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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摆明是羞辱胡人丫!」
    「战争与否,全系在大君一念之间。」
    这是一场汉胡和亲的会议,加害者与受害者之间的协商。
    第一个说话的塔葛尔,蓄着深褐色短髯,一看就知道是衝动派。
    再来说话不温不火的叫宇文皋,全身黑色官服,安西都护,属沉稳派。
    围着篝火,坐在两人面前,直挺的背脊有如一尊巧夺天工的石像,是那么精緻细腻,让男人看了赏心悦目,女人看了春心荡漾,不管男人女人都压制不了想伸手抚摸钢般硬、丝般柔的背部线条。
    许久,穹庐里一片沉寂,直到大君轻轻叹了声____
    唉~~~~
    悠长的尾音,在空气中化成一波波涟漪,几乎快把火焰浇灭。
    这一叹,宇文皋喜上眉梢,塔葛尔当然气得嘴上的短髭揪成长鬍。
    弱肉强食是自古不变的法则,纵然大君文韜武略,智勇双全,连处易都精湛,
    堪称百年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才,也无法扭转现实的巨轮,只能说大君生不逢时,正逢大唐盛世,无法施展身手。
    大君不愿转身,同时面对宇文皋的喜和塔葛尔的怒,
    无奈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唐皇这棋下手可真~~~~重。」
    拿别人性命当棋子,不只重,而是有够毒!
    没把话说绝,保留口德,代表他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和亲?
    「昌盛乃是天下百姓,人人渴望过的生活,请大君以苍生为重。」
    「听你放屁!你们汉人吃饭,要我们胡人买单,不买就杀,可恶!」
    「银子不是重点,天朝皇帝怎么可能卖亲生女儿,重点是女婿的诚意。」
    「又不是我们提亲,是你们逼婚,求和在先,求战在后,这种两面手法令人不齿……」手握住腰上的弦月弯刀,挑衅意味浓厚。「格奶奶的,老子今天跟你拼了,看谁先去见奶奶!」
    同样是纠纠武夫,塔葛尔多了分大漠民族的粗旷,说话直接,脏话更直接。
    宇文皋手指微微抖动一下,他不全是武将,也是政客,十分懂得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更何况,那声叹气就是答案,和亲有望,犯不着为了一介莽夫,自毁锦绣般的滑顺美好仕途。
    嘴角瀲出一抹嘲弄的冷笑。「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骂我小人!格奶奶的……」.塔葛尔吐了一口口沫在手心磨蹭,一付快揍人的狠样,从小,人人看他四肢发达,就当他头脑简单,所以他寒窗苦读汉人经书,打算退休后当夫子,教导大漠男儿个个成为____
    像「歌舒捷」大君一样文武双全、支撑大月氏的国家栋樑,
    塔葛尔以文诌诌的语气道。「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也。」意思是要大君别屈服。
    一阵酸楚从大君的喉头衝向眼眶,迷濛中看到一张坚毅的脸……
    是父君的脸孔!
    慈祥、和蔼、英勇、豪迈……所有为人父该有的表情都有。
    自幼,父君就不常在身边,每回难得见到父君,衣服上总是沾了血,敌人的血,弟兄们的血,还有父君自己的血,饱尝战乱,茹毛饮血,纵然风沙满面,纵然遍体麟伤,父君却从不喊苦,从不喊累,父君告诫,直到临终前还是告诫他____
    堂堂大漠男儿,不可向「汉狗」低头!
    针扎在肉做的心上似的痛,使大君的肩膀微微颤抖。
    和亲,没脸见死去的父君……
    不和亲,就得面对狠毒的唐皇…….
    见大君左右为难的动摇,宇文皋和塔葛尔陷入唇枪舌战中。
    「大君,和亲有利两国邦谊,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把女儿嫁你,还向你要一大笔聘金,吃乾抹尽,你应不应?」
    「将军无妻,哪来的女儿嫁?」
    「就算我有女儿,我也不会让她嫁『少颗蛋』的男人。」
    哪个武将在战场上没受过一、两次伤,没受伤的不是英勇,而是贪生怕死。
    可,宇文皋伤在男性尊严上,这是他的秘密,他不可能四处张扬,偏偏老婆是醋罈子,情妇是长舌妇,两个女人见到了面,吵得风云变色,天翻地覆,搞到从玉门关向内外延伸各百公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二话不说,笔直宝剑出鞘,杀机一触即发。
    「两位都给我坐下。」大君以命令的口吻及时制止。
    碰一声,塔葛尔先坐下,宇文皋才坐下,两人互相仇视,手都不离兵器。
    「天朝駙马的宝座,多少王孙贵族抢着坐,机会难得,请大君把握。」
    「大君才不稀罕,你去别国,看看有几个白痴傻蛋点头?」
    「请大君不要再考虑了,快快应了这门亲事,我好回京交差。」
    「你就留下来,效法苏武牧羊吧。」
    「你想关我十九年!」
    「男人娶妻生子,婚姻牢笼一关,可不只十九年!」
    「依大君的纪录,不用十九年,一、两年就可以重见天日。」
    每个男人都有弱点,大君也不例外,他结过婚,而且不怎么光彩…….
    塔葛尔义愤填膺,就在弯刀要劈了出去之际,灵光一闪,手从刀柄上放开,像个三岁孩童鼓掌,大声叫好。「好啊好啊,格奶奶的宇文皋,诅咒公主死,被我抓到把柄,我要向唐皇参你一本,让你永不翻身。」
    祸从口出,而且这祸闯得可大了,宇文皋恼怒地上牙几乎要咬断下牙。「你少拿鸡毛当令箭威胁我,要嘛,咱们俩就光明正大地决一死战,告密这种女人家的行为,男子汉大丈夫不屑为之。」
    康的一声。
    刀剑互相碰撞,迸散出火光。
    大君明快果决。「我应了这门和亲。」
    「可喜可贺,大君英明。」宇文皋松了一口气。
    「大君要娶肥公主?」塔葛尔难以置信。
    世人对大唐女人的刻版印象,只有一个字____肥。
    大唐公主吃饱睡、睡饱吃、餐餐大鱼大肉,一定____更肥!
    悲,抱一头母猪睡……大君脖子像不堪沉重般往下垂,头轻点一下。
    「我是不是老眼昏花?请大君再来一次。」塔葛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用力点头
    「看清楚了没?」大君按倷着怒火。
    点头!而且连点两次头!哇~~~~了一声。
    一株鲜草插在猪粪上,塔葛尔为这「天底下最惨绝人寰的河亲婚姻」放声大哭,泪水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将军别哭了,连我也好想跟着你哭。」猫哭耗子死,假慈悲。
    换大君想拿弯刀砍下宇文皋的脑袋,但他是「三」思派,很多事都跟「三」有关,结过「三」次婚…….不提也罢。
    和亲,吃人不吐骨头,唐皇强索一千匹汗血马作为聘礼,换算成牛羊就是十万头,牛羊是游牧民族的财產、食物、衣服、穹卢……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不仅如此,还要派上百名弟兄冒着生命危险将牛羊赶到地中海一带交易,横渡戈壁,漫漫长路,强敌环绕,盗匪苍獗,不知有多少硬仗要打,不知要流多少弟兄们的鲜血,方能满足唐皇的野心。
    比起和大唐全面开战,这损失是小的,这牺牲是轻的。
    「三」思之后,大君别无选择,只能当一个违背父君遗言的不肖子。
    「和亲书拿过来!」
    就在宇文皋拿出火漆封的和亲书之际,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闯进来,疯狂的眼神,尖声怪腔调,咭哩咕鲁一长串,活像鬼太婆在说鬼话。
    「她说甚么?」宇文皋一头雾水地问塔葛尔。
    「萨满说:不能和亲!千万不能和亲!」萨满是大月氏祭祀问卜的女巫。「我看到不祥徵兆,太阳从西边升起,草木枯黄,牛羊瘦弱…….」
    「别再说下去,君无戏言。」低沉声音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慄的冷酷。「不过,我也有条件,一、到我国来的护卫人数不能太多,以免引起我子民反感,二、随行的奴僕越少越好,我不想浪费粮食养废材,三、出了玉门关,公主就是我的女人,我爱怎么待她就怎么待她,唐皇应了,三个月后把公主送到大月氏。」
    三个条件、三个月……口口声声离不开「三」。
    婚嫁搞得跟私奔似的,这是污辱公主,也是污辱天朝皇上的顏面。
    不过,跟宇文皋一点关係也没有,又不是他嫁女儿,他绝对不会让宝贝闺女嫁大君_____杀妻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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