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经略说:“像淑心那样的,带出去不给你丢脸就行,不过她岁数太大,和你不般配。”
    冯可欣看着马经略不怀好意地笑。
    马经略说:“你小子笑什么?我这可是过来人的经验。”
    冯可欣哈哈大笑。
    马经略察觉不对,刚转过身,肚子上挨了重重一拳,疼得他夸张地捂着肚子,唉唉地大叫。
    我揉了揉腕子,说:“肚子挺硬啊,在背后说我坏话,不怕烂舌头。”
    马经略揉着肚子说:“哎哟,早知道你在后面,打死我也不敢说你,再说我那不是夸你呢吗,说你长得还行,带出去不丢脸。”
    我向他晃晃拳头,说:“还要再来一下不?”
    马经略摆摆手说:“不要了,以后我再也不招惹你了,好不好?无论人前人后,保证不再说你半个不字。”
    我说:“知道认错就好,今天算我给你上一课,就不收你学费了。”
    冯可欣下了网,脸上笑眯眯的。
    马经略不依不饶地说:“看你一脸春情荡漾,一定是得手了。”
    冯可欣嘻嘻一笑说:“天机不可泄漏。”
    马经略说:“你也别闹玄虚,今天中午油焖大虾,你请吧!”
    冯可欣反对说:“你又没出力,凭什么请你?”
    吕宏听他们说得有趣,哈哈大笑说:“小冯,这种事千万别让老马帮忙出力,那你不是吃亏了?”
    我听他们越说越下道,告诫说:“打住,老吕你别为老不尊,跟年轻人乱开玩笑。”
    吕宏说:“我是一片好心,哪句话触动到你的敏感神经了?”
    许天华向大家使个眼色,往里间的办公室指一指,示意沈恕近来压力很大,正在办公室里伏案瞌睡。
    这招倒很灵,大家立刻会意,都不再喧哗,坐回座位上开始忙手头的工作。
    4.跌入低谷
    刑警们在重大压力中度过了极度煎熬的二十天,而案情依然没有进展。
    在此期间,三十余名刑警不眠不休地排查嫌疑人,逐个传唤,逐个排除。但是这个案子仿佛一团巨大的乱麻,把刑警们缠绕在其中,梳理不出头绪。
    朱家襄也颇有怨言,几次找到王木,抱怨刑警队破案不尽心,主动请缨加入专案组,被王木温言劝阻,又安慰他,市局会不遗余力地侦破此案,如果刑警支队力有不逮,可以考虑请求省厅的支援。
    朱家襄走出局长办公室,又驾车来到刑警队。这是他从韩国回来后,第二次出现在刑警队,算是休假结束,正式开始上班。
    朱家襄推门走进沈恕的办公室,见房里三人正聊得火热。除了我和沈恕之外,还有一个与沈恕年纪相仿的男子,戴着金丝眼镜,穿浅灰色两装,文质彬彬。朱家襄从未见过。
    沈恕见他进来,忙起身让座,说:“我们事先得到通知,知道朱支今天回来上班,就是没想到你米得这么早。”
    朱家襄一边落座一边说:“在家里休息了一段时间,不太放心,来队里看看。”
    沈恕见朱家襄瞟了一眼那名穿西装的男子,介绍说:“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市规划局规划处的副处长徐涛。”又面向徐涛说:“这位是朱支队。”
    徐涛主动过来握手寒暄,朱家襄的态度却不咸不淡的。
    徐涛察觉到朱家襄不太欢迎他,向沈恕使个眼色,就要告辞。朱家襄阴阳怪气地说:“徐处在上班时间光临刑警队,有什么贵干?”他有意把“上班”两个字发得很重,让我们都感觉有些尴尬。
    徐涛扶了扶眼镜,说:“也没什么事,很长时间没见到沈恕了,过来和老同学聊聊。”
    我接话说:“朱支你别有意见,徐涛也不是外人,经常来刑警队,和这些兄弟都很熟,这次过来,是给咱们刑警谋福利来了。”
    朱家襄的脸色依旧阴沉,说:“谋什么福利?”
    徐涛讪讪地笑笑说:“是这样的,支队的年轻刑警多,许多人到了适婚年龄,还没有房子,最近市规划局有个项目,我感觉还不错,想和支队合作。我们规划处日前打了个报告,想把城西的护城河沿小西门这一侧填埋一部分,在这块地方建一片经济适用房,价格比市区的低四成。支队如果愿意认购,可以解决许多刑警的住房问题。”
    朱家襄闻言,一扫脸上的阴霾,感觉有些兴趣,说:“这个项目已经立项了吗?想怎样填埋护城河?”
    徐涛说:“已经立项了,现在是在招商和预售,前期的招商也已经确定,估计近期内就会开工,最初的工作是填埋部分护城河,应该是靠小西门这一侧五百米的长度,先把河水抽干,夯实地基,然后填埋,就可以在原址上盖楼了。整个工期应在一年之内,刑警们如果愿意买预售房,价格会更便宜。”
    朱家襄语气和缓地说:“这倒是个好事,不过除非刑警们自行筹资,支队没有决定权,如果需要单位补贴,要向局里打报告。我知道这件事了,沈恕你就张罗一下,看看队里有多少需求,如果大家都支持,咱们就把这件事做起来。”
    洗恕答应着。徐涛不好意思再滞留,就礼貌地向大家告辞。
    朱家襄看看我和沈恕,说:“最近的积案很多,还是尽量从日常的琐事中脱身出来,把注意力多投入到案子上。”
    我也感觉再留在这里不大舒服,就告辞回到法医实验室。
    距限期只有一个星期时,市局向省厅申请了三个专家来支援。分别是刑侦处副处长李华天,刑侦研究所的学者吴毅,大案队副队长冷原。
    三人召集沈恕、马经略和我开了一个碰头会。沈恕汇报了案情,以及目前对近百名嫌疑人排查的结果。
    李华天说:“也就是说,你们目前仍没有明确的怀疑对象?”
    沈恕说:“没有,我们曾经确定过几个,但是最后都因为没有作案时间而排除了。”
    吴毅说:“你们的破案思路是不是从开始就陷入了误区?你们一直沿着凶手是抢劫入室杀人的路线在排查,而这也可能是凶手故意布置的烟幕弹,如果这是一起仇杀案,你们的调查就已经完全被引向了错误方向。”
    沈恕说:“这种可行性确实存在,我们也考虑过这一点,不过死者的社会关系很单纯,除去学校的同事和亲友,她基本没有更多的社会交往。而且死者在校内的口碑很好,从未和人发生过矛盾,仇杀的可能性非常小。”
    吴毅不耐烦地说:“沈恕,如果我没记错,你还是公安部嘉奖过的明星刑警,思路怎么可以这样偏颇。现在是什么时代?是网络时代。死者的现实生活中没有社会交往,并不代表她没有网友,没有网络情人,现在有多少血案是网友犯下的。凶手对死者的生活这样熟悉,难道不可能是在网络上认识的无话不谈的亲密朋友吗?”
    沈恕若有所思,说:“您提醒得对,我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吴毅见沈恕肯服气,心里颇得意,脸色却依然严峻,说:“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帮助你拓展思路,扩大嫌疑人的范围,在重重迷雾中找出一线光亮。”
    沈恕连连点头,脸上现出愧悔的神色。
    大案队副队长冷原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深知刑警的甘苦,平日和沈恕也有过接触,不忍看他尴尬的模样,就打圆场说:“吴教授不愧是资深学者,对案子的分析比刑警们要深入,也更全面,网友确实是一个有很大可能性的全新思路。网友更具有隐秘性,不为死者现实生活里的亲友同事们所知,但是网友却有很多机会了解到死者的隐秘生活信息。不过这样扩大侦查范围后,工作量更加繁琐,那一个月的破案期限就要延长一些。”
    李华天摆手说:“小冷,是不是延长破案期限,那是市局内部的事情,这起案子是省厅挂牌督办的,尽快找到凶手是沈恕的职责所在。”
    我实在有些听不下去,说:“各位尊敬的领导,在‘7·15’大案的专案组里,沈恕是唯一的组员,他上面有七八名组长副组长,如果案子破了,会有许多人分享荣誉,现在案子遇到困难,所有的压力都加在他一个人身上,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李华天凝视我半晌,说:“警队里的军事训练还要加强,你们这些文职人员也必须参加,否则警队的纪律过于涣散了。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令行禁止?作为一名警察,要主动承担责任,而不是推卸责任。”
    我实在不能理解他的逻辑。我所看见的,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在主动承担荣誉,推卸责任。而强烈要求别人推卸荣誉,承担责任。我在那些打过交道的小混混和罪犯的身上,都没见过这种流氓逻辑。
    我咧咧嘴,无话可说。
    三位省厅的钦差大臣痛快地发泄了一回,中午又痛快地大吃一顿,打道回府。
    如果案件破了,将来卷宗里少不了写一笔“在这起案件的侦破过程中,得到了省厅领导们的大力支持”。如果不能侦破,则欲加之罪时又多了一句“省厅和市局对‘7·15’大案高度关注,投入大量警力,但是身为案件主办人的沈恕却有负众望……”
    这就是语言的奇妙。谁在位子上,谁的话就永远正确。
    随着破案期限的临近,沈恕的情绪越来越低落。他已经连续三天睡在警队里,头发蓬乱,胡楂黑黢黢的,一副颓废的样子,完全失去了昔目的风采。
    马经略也失去了耐心和信心,变得狂躁不安,甚至向冯可欣大发雷霆。
    那一天冯可欣正在电脑上聊天,马经略伸出手去,直接关闭了电脑电源。冯可欣从快乐中被强行拖回现实,不满地发牢骚说:“老马你在发什么神经?”
    马经略说:“你是不是太闲了,沈支把你借调到刑警队,是让你聊天泡妞的吗?现在案子一点眉目没有,你整天泡在网上,不愿意干给我回去。”
    冯可欣也动了气,说:“老马,我敬重你是老同志,可你不要倚老卖老,你不也是在那边看报纸,我在这里聊天,和你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没有正事做。”
    马经略说:“我看报纸是有时有晌,你聊天是没完没了。”
    许天华见状,过来劝解说:“这段时间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你们也别吵了,别伤了同事的和气。”
    冯可欣嘟囔说:“就是,案子破不了,拿我撒气,算什么呀!”
    马经略吼道:“你还有理了,毛还没长齐,嘴倒挺硬。”
    两人吵得不堪,朱家襄在办公室里听见,出来骂道:“都吵什么,像什么样子,不愿意待都回家睡觉去。刑警破不了案子已经够丢人了,你们再打起来,其他警队就有了笑柄了,你们也真豁得出去。”
    马经略还要辩解,朱家襄说:“谁再说这件事,马上给我回家去。”
    大家也不好再说话,转身去做事,一场风波暂时压了下来。
    5.会议揭谜
    “7·15”大案发案的第三十天下午,沈恕接到局办公室的电话,让他4点去参加局党组扩大会议。
    沈恕出现在会议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局长王木、刑侦局长王大海、治安局长富强、刑警支队长朱家襄均在座。
    政治部主任孙永涛示意沈恕坐下,说:“今天我们召开局党组扩大会议,一些非党组成员的中层干部也被要求参加,应到十七人,实到十七人。”然后向王木示意:“王局,可以开会了。”
    王木清清嗓子,说:“今天党组会议的主要议题是‘7·15’大案。我们都知道,这起案子的受害人是老朱同志的爱人,公安干警的家属,所以被列为年内重点案件。在此,我代表局党组,向老朱同志表示深切慰问。”
    朱家襄泪湿双眼,在座位上欠了欠身,向众人表示谢意。
    王木说:“‘7 15’案件发生后,市局和省厅都予以高度重视,市局成立了专案组,并对刑警支队副支队长沈恕同志予以高度信任,指派他具体负责这起案件的侦破,而且局党组决议,为了配合沈恕办案,局内所有部门给他开绿灯,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要什么资源都可以满足,可以说,局党组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大家知道,局党组成员都在重要职位,各有重要工作,不能分身投入到案子中来,都对沈恕寄予了厚望。”
    “但是,”王水的语气一转,“沈恕在限定的一个月期限内有负众望,未能如期破案,我们公安干警家属的枉死案至今未破,沉冤难雪,沈恕同志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今天会议的主要议题是,讨论对沈恕同志的处理决定。”
    现场有一分钟的沉默。
    沈恕举起手来说:“我有话要说。”
    王木说:“有话你尽管说,组织给你机会。”
    沈恕说:“现在是下午4点,距离三十天的破案期限还有八个小时,这个时候讨论对我的处理决定,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王木说:“你要端正态度,这起案件的影响很大,如果你不承担责任,我们怎样向市委市政府交代,向干警们交代,又怎样向社会交代?”
    沈恕说:“我一定会端正态度,绝不推卸责任,不过这起案子的限期还有八个小时,我希望局领导再给我半个小时,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
    座中的人员起了一阵喧哗。
    王木皱眉说:“沈恕,你在闹什么玄虚?”
    沈恕说:“我们正在提取最后的证据,还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提取这个证据后,这起案件就是百分百的铁案,所以我恳请党组再宽容我半个小时。”
    党组成员们面面相觑。
    富强率先打破沉默,说:“既然沈恕这样说,我们还是要信任自己的同志,希望他半个小时后,给大家一个惊喜。”
    王木感觉到他的威严受到了挑战,说:“沈恕,你知不知道你的做法违背了组织纪律,让这些高层和中层领导坐在这里等你半个小时,你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沈恕说:“非常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到这个会议会提前开。”
    富强打圆场说:“半个小时也不是很长,大家随便聊聊就过去了。”
    这时沈恕的手机响起来。
    沈恕向众人说声对不起,接起手机,听了一会儿,挂断电话说:“不必等了,我现在就可以给大家一个答案。”
    王木说:“我们给你机会,简短地说。”
    沈恕说:“我还需要两个人和我一起揭开谜底,他们是法医淑心和警员冯可欣,请组织批准。”
    王木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下说:“可以,不过我们是不是还要坐在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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