柴时崴了脚,爸妈开车带他回乡下看她。
    “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快过年了,还往山上跑,要不是寒假宁禹在家,真不知道会严重成什么样!”
    “她闲不住,姑爷们给她劈的柴都快盖过屋头了,还觉得柴不够烧,接到城里,又念叨着那些鸡鸭没人照料,住一晚就走了。”
    宁奚没有听父母家常,聚精会神地沉迷在他的王者荣耀里,中学生的游戏时光,半寸光阴千寸金。
    车在山脚停下来,他刚好结束一场战斗,抬起头,注意到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着豆沙色长款羽绒服的女人站在山路边上,似乎是过来接他们的。
    他下了车,她朝他们奔过来,脸上带着明媚笑意,“小叔,小婶,你们来啦!”
    宁奚有些惊讶地辨认着这张玉净花明面庞,“你不会是……母……宁萦吧?”
    她如旧时那样毫不客气地在他脸上拧了一把,其实本想给他一个爆栗,奈何十四岁的中学生已经快到一米八,她一六七的身高已经够不上,宁萦佯怒嗔道,“少没大没小的,叫姐姐。”
    宁奚打游戏的手指僵硬在原地。
    她刚刚是在撒娇?
    她竟然会撒娇?
    她怎么长这么漂亮了?
    她,她多大来着,十八还是三十二?
    宁光和张华担心老太太的伤势,走得很急,把两人远远丢在身后。
    宁奚顾左盼右,望望森绿苍黄的山林,一眼无垠的田野,最后把目光停住在身侧的人身上,皮笑肉不笑道,“夜叉姐姐,好久不见了。”
    知道少不了又要挨顿打,他一跳弹出离她好几丈远,还不忘回过头对她扮张鬼脸。
    “你无不无聊?”宁萦没有搭理他,抬起手臂撩了撩埋在羽绒服里的头发,露出雪一般白的一段脖颈,仰起头笑眼弯弯地看着他,“几年不见,你变帅了嘛,在学校一定很多女孩子追你吧?”
    宁奚警惕地眯起眼,“你是在夸我吗?”
    十四岁的美少年,有着这这间最青涩纯真的美貌,宁萦自然难挪开眼,“你不知道,我念大学以后,就再没有见过帅哥了。”
    中学时代那些惊艳了一整个青春的美男啊,成年以后都去哪里了?
    她凑到他面前,近在咫尺,一双水杏眼紧紧地勾住他,描摹他风流的眼,山峦的鼻,薄薄的两片红润朱唇,怎么看也不够,啧啧道,“真是赏心悦目啊。”
    “大学?”很遥远的名词,宁奚顿了顿,“大姐,你贵庚啊?”
    他好像真得忘了,她今年几岁了?
    “我比你大七岁,你说呢?”
    “二十一了。”他犹自喃喃,很是嫌弃,“这么老?”
    “你想死啊?”她生气时的声音,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粗犷了,变成湿润缠绵和风细雨,变成粉光若腻的江南小调。
    听到这四字,小时候养成的肢体记忆再次鲜活,他拔腿就跑。
    宁萦的表情有些迷惑,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陪弟弟玩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的年轻人她也不懂。只是太久不运动,老胳膊老腿的,加上在城里上大学后对蜿蜒山路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得心应手,没几步就被一颗石头绊倒,“咯噔”一下,把脚也给扭了。
    宁奚跑回原地,看着她捏着脚踝一脸痛意,戏谑道,“奶奶把脚扭了,你也扭了,你搁这隔代遗传呢?”
    宁萦抬起头瞪着宁奚,望着那张俏脸她瞬间就原谅了他,央求道,“好弟弟,你给我搭把手。”
    “我不要。”宁奚斩钉截铁地拒绝,“你都二十一了,有三个二分之一的我,我哪里搀得动?”
    宁萦扯了扯嘴角,体重是这样算的吗?某人数学不及格是有原因的。
    她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宁奚,你在学校,应该没有妹子喜欢你吧?”
    谁会喜欢嘴贱的不解风情的一点也不温柔的还不尊老爱幼的直男啊。
    “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长城都排不完。”他冷冷哼着,不情不愿地伸出一只手臂,供她做拐杖。
    宁萦反倒来劲儿了,“姐才不稀罕。”
    从棉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禹禹,我摔倒了,你过来接我。”
    网瘾少年看到手机眼神亮了亮,酸溜溜地说,“苹果几啊,奶奶对你可真好呐,嫡长孙老姐。”
    宁禹很快赶了过来,先是和数月不见的堂兄宁奚你捶捶我我摸摸你,蜜里调油地打了个招呼,再走到宁萦身边,弓起身子,“来吧,我背你。”
    宁萦刚刚亲眼目睹了他们青春期小男生打招呼的独特方式,心里颇为嫌弃,“不用了,你扶着我就行,我自己走。”
    宁奚跟在两个人身后,心想为什么童年场景再次重演,又是她们这对亲姐弟腻腻歪歪,他这个堂弟被隔绝在外,仿佛第三者。
    看来年岁渐长,宁萦这个原始的暴力狂已经进化成了高级的心机婊,用美人计反间计连环计离间他和宁禹之间铁打的兄弟情。
    他不甘心地抓住宁禹的另一只空着的手臂,媚声媚气,“哎哟,我脚也崴了,禹禹,你也扶我一把。”
    宁禹:“我想吐。”
    一路上,三个人叽叽喳喳,比电线杆上的鸟儿还吵。
    譬如宁萦十八岁去北方上大学以后一年才回一次家,宁奚每次回老家都看不到她,说起来,两人都三年没见面了。
    “可我过年回家也没见着你啊?”宁萦反问。
    “我这两年春节都在姥姥家里。”
    “哦。”
    空气终于沉寂了一会儿。
    “宁禹,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咱姐是上大学还是去整容去了,怎么跟以前完全变了个样啊?”
    “上大学学会打扮了呗,化完妆亲弟弟都不认识。”
    宁萦提起跛脚踹这俩讨人厌的小孩,“放他娘的狗屁,我高中时就是公认的班花。”
    “姐,我妈问我平时脏话都是哪儿学的,看来小时候都是受你影响。”宁奚贱兮兮地笑着。
    看吧,她还是那个暴力狂,每天不是你太爷爷的他,就是你姑奶奶的我。
    套了层美丽空虚的皮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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