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小玉也激动地想探出脑袋看,被许攸一把拉住,沉着脸朝她摇了摇头。她警惕心重,虽然刚刚混乱陡发时她坐在马车里不曾亲见,但寺庙大门口有人放鞭炮本身就有问题,谁不知道那里马多,稍一混乱,可是要出大事的。
    小玉被许攸的眼神看得有些紧张,不安地缩了回来,小声问:“大小姐,您怎么了?”
    “马车里有什么防身的东西?”许攸正色问,小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就白了脸,哆哆嗦嗦摇头,“没……没有……”她脑子里早已一片混乱,哆嗦了半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颤着嗓子回道:“好……好像有把刀……”
    是放在车里削水果的匕首,赵诚谨送的,有个漂亮的镶着宝石的刀鞘,许攸总嫌弃它太花哨,不怎么爱用,倒是小玉喜欢,说是用来削水果挺好,所以才带上了马车。许攸将匕首紧紧握在手里,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一些。
    她不确定今天这事儿到底是不是冲着她来的,虽说她不认为自己在京城里有什么仇家,但事情发生在眼看着她就要嫁进瑞王府的关键时候,由不得她不多想。
    小玉早被许攸的脸色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车门外的小环却丝毫不知,她依旧兴奋地扯着嗓子大声呼救,很快的,许攸便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与她们的马车并驾齐驱。
    好像只有一匹马?就算那人真有恶意,也不一定就怕了他,许攸握紧匕首心里暗暗地想,另一只手却悄悄伸到帘子边,掀开一道缝朝外头看了一眼。
    骑马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倒也齐整,穿一身簇新的袍子,脚下踏的也是一双簇新的羊皮短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头顶甚至还束着一顶白玉冠,这打扮,俨然京城里的贵公子。
    可许攸原本心里头就存着疑,见状不仅没有放心下,反而愈发地谨慎起来。她见多了赵诚谨平日里的装扮,自然晓得京城里的世家子弟们是怎么穿衣的,就算是再正式的场合,他们也不会把刚刚做好没下过水的衣服穿在身上,马车外的这个人,打扮得是用了心,只是用力过了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
    小环却没意识到问题,还激动地向那人求救,那年轻人立刻睁大了眼,一脸担心地伸手朝小环做了个手势,高声道:“你别乱动,我马上过来救你们。”
    救……你们……如果是刚开始许攸还只是怀疑,听了这话立刻就确定了,外头那人就是惊马事件的主使之一,且不说他们到底所图为何,若真等他上了马车,一会儿可就不好收拾了。
    许攸一咬牙,握住匕首就起了身。小玉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颤着嗓子道:“小……小姐,外头那人是……是坏人?”
    “十有八九。”许攸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别怕,他在马背上,也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那人也许怎么也没想到许攸竟然会识破他们的阴谋,甚至还随身带着刀吧。
    她说罢,便稳住身体,掀开马车爬了出来,小玉生怕她有什么差池,也赶紧跟出来,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男人。
    “大小姐您怎么也出来了?”小环见她出来,顿时就急了,高声道:“这路上颠簸,一不留神就可能摔下马车,您快进去。”
    许攸没做声,凉凉地看了那策马的男人一眼。她相貌着实出色,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绝对说得上漂亮,加上这几年在家里头娇养着,愈发地雪肤乌发,明艳动人,江廉安平日里都在西城贫民区住着,何曾见过这般气质高雅的美人,顿时就看得呆了,连话都忘了说。
    马车继续颠簸不停地往前跑,许攸抓稳了车壁一点点地挪到马车边,忽然勾起嘴角朝江廉安笑了笑,笑颜顿如春花盛开,柔声问:“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江……江廉安,”江廉安吞了口唾沫,眼睛发直地回道,他完全忘了自己父亲的叮嘱,身上都软了,眯着眼睛道:“表……表妹,我是你表哥啊。”
    许攸眼睛一眯,脑子里顿时飞快地闪过各种念头。这会儿,就算是小环也意识到问题了,虽然她不清楚江廉安与孟家到底有什么瓜葛,但哪有这时候跑过来认亲的?这分明是蓄谋已久!
    小环一见不对劲,果断地主动出击,竟随手脱下手里的鞋朝江廉安砸过去,江廉安遂不提防,顿时被她砸了一脸,好险没从马背上摔下去。他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大吼一声,骂了声“小贱蹄子”,又策马往前追,挥着手里的马鞭朝小环狠狠抽过来。
    江廉安做过许多年流氓混混,打架倒也有一手,加上那鞭子顺手,立刻就占据了上风,小环和许攸都挨了好几鞭,身上立刻就火辣辣地痛。
    “小姐你没事吧?”小环急得眼直哭,她想了想,忽然一咬牙,用力将许攸推进了马车里。许攸一时不提防,顿时一个趔趄就跌进了车里头,小腿狠狠撞在车里的座椅上,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小环——”许攸立刻就猜到了小环的心思,那丫头在她身边伺候的时间虽不长,但许攸却对她印象极好,那是个忠心又聪明的姑娘,许攸毫不怀疑她要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一见不对劲,也顾不得腿上的伤了,立刻抽了匕首就往车外爬。
    江廉安已然冲到了马车旁,眼看着就要跳上车,小环忽然像只大猫似的朝江廉安扑了上……
    “小环!”小玉吓得一脸雪白,慌慌张张地扑过去想去拉她,不想脚下却忽地一滑,竟然就这么摔下了马车,骨碌碌地打了几个滚,滑下了山坡,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马儿发疯似的朝山里狂奔,把所有的一切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路上已经看不见小环和小玉的影子,就连江廉安的马儿也窜进了路边的密林,一眨眼就失了踪。
    许攸把匕首放在一边,一点点地想上前去抓缰绳,可每次好不容易艰难地往前挪半寸,又被颠了回来。
    也不知跑了多久,前方早已没有了路,四周都是密林,越往里头就越是阴森,直到马车终于被林子里的灌木和藤蔓纠缠住,前方的马儿才终于停了下来。
    等车终于稳下来,许攸才握住匕首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许攸简直不敢相信京城附近竟然有如此原始的森林。四周的景致就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般,那些树也不知长了多少年了,高大而粗壮,恐怕得有好几个人才能围起来,树身上长满了厚厚的绿苔,甚至还有些说不出名字藤蔓,光是那些古藤都有许攸的小胳膊那么粗。
    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不知堆积了多少年了,踩上去软软的,湿润而柔软。有些大树的底下长着一圈蘑菇,色彩斑斓,密密麻麻,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蜘蛛不动声色地躲在暗处张着网,一伸懒腰,足足有人的巴掌那么大……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许攸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大对劲了,脑子里飞快地想了一遍,有个想法终于渐渐浮了出来。
    鬼林?当初小环竟然不是在开玩笑?
    一百一十五
    时间过得太久,许攸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小环的话,只依稀记得似乎这里人迹罕至,一旦擅自闯入,便再也找不出去。许攸表示有些狐疑,灵山后山毕竟不大,但就算把这座后山翻个遍也不算难事,怎么会找不出返回的路?更何况,马车这一路过来,总有痕迹,许攸甚至相信不用等人来救援,自己就能找出去。
    她多少还是存了点心眼,没立刻就急着往回走,先回到马车上翻找了一阵,找到了一些吃食,又用匕首裁了一块布将它们包起来,收拾好了,这才沿着路上的车轮印往回走。
    路上的痕迹很清晰,除了车轮印外,还有许多被马车碾压过的痕迹,就算只是个普通人也能找到出林的路,更何况,她还曾经学过痕迹学——如果这样都找不出去,简直就是太丢人了。
    所以,前半个小时,许攸的心情都比较轻松,就算偶尔看到林子里一闪而过的各种影子,甚至耳畔还传来奇怪的,难以形容的各种尖叫和呜咽声,许攸也都能努力地将心中的慌乱和胆怯全都压下去。
    可是,她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虽然森林里到处都是高耸云天的大树,可是,这些树未免也长得太相似了,就连树下五彩斑斓的蘑菇和萦绕着树身一直蔓延到半空中的藤蔓都好像不止一次的见过……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后,许攸又看到了她的马车。
    马车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但四周的景色却又变了样,虽然依旧有高耸入云的大树,树上甚至也长了厚厚的绿苔,但许攸却清楚地记得那些植物的样子发生了变化,树底下的蘑菇不见了踪影,小灌木换了另一种造型,马车四周没有一点车辆碾压过的痕迹,就像平白无故地突然从天而降,这简直太古怪了。
    是幻觉吗?
    许攸的心一沉,立刻意识到这个鬼林的不同寻常。难怪当初小环提起鬼林时会那样紧张而慎重,这里头果然有些道道。
    林子里有风,透过密密的树林吹进来,阴凉清冷,让许攸不由自主地发抖,她注意到马车旁边的小灌木叶子并没有随风而动,她心中微动,伸出手去摸它——却又摸到了实物,树叶厚实而润泽,她甚至能感觉到叶片上细细的脉络。
    这些叶子居然是真的?或者,其实连她的触觉也被迷惑了?
    许攸心里头越来越没有底,她已经不复先前的自信,对于走出这片鬼林没有了半点信心。也许她应该老老实实地守在远处,等人来救援,或是直到这几天过去,待林子里恢复了正常再说。
    这么一想,她又爬回了马车里,再一次搜寻并整理车上的东西。这辆马车是年前新制的,特意学了瑞王府的马车式样,车里很宽敞,车壁上都铺着厚厚的一层绒布,靠后背的车壁全是小柜子和小抽屉,里头放着各种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车里的吃食倒是不多,只有两样糕点,一包瓜子,两包蜜饯并几样新鲜的果子,此外还有一壶茶水,来的路上她没怎么喝,剩了大半在壶里,这些东西省着点用,撑上三天倒也不成问题。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还有御寒的小被子和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让许攸惊喜的是,马车里竟然还有个火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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