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他,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并且应该就是在不久之前。
    我边思考着,边走向了操场尽头的那扇铁门前。四个高个士兵还是围在我和小五身边,土肥原一郎很放松地在前面走着,他在铁门前弯下腰,把手指伸进了那扇铁门下面的两个小孔。小孔里应该就是我与小五之前看到的机关。
    很快,铁门缓缓开了。土肥原一郎回过头来,笑了笑,眼神中透着一丝异样。我心里还是抱着侥幸,毕竟对方如果真要解决我们,在我们进入到基地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发动攻击。目前这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土肥并没有起疑,只是现在要带我们参观的东西,是基地里比较机密的项目,所以才会这么谨慎。
    铁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过道,两侧悬挂着灯,墙上用水泥糊得非常整齐。我们陆陆续续走了进去,四个高个士兵还是站在我们前后,把我和小五夹在中间。
    这是我第三次进入到这个地下世界,之前和小五潜入到浸泡战俘的房间,以及和杨建进到物质存储的仓库时,我都没有机会认真地看个仔细。我现在正好可以抓住这个机会,肆意地四处打量,因为我现在的身份就是第一次来到九日研究所的日军军官,我的所有好奇都是正常。
    过道与两边的水泥墙壁都没有任何问题,我仰起头,往头顶望去。
    如果这是个天然的山洞被日军加工建设而成,那么我相信应该可以找到一些自然的痕迹,比如头顶出现坚硬岩石或者有水的钟乳石。可是,在我头顶我看到的却并不是自然山洞的洞壁,也并不是水泥糊上的天花板。居然是一块被打磨得光滑平坦的完整的石头,在石头的边缘,我甚至还发现有一些奇怪的花纹,往前延伸着。
    据我目前掌握的线索表明,远山战俘营与九日研究所应该是在三十年代初期,日军刚进入东三省时才建成的。那么,日本人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消耗庞大的人力物力,建设出这么个大型的工程——让这个巨大的地下世界成为一个整齐的宫殿般的基地。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日本人进入东三省之前,这个地下世界就是已经存在的,日本人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建设,便投入了使用。
    可是,在日本人进入之前,这里又是个什么地方?又是什么人,在这远山深处的地下,建造了如此巨大的工程?他们建设这里有什么用途呢?
    一系列的疑问充斥了我的大脑,我一声不吭地跟在小五身后往前走去。土肥带我们下了一个扶梯,又走过一道很长的走廊。最后,在一个两旁有士兵站岗的铁门前驻足了。
    土肥原一郎转过身来,脸上还是那种和蔼的微笑:“坂田君,研究所最新的伟大实验,马上要被你看到了,我相信,你们会和我一样激动的。就算是支那人,如果有幸看到这一切,也会高兴地尖叫的。”
    说完这话,土肥原一郎挥挥手,示意铁门前的士兵打开门。
    士兵弯下腰,扣动了铁门下的机关,铁门缓缓打开。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灯光明亮的巨大房间,几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人正在里面忙碌着。房间里有很多用玻璃隔出的透明房间,里面关着不少生物,这些生物竟然没有一个是完整的,而是各种奇怪的、我没见过的东西。这些生物缩在隔间的角落里,高昂着头,恶狠狠地盯着站在门外的我们。
    我的目光马上被吸引住了,正当我准备好好查看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匆忙走上前来,拦住了我的视线。这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圆圆的金丝眼镜,白大褂里面的军装领口扣得严严实实的,奇怪的是,他的衣领上却没有领章。另外,他的头发也与年龄很不相称,基本已经半白。
    这个男人快步走到我们面前,面对着土肥原一郎弯下腰来,非常卑微,这不禁让我联想起了伪满洲国的那些官员。只见他弯腰低声对土肥原一郎说道:“欢迎土肥君莅临实验室,还请多多指教!”他的日语非常生硬,一听就知道不是日本人,这让我很好奇。
    土肥原一郎点点头,然后指着他对我介绍道:“这是实验室的黄碧辉先生,坂田君的老熟人,新来的这位士官应该不认识他吧!”
    黄碧辉对我和小五行了个军礼,相较于土肥原一郎,表情明显有些倨傲。也就是这傲慢的一瞥,让我突然对面前这个黄碧辉产生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好像在哪儿见过,可又想不起来。我甚至可以肯定,在我的意识里,以及雷子与邵德的回忆里,都没有这个男人。
    但是,我绝对认识他,并且和他还非常熟悉。我脑子里嗡嗡的一阵巨响,一组组奇怪的画面闪过——我站在这个黄碧辉的身后,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短发的女人,女人耳后的脖子上,一颗黑色的痣分外抢眼;画面又闪动起来,面前这黄碧辉仰面躺在一个行军床上,表情非常哀伤地默默流着眼泪,眼泪顺着双鬓流入发丝……
    不敢再往深处思考,我的头如被刀斧劈开般剧痛,我身子一晃,往旁边歪倒。身旁的一个高个士兵连忙扶住了我,关切地问道:“长官,你没事吧?”
    我连忙站正,把思绪从脑海里突然冒出的画面中抽回来,刺痛也在瞬间消失了。我连忙回答道:“没事!”
    我的话刚落音,在我身后,也就是我们刚刚经过的走廊的另一头,一个非常好听也很耳熟的声音传了过来,说的是中文:“没事就好!邵德长官难得有机会来到九日研究所,自然要好好参观一下的。”
    我微微一抖,连忙转身过去,那一瞬间,我猛地想起之前所看到的那个远远盯着我的日本人。之前我不能得知,可从刚才的说话声中,我能肯定,那是松下幸太郎——跟随我们进入远山丛林里追捕逃跑战俘,被其他日军士官称呼为社长的日军神秘军官——松下幸太郎。
    第九章 南造云子:武士与村庄
    营救
    我回到山洞时,孩子们都在。从他们无比兴奋的表情中可以判断出,他们昨晚应该去山洞觅食了,所以现在还没睡觉,聚集在门口迎接我。
    我推开冲上来撒娇的孩子,往山洞深处走去。疲惫的身体倒在地上,此刻,我实在没有任何心思去答理撒娇的孩子们。
    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半人半鬼的生活,这三年来实在压抑得太久太久,很多东西都无法释放,简直要爆炸了。
    奇怪的是,在经历了这一切后,我并没有失眠,我想可能是因为太累了的缘故,闭上眼睛后便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外面又是黑漆漆的一片。
    我双手抱住双膝,把头埋在膝盖之间,长长的头发盖住了我的脸及视线。洞里面很安静,孩子们可能结伴出去觅食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叮嘱孩子们出去觅食时尽量避开丛林里的人,即便碰见,也不要正面发生冲突,能避则避。幸好,远山的树木高大茂盛,这为我们隐藏行踪提供了很多方便。再者,孩子们身体瘦小,紧急关头可以钻入地上长年累月堆积的落叶堆里。
    我也选择了昼伏夜出,尽量避免与任何生物遇上。我渐渐麻木,迫切希望忘掉远山外的一切,忘掉邵德,带着孩子们在山林里一直生活下去。
    远山里也变得安静下来。邵德以及他身边的那群人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没留下一丝痕迹,消失得非常彻底,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这样平静的生活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一直到那天傍晚。
    那天天还没黑,有几个孩子用询问的眼光望着我,意思是他们要出去觅食。那段时间一直很平静,我就放松了警惕,点了点头。
    几个孩子咧着嘴,牙齿闪着慑人的光,嬉笑着爬出了山洞。剩下的孩子围在我身边,听我哼唱日本的童谣。
    大概半个小时后,洞口传来孩子的怪叫声,叫声很短促很尖锐,通常,他们只有在遇到意外情况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我“忽”地站起,往洞口爬去。那几个出去觅食的孩子正从洞外爬进来,慌慌张张地冲到我面前,表情非常怪异,不停地指手画脚比画着,还做出开枪的手势,神情非常关切。
    我愣住了,我们身处的山洞位于远山里的最顶端,如果底下丛林里真有枪炮声,我们这里是能听见的。可孩子们做的手势,分明是告诉我有人正在扣动扳机。
    我疑惑地看着他们,几个孩子见我依然不明白,更加激动起来,上蹿下跳着,有一个孩子还摆出一个匍匐的姿势。
    我开口问道:“有人躲着?”
    孩子们也愣住了,半晌才明白什么意思,纷纷焦急地点头。我更加奇怪了,按理说,丛林里的日本人对孩子们曾经有过那么多次伤害,孩子们肯定非常惧怕日本人,就算看到了也会躲起来,不可能会流露出这种关切的眼神。
    我试探性地问道:“是九日要伤害别人?”孩子对于“九日”这两个字非常敏感,在他们看来,远山里的所有日本人都可以用“九日”这个名词替代,所以我故意说到“九日”这个词,目的就是指向远山里的日军士兵。
    孩子们频频摇头,依然张大嘴怪叫着。
    眼见孩子们如此关切,我决定下去看看,于是便站了起来,对孩子们说道:“带我去看看!”
    那几个孩子听懂了这句话,转身往外面爬去。其他孩子也跟在我身后,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可神情却非常激动,一边爬动着,一边兴奋地龇牙咧嘴。
    我心里浮出一丝凉意,孩子们时不时流露出来的这种嗜血的兽性,始终让我担心。但眼下的情形容不得我多想,赶紧跟在那几个孩子身后,爬出了山洞。
    夜色正慢慢来临,我们快速地离开显眼的山崖,冲进了树林,在树上快速行进着。那晚有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了,是我们行进时最好的掩护。
    很快,一片空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同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空地后面的树林里冲了出来。
    是邵德身边出现过的那个男人——那个让我感觉非常熟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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