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一世静好。"
    王桓脚步极轻,不知何时走近,与谢清宁一同站在廊下。
    谢清宁转头过去,看见王桓望向她时,脸上透着难掩的惊艳。
    与白天时穿的男装不同,少女身着应景的镂金丝牡丹花纹绛红斗篷,前额浏海疏落,发顶边两朵白花缎带疏疏落落挽起分肖髻。
    但远山眉黛间,却不似少女天真烂漫,总是笑意浅浅,冰冷冰情,流云无根。
    谢清宁往后退一步,双膝微曲,礼数周全。
    "表哥好。"目光冷淡。
    王桓笑得赧然:"传闻谢侯府中怡园乃京城一绝,此行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谢清宁道:"舅父拜官入相,舞文弄墨的,哪能跟我爹爹武人相比,表哥客气了。"
    基于待客之道,谢清宁带着王桓观园,虽一路说笑但却礼数周全,谢清宁始终保持大家闺秀,距离疏冷。
    恰好聊到谢清宁在元宵日的生辰,王桓不免好奇,如此冰冷玉洁的嫡家小姐,届时面圣后会看上哪家王孙公子。
    但此话题也只敢在肚子里琢磨,问出来多没礼貌。
    正巧在怡园走完一圈,王桓正想回正殿告别姑母就回王家过节,正越过怡园通往外庭的小桥,谢清宁倏然从身后叫住他。
    "桓哥哥。"
    王桓愣在原地,转身一看,竟然看见沿路有礼相待的谢清宁,拽紧丝帕,害羞道:"我及笄面圣后,不知道会被指给哪户人家。"微微抿嘴,"我害怕。"
    上一刻冰冷有礼,下一瞬害羞怯意。
    云火交织,山水映衬,小桥流水,少女顾盼生姿。
    王桓心神不由得一荡。
    有一瞬间他想上前抱紧她。
    春寒料峭,王桓下身竟微微发热,愣神片刻后,大为骇然。
    他在表妹面前想什么东西!简直禽兽!
    "别怕,侯爷此次打仗归来,皇上定会加官晋爵,届时你为京城第一闺秀,除了皇室宗亲,谁还能配得上你。"王桓补充道:"或许届时许给太子殿下也不一定呢。"
    谢清宁眸光一深,唇角轻勾,正想说出王若涵与朱承允传闻互有私交,忽然一个不速之客意从外庭方向朝她们走过来,径自闯进她的视线。
    沉千舟身着银蟒玄衣,与他头上低调的通透白玉冠发簪,将他坚忍特质毫不保留拱托出来。
    温润如玉,唇角轻扬,似笑非笑。
    一脸的斯文败类。
    谢清宁觉得一日间竟见到两次,有些惊悚。
    他怎么又出现了??
    谢清宁故作镇定,微一颔首,双膝微弯,礼貌浅笑后,退到银耳身后,不发一语。
    银耳感知小姐不喜眼前的外男,不客气问道:"敢问是何家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我谢府内院?"
    "这是漠北的质子殿下,沉千舟,今日代表圣上与御前宫人送除夕佳餚的。"王桓连忙解释。
    沉千舟抱拳,歉然道:"区区质子之名,不足挂齿。在下沉千舟,王夫人交代我不可进入谢府内宅,如今我站在小桥下方,应该不算进入内宅,还请这位小姑娘不要冤枉我。"
    银耳冷哼,没给他好脸色,退回谢清宁身后。
    谢清宁白日女扮男装,遇到沉千舟,竟没皮没脸约她打马球,还说要教她骑马。
    最后软磨硬泡,没给她回话机会,自顾自的替她决定好。
    谢清宁才不会理他。
    沉千舟是个将自己隐藏很深的人。
    表面放浪形骸纨绔不羁,实际上却是前后辈子都写生字,在阴沟地域里爬行求生,在黏腻恨意爬行的人。
    谢清宁看透世上所有人,甚至是朱承允纵慾玩女人,举手投足间,她都可以从面相观出一二。
    唯独沉千舟,她看不穿。
    师父总说,这种人务必得离得远远的,不然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
    谢清宁不发一语,站在桥上,一点没有往前客套几句的意思。
    沉千舟目光匆匆停留在谢清宁身上片刻,转头对王桓笑道:"一别三年,桓兄在外打仗辛苦了。"
    忽然话锋一转,贱贱一笑:"这次桓兄凯旋归来,等谢侯回来加官晋爵,王夫人应该就会允诺你把怡花院的千姚娶回来做小妾了,高兴不?"
    王桓一听他在表妹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脸色瞬间胀红,不禁拉高嗓子骂道:"臭小子你胡说什么,这没有的事,信不信我揍你!"
    "好好好,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不说了不说了。"
    沉千舟左闪右躲王桓挥来的拳头,两男人一时间竟然闹腾了起来。
    感情看上去还挺好。
    王桓又气又羞愤,心如擂鼓奏响,不敢直视眼前正望着自己的少女,匆匆话别后飞奔回府,把谢清宁留在原地,与沉千舟面面相觑,气氛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看着王桓落荒而逃的背影,沉千舟挠头:"哎呀,这小子还会害羞?"
    谢清宁小声道:"你是故意说的吧。"
    沉千舟装没听见,"嗯?姑娘说什么?"
    "没什么。"
    银耳见王家表哥离开了,只留下小姐和这没见过的外男,一心护主,皱眉不满道:"殿下赏园已有些时候了,我看宫人也到了,不若去外头看看吧?"
    "也是哦,多谢提醒。"沉千舟眉眼弯弯。
    两人礼貌话别,谢清宁转身从内院绕回容安堂吃除夕晚宴时,沉千舟在小桥一端,倏然叫住她。
    "?"谢清宁回身,"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沉千舟双眸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像条阴险的狐狸。
    "谢姑娘写得一手好字,小爷拜服。"沉千舟言罢,径直转身远走。
    谢清宁茫然不解。
    他突然这一句什么意思?
    真是个怪人。
    -
    ——直到谢清宁吃完团圆饭,回书房看见白日那隻拿来自慰的毛笔不翼而飞时,她才了解沉千舟那番话的意思。
    简直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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