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盯着他的耳朵。
    她时常觉得忠难也想逃离父母的剧本,所以经常做不符合他们预期的事情,比如说烫头发打耳钉,但这对他的父母来说没什么,男孩子叛逆点就叛逆点吧,但如果因果这么做了,可能要被揪着头发剪光,把耳钉一个一个拔下来,只剩残破的一双耳。
    她没试过,只不过高一的时候学着孟露化妆,被妈妈发现之后被打得不轻,说学那些勾引男人的手段是想干什么,说她化这么漂亮上街被强奸了怎么办,看着她的裙子说穿成这样害不害臊,末了还说妈妈那是为她好,一盆水泼在脸上用毛巾把她的脸擦得稀巴烂。可是她就算套上那蓝白色的麻布袋校服,坐公交车也会被男人蹭屁股,在学校里从女厕所出来被男老师摸屁股,去问男老师问题,也会被不经意地摸大腿。
    每次打开那扇门,他几乎同一时间出来,以一种她此生都绝对不会拥有的明朗面容,向她问好,而她会被刺得遍体鳞伤,他只是存在在那里,就足够伤害她七零八落的自尊。
    忠难穿着黑色的围裙将饭菜端出来,他从小就会做菜,约莫是他外婆教给他的,尽管他父母觉得做菜应该是未来媳妇该做的事。因果的妈妈也曾借此事经常催促她去学做菜,但她怕火,看到灶台燃起红紫色的火光,轻微的热气就足以吓破她的胆子。
    因果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餐厅,目光从那致命的桌角移到桌上的菜,忠难太过知晓她的口味,导致桌上没有一道菜是她不爱吃的。甚至可以说,一桌菜都是为她而做的,因为她知道忠难不吃羊肉和豆类。
    她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忠难就像她的父母,应该说比她父母还要像父母,盛饭,夹菜,叮嘱她多吃点什么,因果对一切都感到如此厌烦。
    “你能不能别沉浸于你的扮演游戏了?”她碗筷也没拿,盯着饭里满堂堂的菜,皱紧了眉说。
    他停了手,坐在对面,沉默地夹菜给自己。
    那一排醒目的耳钉让她又念起每个被不公对待的过往,本想顺着怒气发火,想起刚才才发过誓不要和他吵架,遂又扯开了话题:“你妈不是找了个有钱的继父吗?还要住在这儿?”
    忠难拿着碗嚼碎了米粒,平淡地回答:“上大学了再搬,这儿房子快拆迁了,离学校近。”
    很简明扼要的三个点,他就像填写考试卷一样列出一二三个点。
    她想不到能回什么,于是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瞥了一眼因果,又执着于那个问题:“你真的谈男朋友了吗?”
    她扒了一半到嘴里,像仓鼠一样塞满了腮帮子,感觉想尽快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
    “你总该想过这种可能性吧。”她强行咽了下去。
    他顿了顿,只是说了两个字:“没有。”
    “...”
    “九班的那个吗?”
    “...”
    “他之前脚踏两条船,还让女朋友打胎,你喜欢谁也不能...”
    因果突然把筷子砸在了桌上,一阵杂乱的响后才安静地跌在瓷砖地板上。
    隐约记起来了昨天是因为什么吵架,但她实在无法忍受他们总是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脸色。
    “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啊?!”
    她拿起盛着热饭的碗不由分说地就朝他的脸砸去,在碗脱手的那瞬间,双目紧缩,但力道已经施加在了碗之上,它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心声只尊重惯性,撞在他靠近左太阳穴的额头上,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碗四分五裂地扑在地面,而他额头上的血就像昨天后脑勺的血一样止不住地涌出来。
    “...阿难!!”她条件反射地喊了小时候最亲昵的称呼,惊慌失措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忠难回过了神,手缓缓地摸上涌着血的额头,眼睛抽搐着好像在忍耐迸发的疼痛,但他只是用手捂着伤口,应该说是不想让她看到伤口。
    “没事...”他强装镇定,捂着额头起身去找医药箱,血都沿着他的手臂滴了下来,因果浑身发抖,盯着那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流淌在他的手臂,但身体僵硬,一步也不敢动。
    她抓着自己的手,深刻体会到自己的身体有多么想杀死他,尽管她的思想一直在劝阻。
    忠难自己消毒、包扎,十分娴熟,他转过头看到地上的碎片,说“你先别动,我扫一下碎片”。但因果根本动不了,她怕下一秒又会重蹈覆辙,只能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盯着他用扫把和扫帚清理碎片。
    他一直没说话,把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还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上继续吃饭,绷带像专业医生包扎的一样。
    因果还是站着,她觉得忠难很怪,他原本就很怪,但现在这一刻让她对他的疑惑程度达到了至高点。
    “你是不是有病?”她直言不讳,要盯死了那张若无其事的脸,“我讨厌你看不出来吗?!他们让你照顾我,那在学校里谁知道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要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啊!”
    他味同嚼蜡,只是想用这个行为去掩饰他无话可说的现状。
    因果怕自己又冲动做出什么事,大喘着气平复愤怒的心情,朝他伸手:“你手机给我。”
    他抬眸,摸了一下口袋,好像不在身上,她以为他不想给,就冲过去摸他的裤子,忠难感觉那双手要把他摸遍了,额头还在隐隐作痛,血渗在绷带里,好像要跟着全身的血液一股脑儿地往下流,汇集到那一处地方,不自觉地硬起来。
    “你要我手机干什么?”他感觉她的玫瑰护手霜味钻进了他的感官里,衣服摩擦窸窸窣窣地要用玫瑰味把他也染上。
    “跟你妈说我谈男朋友了,让你别再照顾我了。”她的手从他校服裤子口袋到围裙上的大口袋摸了个遍,也没摸到手机,她啧一声问他手机呢,手机放哪儿去了。
    她突然想起他上学从来不会偷偷带手机,于是松开他直奔卧室门,忠难还沉浸于她的玫瑰香之中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大腿间凸起的东西,听到一阵开门声,猛然意识到她要去哪里,但现在起身似乎已经晚了。
    一声尖叫要撕破他的耳膜,因果直接往后撞上了书房门,她目之所及只有大张要铺满整面墙的布挂在他的卧室,猩红色的字从最大到最小密密麻麻的全是——
    “杀死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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