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谨点头道:“父王放心,我心里头有数。”说罢,又朝太后笑道:“皇祖母以为小雪如何认出我来的?原来她压根儿就不认得我,只是瞧见我胳膊上戴着的猫牌眼熟。就是先前雪团脖子上戴着的那个,后来雪团……它为了救我被叛军杀害,我将它埋在城郊林子里,只留了它的猫牌在身上做纪念,不想,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被小雪认出来。”
    他提到雪团的时候喉咙微微有些发硬,但这次好歹没有红眼圈,也没有哭,倒是太后闻言有些伤心地擦了擦眼睛,难过道:“雪团……是那时候来过宫里头的那只猫?”
    赵诚谨点点头。众人的脸色也都有些黯然,出事的时候,谁也不在赵诚谨的身边,最后一直护着他,甚至连性命都不要地护着他的,竟然是一只猫。
    皇帝陛下按了按眼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只好猫。”
    因提到雪团,殿中的气氛忽然有些凝重,瑞王爷见状,强挤出笑容朝赵诚谨道:“你院子里原来的那些动物都去了田庄里陪着平哥儿,等京城里的事完了,你也去田庄里住一段。”说罢,他又朝太后和皇帝解释道:“前不久云州闹旱灾,有流民闯进孟家,顺哥儿因此伤了腿,到现在都尚未痊愈,所以想把他送去庄子里小住,算是养一养身体。若是留在京城,少不得有各种应酬,推了谁都不好。”
    太后虽有些舍不得孙子,但也知道瑞王爷说得有道理,一边点头一边道:“既是如此,这两天就让顺哥儿出京,省得他累着。我一想到他这些年吃的苦头心里头就痛得很……”说话时,太后又难过地捶了捶胸口。
    皇帝与瑞王爷慌忙上前,又是劝,又是哄,好歹才把太后给哄了回来。
    瑞王一家在宫里头用了午饭才回府,一进家门,许管事便抱了厚厚的一沓拜帖和请柬送了过来,瑞王爷一沓,瑞王爷这边也是一沓。瑞王爷也懒得翻开看,径直朝瑞王妃道:“要不,明儿一早我就送你和顺哥儿去田庄里。”
    瑞王妃斜了他一眼,“倒不必麻烦王爷,妾身和顺哥儿都长着腿。”
    瑞王爷被她堵了一句,倒也不气,只赔笑了两声,悄悄地朝赵诚谨使眼色。赵诚谨却不作声,朝瑞王爷作了个您自求多福的表情,低着头出了萱宁堂。
    傍晚时分,已经出嫁的翠羽回府来给赵诚谨磕头,待她离府,赵诚谨便在花园里散步。
    绕过一处郁郁葱葱的竹林,又沿着湖畔走了几步,赵诚谨忽然听到竹林后有隐隐的哭声,他皱起眉头没动,目光在竹林上方荡了一圈,沈嵘悄声道:“好像是张侧妃。”
    赵诚谨眸中厉色一闪而过,微一迟疑,便迈开步子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王爷,王爷……”那哭声越来越近,期期艾艾,如泣如诉,“……王爷明鉴,二少爷的事真的与妾身无关啊,王爷,王爷……”
    瑞王爷冷笑,“与你无关?”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地冷厉,“你敢说顺哥儿被人追杀的事也与你无关?”
    张侧妃的哭声顿时戛然而止,仿佛完全没有想到瑞王爷会忽然提及赵诚谨,猛然间没反应过来,瞬间就露了马脚。赵诚谨却忽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顿了一瞬,旋即又转过身,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回了荔园。
    第二日大早,瑞王爷便亲自送瑞王妃与赵诚谨去了田庄,一行人浩浩荡荡,单是行李就运了好几大车,大有在田庄要住上半年的架势。
    马车走了小半天终于到了庄子,田庄的下人们早得了消息在院门口候着,远远地瞧见马车过来,赶紧进院去给二少爷报信。于是,待赵诚谨下车的时候,还未站稳,就被一颗小炮弹给狠狠地击中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个黑影朝他身上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扑倒在地,然后,满头满脸都被热情的茶壶给舔了个遍……
    “嗷呜——”
    第77章 七十七
    赵诚谨被茶壶扑在地上狂舔了一阵,肩膀上还站了只鹦鹉,逮着空儿就用它的尖嘴巴去啄赵诚谨的耳朵,所幸力气不大,只啄得他耳朵一阵阵地痒。瑞王爷和瑞王妃在后头见了,也不上前去帮忙,都只是笑。
    “顺哥儿,顺哥儿……”鹦鹉趴在他身上可劲儿地跳,甚至还忍不住在他身上滚了两圈,“顺哥儿我想死你了。”
    茶壶虽然不会说话,但态度比二缺鹦鹉还要热情,用舌头和口水对赵诚谨进行了一番洗礼后,又咬着他的裤脚把他往院子里拖。赵诚谨总算起了身,把二缺鹦鹉放在肩膀上,拍了拍茶壶的背,笑着道:“你要拖着我去哪里?”
    茶壶耷拉着舌头使劲儿摇尾巴,一路小跑地冲进院子,赵诚谨正欲抬脚追过去,院子门后忽地探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白皮肤,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一些期待和好奇地眨了眨,巴巴地瞅着赵诚谨。
    赵诚谨的脚步顿时一滞,心中无缘由地一紧,好像被一只爪子狠狠揪住,连气都雨鞋接不上。
    “……哥……小顺哥……”门后的平哥儿忽然结结巴巴地开口,但还是有些害羞没好意思扑上来,两只胳膊抱住茶壶的脖子,歪着脑袋看着赵诚谨,可爱极了。
    赵诚谨只觉得眼睛里一热,好歹忍住了没落泪,缓缓地走到门口朝平哥儿伸出手,“平哥儿,我是你哥。”
    平哥儿朝他身后的瑞王夫妇看了两眼,见瑞王妃朝他含笑点头,他这才放心地从门口走出来,伸出胳膊,一骨碌跳进了赵诚谨怀里,“大哥,小顺哥!”
    虽是许多年不见,但到底是亲兄弟,不一会儿便亲近了起来。瑞王夫妇见状,心中顿安。
    一家人很快安顿了下来,赵诚谨依旧住在他以前住过的院子,茶壶也在,二缺鹦鹉早已做了父亲,有了好几窝孩子,因为它们一家子实在太吵,瑞王妃便将它们挪到了后头的偏院里。但因为赵诚谨回家,二缺鹦鹉没事儿总往他院子里跑,甚至还问起雪团的下落。
    “雪团是谁?”平哥儿坐在赵诚谨书房的太师椅上,两条小短腿掂不着地,圆脸故意绷着,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成熟一些,“是哥哥身边的人吗?”自从赵诚谨回来后,平哥儿就特别黏他,像只小跟屁虫似的一刻也不肯离开,就连大晚上也要钻进赵诚谨的被子里。
    赵诚谨挑了一支毛笔仔细看了看,又放下,“是我以前养的猫,从小就跟着我一起长大,特别聪明,还会打架,茶壶都打不过它。”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温柔的笑意,平哥儿见状,又忍不住朝他靠了靠。
    “茶壶很厉害的。”平哥儿立刻道:“谁都打不过它。”
    “是的,可是雪团比较聪明。它还会骑狗。”赵诚谨笑起来,两只眼睛亮亮的,“以前它最喜欢骑在茶壶的背上到处跑,那个家伙又聪明又狡猾,它还会骑马呢。”
    平哥儿的眼睛顿时一亮,“我也喜欢骑马!可娘亲不让我骑,大哥你会吗?你教我好不好?”说话时,这个小家伙已经自己从太师椅上溜了下来,伸手拽住赵诚谨的衣袖,轻轻地勾,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眨得赵诚谨心里立刻就软了。
    “……好吧……”赵诚谨几乎没怎么考虑便应了下来。
    他早就已经发现了,平哥儿的腿并不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有什么问题,事实上,他与寻常孩子没有任何异样,能跑能跳,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淘气。至于为什么外头会有那些传言,赵诚谨几乎不用仔细想,也能猜到是父母的手笔。这些年瑞王妃带着平哥儿住在田庄不肯回京,就连太后都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平哥儿,想来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赵诚谨牵着平哥儿出了院子,听说他们兄弟俩要去骑马,瑞王妃也没拦,只叮嘱府里的侍卫们仔细护着,瑞王爷倒是有些操心地道:“要不我们也跟着去瞧瞧,顺哥儿还小,又没带过孩子,我有些不放心。”
    瑞王妃瞥了他一眼,“要我说,顺哥儿年纪虽小,行事可比你要稳重靠谱多了。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在外头,如此艰难的生活都熬了过来,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心里头可清楚得很。”
    瑞王爷心知她在指桑骂槐,却又不敢作声,干笑两声把话题岔过去,私底下却又悄悄派了人去后头的跑马场看着。不一会儿,便有下人过来回复说世子爷挑了匹温驯的母马,又请了卫统领牵着,他这才放下心来。
    平哥儿骑在小马上慢悠悠地走了一会儿,有些不尽兴,便缠着卫统领要小跑。卫统领哪敢答应,他便奔到赵诚谨面前去撒娇,罢了又道:“哥哥不是说连雪团都会骑马,我难道连只猫都不如么?”
    赵诚谨想了想,终于朝卫统领点点头,又笑着朝他道:“有您在,我也放心。”卫统领顿觉压力山大,但他也听说宫里的魏侍卫抱着猫骑马的故事,于是心一横,便应了下来。平哥儿顿时一阵欢呼,扑到赵诚谨怀里大大地拥抱了一下,旋即才兴高采烈地往马上爬。
    赵诚谨又让人仔细将马儿检查了一番,确定并无纰漏了,这才朝卫统领点点头,自己也上了马,与他们二人并行。
    卫统领见状却是有些惊奇,“世子爷您会骑马?”赵诚谨离京时才九岁,虽说也学过骑射,但到底只是皮毛,如今已过了好几年,卫统领有些不大放心。
    “无妨,”赵诚谨朝他笑笑,“不如我们比一比看谁跑得快。”说罢,他利索地一抖缰绳,马儿立刻撒开蹄子一路小跑。卫统领见他动作娴熟无比,心中愈发地惊疑,一时竟愣在原地。平哥儿顿时就急了,嫩着嗓子使劲儿地喊,“快!快追啊!哥哥跑远了!”
    卫统领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两腿一夹马腹,马儿便飞快地追了过去。
    赵诚谨嘴里说着比试,其实策马的速度并不快,显是以安全为上。不一会儿,卫统领便领着平哥儿追了上来,平哥儿大喜,兴奋得远远地就朝赵诚谨喊话,“大哥,大哥,我来啦!”
    二人绕着跑马场跑了两圈,赵诚谨便慢慢地策马停了下来,转过头问:“平哥儿下来歇歇可好,你头一回骑马,若是骑得久了,晚上身上该疼了。”
    平哥儿有些不舍,但他到底乖巧听话,闻言乖乖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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