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丘双目空洞无神、表情僵硬,彷彿是被恶灵附身,而他身上的手镣、脚镣竟不翼而飞。
    小丘没有回应妘晓荧,双手握着两根铁柱,双臂用力,源源不绝的暗系真气自掌心输出,如变戏法般把两根结结实实的铁柱瞬间侵蚀掉。
    这股力量比傲影有过之而无不及──妘晓荧心中暗忖,直至小丘转身就走,她才回神过来,衝了出牢房。
    眼前的画面更令妘晓荧吃惊,窄狭的通道内躺着七、八具狱卒,他们均受了致命伤,有些更是被拦腰一分为二,死状惨然,而唯一相同的特徵,是尸体的伤口均剩留着紫色的气流,宛如一群永远吃不饱的蚂蚁,慢慢侵吞着一副副残肢躯骸。
    妘晓荧用肉眼探索小丘的所在,发现他以极为鬼魅的身法移到其他牢房面前,轻轻扬手,便把困着监犯的木柱如沙子般抹走。
    十数名监犯涌到通道,纷纷向小丘道谢,但小丘并没有沉醉被拥戴的感觉,淡然道:「我刚才向狱卒迫供,他们说今晚北门守卫比较少,你们拚命衝出去,应该有一半以上能逃得掉。」
    那些监犯没有细问,怕错过了今晚的良机,马不停蹄衝出大牢。
    向来都是妘晓荧决定下一步的去留,现在却是角色对调,她尾随着小丘离开了大牢,便听得北面叫喊声震天,不少士兵从营寨走出,纷纷拿着兵器往北门而去。
    而小丘却像是早有所料,甫踏出大牢便毫不犹豫,一直往南门而去,把每个遇到士兵瞬间杀死,不让对方有呼唤同伴增援的机会。
    直至他们轻易突破了南门,进入了附近的树林,妘晓荧才意识到小丘释放监犯的目的,并不是对他们起了惻隐之心,而是让他们作利诱,减少自己脱身的障碍。
    妘晓荧看着小丘的变得宽大的背影、决绝的步伐,知道小丘已经如她当初的所愿,变成跟傲影一样,无情、决绝、不拘小事的英雄,或者应该是梟雄。
    她既心感安慰和为之唏嘘,目标达成了,却没有预期的满足感。她知道除了小丘变了,她自己本身也变了,但现在的她却无从判断,这份改变是好?还是坏?
    就在妘晓荧百感交杂的时候,小丘忽地仆倒地上,她连忙上前一探他气息,发现他的真气极为薄弱,随时有性命之忧。但眼下他们仍在雷家军的势力范围下,也不敢长期逗留,只好攀山涉水,寻找一个难以被发现的安全地方。
    受体内的馀毒影响,妘晓荧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復,揹着小丘穿山越岭,走上了一两个时辰已显得十分吃力。加上她从未深入雷家堡的势力范围,对附近的地势环境并不熟悉,往往白走了很多冤枉路。
    将近黎明,妘晓荧终于在低谷之处找到一个洞穴,她贴着石壁摸黑内进,黑暗中驀地寒光一闪,紧接着一道人影扑出!
    妘晓荧侧身一闪,及时避开了匕首,对方显然不是会家子,刺击落空后也不变招,更有向前摔倒之势。妘晓荧一脚踢向他的屁股,害他跌了个狗吃屎,匕首脱手,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
    「你……」
    「别杀我!别杀我!小人只求安安隐隐渡过馀生,求你们放过小人的狗命。」对方未待妘晓荧把话说完,已惊慌地抱头颤抖求饶,他见妘晓荧久久未动手,便稍稍移开了手臂,往妘晓荧一瞧。
    「是你?」妘晓荧和那人皆一脸错愕,而妘晓荧确定对方身份后,登时放下了戒心,道:「你怎会在这里?」
    「圣女大人?傲教主?幸好是你们,还以为遇到傲教主,不,傲义派出的追兵。」那人正是叶松筀,只是眼下披头散发、衣衫襤褸,难以相像他是那个妙手回春、地位显赫的魔教神医。
    叶松筀狼狈出走,总坛必然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亦不足以信任,但目前最重要的是确保小丘的性命──妘晓荧权衡轻重,便先让叶松筀先替小丘把脉。
    叶松筀用手指感受着小丘微弱的脉搏,思索了一会,道:「傲教主只是虚耗过度,只要好好休息一下,便无大恙。」
    「只有这原因,没有染上剧毒?」妘晓荧质问。
    「小人行医多年,是否中毒,小人一把脉便能察知。」叶松筀抚着鬍子,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那么,如果是雷家的『天心丧命散』呢?」
    此话一出,叶松筀吓得几乎把鬍子扯了下来,便听得妘晓荧冷冷说道:「你曾经说过这些雷家的独门毒药,中毒之后不会立即呈现徵兆,待毒发时已经回天乏术。但是,我已经查清楚雷家军根本没有什么『天心丧命散』。」
    「这……」叶松筀铁青着脸,不敢与妘晓荧对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妘晓荧啪了一下手指,指头生出一团耀眼的火炎,道:「我虽然手无寸铁,但要杀你还是易如反掌。」
    「圣女大人饶命!」叶松筀吓得跪在地上,叩了几下响头,道:「一切都是傲义和佘坤指示小人,小人不敢不从而已。」
    妘晓荧知道叶松筀心中所虑,便道:「放心!既然你不是主谋,我非但不会为难你,还会保你安全,快说!」
    「一切就要由攻打雷家堡开始说起……」
    雷家军和魔教本来并无私人恩怨,但朝廷一直视魔教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雷家军对逮捕魔教中人方面向来不遗馀力,结果因为纤灭一个魔教分舵而令两股势力產生嫌隙。傲影以义为先,在情在理应为教眾报仇,于是便率眾攻打,还受害教徒一个公道。
    雷家军本以为会面临一场九死一生的恶战,不料战事还未到白热化阶段,天下无双的傲影竟被流箭所伤,战事亦因而告一段落。
    傲影的伤口虽然邻近心房,但凭着他坚韧的体魄,休养几天便可痊癒。而『天心丧命散』只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傲影中的是经膳食吸收的慢性毒药,适逢他身子因受伤变得羸弱,毒性便一下子爆发出来。而指使人暗中在膳食落毒的正是傲影的亲弟弟──傲义,他一直都对魔教教主之位虎视耽耽,当然他不好意思摆出争权夺位的态度,于是便让佘坤当丑人,并纵容他结党营私,以便日后取而代之。而小丘跟妘晓荧初次见面时,所遇到的两名黑衣人,也是傲义指示来行刺小丘的。
    叶松筀说:「傲义知道我能诊出傲影大人慢性中毒,所以不惜大洒金钱,要我对傲影大人的身体状况住口不提。」
    「那么,傲影大人偶然出现的衰弱期也是因为慢性中毒所致吗?」
    「这方面我倒不敢肯定了。不过,都怪当时我利慾薰心,才断送了傲影大人的性命。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负傲影大人的提拔之恩,这段日子我可是食不安寧、睡不安寝啊!」
    原来一切都是傲义的阴谋,妘晓荧想起他虚偽的嘴脸,不禁咬牙切齿,欲立即狠狠刺他一剑。她亦兴幸傲影没有一早把小丘两母子接回总坛,不然恐怕难逃毒手。
    妘晓荧又问:「既然你选择为虎作倀,怎么现在又被傲义派人追杀?」
    「我以为事成之后可以置身事外,和佘坤等人共享荣华富贵,但佘坤在一次酒醉后吐出欲杀我灭口。常言道『酒后吐真言』,趁他们还未行动,我便星夜执拾细软离开,可是很快便被追兵追上,若不是我命大,恐怕今天不能活着见你们了。」叶松筀说罢便泣不成声,彷彿自己只不过无辜的受害者。
    妘晓荧虽不齿叶松筀的所作所为,但她曾有言在先,不会为难对方,正踌躇着如何处置这个叛徒,完全没察觉一道身影从后绕过自己。
    小丘无声无息来到叶松筀的面前,轻盈的身躯内,彷有一股沉重的黑暗力量不断膨胀,他的手指轻描淡写的在黑暗中一划。
    紫色的真气如猛兽般噬向叶松筀的喉咙,伤口如刚成熟的鲜花绽放,炽热的鲜血在石壁上炸出鲜红艳丽的烙印。
    何其突然、何其狠辣,而最令妘晓荧诧异的是小丘竟没散发出一点杀气,也不知是他隐藏功夫了得,还是已把杀人视作家常便饭。
    妘晓荧没有追问小丘为何把叶松筀杀死,因为她也觉得这个叛徒死有馀辜,而更大的原因,是小丘散发着一股至尊无上的霸气。这种感觉就如以前她臣服于傲影的魅力下,她知道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年经歷了无数苦难和背叛,终于蜕变成像他父亲一样的霸主。
    「现在随我出发,回去总坛。」小丘一脸冷峻,声音成熟且低沉,黑色的瞳孔彷彿深藏着无穷的杀意。
    雷家堡内。
    「翅儿,你是什么意思?」雷震剪着双手,观摩着掛着墙上的地图。
    雷翅跪在地上,道:「父亲,翅儿一辈子也没求过你什么,请你放我的朋友一马。」
    「一辈子?」雷震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自己已经活了很多年吗?比我更懂得权衡轻重吗?」
    「父亲请息怒。」一直站在旁边的雷枫俯身跟雷翅耳语:「难得父亲对你另眼相看,阿翅你还是把握机会,多立战功,别被这些不必要的感情耽误自己的前程。」
    雷翅却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为朋友求饶之心从未动摇,他已决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小丘的性命。
    一名士兵走了出来,抱拳说道:「报告雷震大人,大牢的逃犯大部份已被逮回了。」
    「大部份?」雷震不满地睥睨着士兵,道:「那即是说有漏网之鱼?」
    「是……魔教教主和红莲魔女下落不明,但大人请放心,小的已派人……」士兵还未说毕,忽然浑身打颤,未几便倒在地上,只见他全身的皮肤焦烂冒烟,突出的眼球溶化成液体,跟被烤熟的脑浆混成一体。
    「雷家军不需要废物。」雷震放下了冒烟的手,道:「枫儿,你打点了一切后,依时行军。我率大军随后接应。」
    「是!父亲。」雷枫应声离开。
    雷翅得知小丘和妘晓荧暂时脱险,不禁扬起喜悦的笑容,雷震却冷冷说道:「翅儿,你以为你的两位朋友真的可以安全脱险吗?不怕跟你说,即使他们侥倖回到魔教总坛,也不过是死路一条,而且会比被朝廷处死更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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