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的大少爷,利用一个为帮会打拼多年的堂主,来给自己的小情人制造立功机会。这种事情,传出去实在是难听极了。
    伊臣的心里一阵寒冷,他并不害怕自己被泼脏水,只是为卫霆飞不值,为卫家人不值。如今的天玄会,是卫家带领着一群兄弟辛苦打拼出来的,没有卫家就没有这群人的今天,要不是卫家,他们根本不可能舒舒服服的在帮会里养老,也不可能坐在如此豪华舒适的正堂里品茶聊天。
    然而,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却如此忘恩负义,不但没有任何感激之情,反而还想尽办法给卫家人添上各种污名,硬是要将卫霆飞歪曲成一个色令智昏的蠢货。他们要让所有的局外人都以为,卫霆飞并不配继承卫老大的衣钵,天玄会的掌权家族应该更新换代了。
    想到卫霆飞这十年来独自在枪林弹雨中辛苦打拼,守着天玄会与海外进行贸易来往的重要渠道,可难得回国一次,竟然还要饱受这些衣冠禽兽的刁难,伊臣真是气得快要坐不住了。
    别人为难他是无所谓,他原本就是为了助卫霆飞一臂之力而来,只要能帮上卫霆飞的忙,他并不在乎别人是怎样看待他的。但是,他受不了卫霆飞当众被这些乌合之众怀疑和羞辱,他是将来要接替卫老大的衣钵,成为天玄会掌权人的,就算他再如何宽容忍让,也不能被一群小角色爬到头上去!
    但是,伊臣也明白,既然身为卫家人,那不论是卫老大,卫夫人或者卫霆飞,也都只能比底下的兄弟们更加宽容忍让。今天在青龙堂里,如果堂主或者长老出言不逊,之后顶多被人说成是不讲规矩,不懂道理,太不像话;然而,要是卫家人的哪一句话说的不恰当,那可就要被人群起而攻之了。
    无足轻重的小虾米,可以肆无忌惮;可当权的老大身在高位,为了顾全大局,有时候只能多加克制自己的情绪。如果他们也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他们身为掌权者的倨傲形象会土崩瓦解,掌权的地位也会更加岌岌可危。
    何长老说完话以后,一时之间青龙堂里再没有人出声。卫老大神情微冷,低头品茗,卫夫人在一旁摇着羽毛扇,专注地欣赏着自己的艳红指甲。而身在风口浪尖的卫霆飞,则眉头微皱,貌似不悦。
    但不愧是卫霆飞,被手下的人如此羞辱了一番,他并没有失去理智的大发雷霆。听着何长老说完话,看他暂时是没戏可演了,卫霆飞又静待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唇边一抹冷笑:“何长老,很感谢您多年为了帮会含辛茹苦,呕心沥血。能不顾自己年事已高,如此严格的教育新人,真是辛苦你了。”
    何长老一时有些莫名,他不明白自己乱扣帽子,猛泼脏水,卫霆飞为什么还反过来感谢他。但既然卫霆飞不反击,何长老也没办法一句接一句的继续找麻烦,只能略显勉强的笑笑:“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大少爷不必夸我。”
    卫霆飞冷冷一笑:“何长老,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刚才的那些话,可不是在夸你!你是误会了吧!”
    第71章
    关于沈夜离吃里扒外的谣言,已经传了有一阵子,这次他悄无声息突然端了兴义会的老窝,也很是让人意外了一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趁着叶伊臣独闯虎穴的机会跟他争功,还是在什么交易上跟刘远雄谈崩了,所以杀人灭口?
    还是说,他压根就没把兴义会当成盟友,只不过是装作盟友的样子从他们手里捞一票,然后干掉他们潇洒走人,既赚了钱又立了功,一箭双雕?
    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那天晚上沈夜离的行为确实十分可疑,卫霆飞和卫老大也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他们按兵不动,是打算在今天的聚会上好好审问沈夜离一番,但沈夜离正是预料到了这一点,才会提前主动把这件事给说出来。
    他的意思也很明确,天璇堂长久饱受兴义会的骚扰,他打不过对方又不想打,所以忍辱负重静待时机。那天晚上,他也是看准了机会才会准确出手,一击必中。
    究竟这算不算跟在叶伊臣后面趁火打劫,还是凑巧他们俩都在同一天行动,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沈夜离主动挑起这个话题,将自己的为难遭遇一番诉苦,已经完全占得了先机。
    沈夜离的话说的很动听,既把自己描述的很可怜,又向卫老大表示了一番忠诚心。总之,他受尽了委屈都是为了天玄会,他忍气吞声都是为了天璇堂的生意,他彻头彻尾就没有任何私心。不管这些话里有多少真实的成分,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卫老大也没办法再为难他。
    先发话的总是抢占先机,沈夜离把自己巧妙的赞美了一番。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卫老大再兴师问罪或者多加怀疑,就会显得自己心胸狭隘而且小气。何况,卫老大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恐怕他比沈夜离更清楚,他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
    果然,听完沈夜离那一番感人肺腑的解释,卫老大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他脸上的表情慢慢缓和下来,语气也比刚才柔和了一些:“这么说来,夜离,真是辛苦你了。天璇堂和兴义会之间有这么多矛盾,但你一直都忍气吞声,静观其变,实在是很不容易。”
    沈夜离故作大度地笑笑:“为了帮会,我自己受点委屈没什么。只是……这些年来我们天璇堂的摊子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红火。老大您也明白,人红是非多,我们生意做得好自然会被人看上,除了兴义会以外,有不少敌对的小帮会也总是对我们的地盘虎视眈眈。毕竟,我手下一个赌场的规模,一个月的收入都能养活一整个小型帮会了。”
    “这一次,勉强算是我走了运气,能够灭掉兴义会,但今后说不定还会有第二,第三个兴义会接踵而来。实话说,我们天璇堂大多都是生意人,拳脚功夫实在是不行,所以如果老大您真的明白我们堂口到底有多不容易,不如……?”
    卫老大当然心领神会,问:“你是想多要几个保镖?”
    沈夜离笑笑:“卫老大果然懂我们的难处,那些敌对帮会也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家伙,比不上兴义会这么不要命。如果我的赌场和俱乐部外面能多几个人,说不定他们就不敢来了。这样的话,今后我们做生意也能放心一些。”
    卫老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沈夜离又加了一句:“只是,这样就麻烦乔堂主……”
    他话音未落,突然有人说话了。
    是卫霆飞。
    只见卫霆飞神态温和,但眼中却没什么笑意,不冷不热地说:“沈副堂主,我看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玉衡堂了吧。你刚才也说了,敌对帮会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家伙,他们说到底都不敢贸然在我们天玄会的地盘上动手,只不过是些没教养的小角色,对不对?”
    沈夜离咬了咬牙,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敢公开跟大少爷唱反调,只能勉强点了点头:“对,他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卫霆飞笑笑:“玉衡堂的人本来就不多,性质也跟一般堂口不相同,沈副堂主雇佣他们得花不少钱。杀鸡焉用牛刀,这件事就让我帮你办了吧,明天我就派一批手下过去帮你……十个人,哦不,二十个人,怎么样?”
    沈夜离的面容微微苍白,半晌,只能勉强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大少爷了。”
    伊臣在心里笑笑,看来卫老大和卫霆飞,都很清楚沈夜离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帮会里的人都知道,沈夜离的心眼挺小的,他很记仇。刚才乔笙公开跟他唱对台戏,他心里肯定很不高兴,所以就用敌对帮会来捣乱为借口,想从乔笙的玉衡堂要人。
    如果坐视不理,说不定他会编出更多的动听故事,直接就让乔笙过去帮他。乔笙虽然是一个专业的杀手,一身功夫,但如果是到了工于心计的沈夜离手下,是生是死还真的很难说。
    想到这里,伊臣又想起刚才沈夜离因为卓麟出言不逊,而企图拉拢他的那件事了。看来,这就是沈夜离最擅长的对付人的手段,如果人在别处,他自然鞭长莫及;但要是人到了他的手下,要杀要剐还不是他说了算?
    幸好,卫老大和卫霆飞也不是省油的灯,卫霆飞一眼就看出沈夜离是想为难乔笙,立刻抢在他之前发话,替乔笙解了围。伊臣这么想着,又忍不住看了看乔笙,刚才有一瞬间身处风口浪尖,但是那家伙似乎全然不在意。
    他依然一只脚踩在太师椅上,懒洋洋的,手里握着一只紫砂壶,正在悠闲品茗。
    还真是淡定自若。
    但像是他这种人,已经见惯了帮会里的风浪,就算真的跟沈夜离杠上,他也一定有办法可以脱身的。反倒是,伊臣想着想着,不免倒是想到了自己,从刚才开始他就总觉得有谁的视线在自己身上逗留着,那视线可能是沈夜离,可能是宁溪,可能是其他人,甚至可能不止一个人。
    伊臣知道,自己虽然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但兴义会一战之后早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今天,一定会有人向他发难,给他颜色看,让他下不了台。
    他得多加小心才是。
    果然,找保镖的话题结束以后,沈夜离又跟卫老大随便闲聊了几句,汇报了一些堂口的营业状况。沈夜离汇报完毕之后,话音才刚落下,另一边就传来一个苍老而阴沉的声音。
    “你们这些家伙,尽顾着自己这群老人闲聊,也不给新人一点发言的机会?今天的青龙堂里有一张引人注目的新面孔,就这么把人晾在一边,真是不像话!”
    发言的是一个相貌刻薄,尖嘴猴腮的老人。他身穿一件鼠灰色中式对襟长袍,头戴宽檐帽,手里持一根龙头杖,脚下踩着一双布鞋,看起来就像一个旧时代的教书先生。
    这位老人,人称何长老,像他这样年事已高的长老,帮会里还有七八位。这些长老论辈分都是属于卫老大的父辈,甚至是爷爷辈的了,即使是卫霆飞面对他们,也要尊称一声长老。
    这些人,早在卫老大刚进天玄会的时候,大多就都已经混得风生水起,是天玄会的第一批元老。卫老大在帮会掌权之后,曾经发起过几次肃清,那些老人里有赞成他的,反对他的,看不起他的,甚至有人心目中藏着更加适合当老大的人选,只是暂时蛰伏在帮会里等着寻找机会扳倒卫老大,然后将新老大捧上位。
    这些老人里,少数几个人太具有威胁性,被卫老大下狠心干掉了。剩下的人,不论他们的心意如何,卫老大都尽量以礼相待,给他们最舒适的养老环境。当然,这些长老虽然手里没有实权,但在帮会里的地位相当高,平常有大小事需要商量的时候,卫老大总是会邀请他们出席,参与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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