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啦,你不要再问了!”
    穆云翼不说,高以纯也不再问了,不过始终在心里头存个疑问,到底怎么把一个男人像女人一样作践呢?
    穆云翼说:“以纯哥,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咱们两个一起想办法吧,可别像这会这样,各自为战,弄不好可就要鸡飞蛋打了。”
    “好!以后咱们遇到事情,一起想办法!”
    黑暗里,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县试要靠五场,要考十多天,头一天考过,隔一天批卷,第三天放榜,考过了之后,才能继续参加第二场。
    第一场录取比较宽松,一般文字通顺的就能录取,继续参加第二场,小饭馆打烊之后,高以纯特地来看榜,高以直没有入场,自然是没能被录取的,高学信肚子疼,又头晕,勉强答完,到后来字迹近乎狂草了,也是没能录取,高以纯心情又好了起来。
    高学解本来想跟大哥小弟一起进城,顺便处理高以纯的事,他自以为,凭他秀才的身份,在县令跟前提一下,再把捕头请一个到家里吃顿饭,把表面功夫做足了,再跟里正一起,强行把三房的户籍迁回来,到时候那三十亩地到手,还可以随便以长辈的身份拿捏住三个小孩,穆云翼要是再撒泼斗狠,就雇两个壮汉把他用绳子捆了,以忤逆不孝的罪名,在众人面前活活打死,横竖他“煞星”的名号在十村八店已经传开,即便有那么两三家反对也无济于事,大家还都得赞他治家公允。
    他打算得是挺好,却没想到十五时候去临乡给老师送礼,顺便去看看那位“亲家”,人家竟然改了口风,表面上虽然与他说笑如常,但只要他一说到儿女之事,便岔开话头,连续几次高学解也发现不对了,出门之后,四下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也不知什么人在这边吹的风,说他家女儿是个母老虎、母夜叉转世,克夫食子,凶狠霸道的话在这边都已经传开了,顿时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恨不能立刻把穆云翼掐死。
    他想法补救,说不得拿出银子请莲花乡一家大户人家扮家宴,把双方的家眷都请过来,自己也让媳妇带着女儿赴宴,提前对女儿千叮咛万嘱咐,在宴席上千万要表现得端庄温婉,高以静只是脾气暴躁,从小被高学解教育的也还不错,倒也没有露馅破功,让她在未来的婆婆面前露个脸,总算是把这场危机小小地化解过去,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高以纯和高以清已经被穆云翼接到县城里头去了,这件事在整个村子里都是一场轰动,对于高学解来说也是震惊不已的。
    等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县里,又正好赶上县令主持科举,他没机会见人家的面,本想去同窗家里走走,哪知大家对他多有鄙视,高学解搞不清状况:怎么才离开县城不到半年的功夫,就变了天了,人人都看自己不顺眼!等到他摸清楚情况之后,岁考已经结束了。
    高以直没能入场,高学信只考了半场,自然都没通过,而高学成、高以正全部都通过县试,获得了参加府试的资格。
    高以直始终认为是高以纯故意害他,恨得牙根痒痒,本来上次已经成功把高以正排挤出去,还是高学解做主,让他们兄弟二人同时入场,考得好就继续供,考不好的就回家种地,现在高以正通过了县试,自己却没能入场,难道等开春自己也要扛着锄头和那群泥腿子一样下地干活么?更兼高以纯那天在客栈里头弄了那么一出,周围所有人都在传高家人的坏话,走路时迎面随便碰到一个,也都是目不斜视,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见到高学解,高以直直接红了眼圈,求二叔给他们父子做主,让他收拾高以纯,还说高以纯在穆家麻辣烫当伙计,每天有十五文钱的工钱之类的话。
    高学解处处被动,便往县衙里递了帖子,要见娄县令,过了两天,楼县令才见他,刚寒暄了几句,不等他说明来意,楼县令便用话点他:“你最近的风评很不好,德才兼备,这德是要放在才的前面的,平时多把心思放在做学问上,别总想那些歪的斜的,早日考上举人是正经!”
    高学解听得一身冷汗,赶忙站起来:“学生惶恐!学生自幼读圣贤书,绝不敢做有悖道德伦常之事,学生也知道最近有人造谣……”
    “是造谣也好,不是造谣也罢,总归是你自己立身不正,否则全县这么多读书人都是不辨是非真伪的傻子不成?就只愿被那说话的用谎言蒙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楼县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高学解直到这是端茶送客,赶紧站起来告辞了,出了县衙,看着外头明艳的太阳,他长出一口气,后背都几乎被冷汗湿透了。
    第70章 伪君子
    高学解回客栈的路上,不停地咂摸着楼县令话里的意思,越咂摸越觉得事情不妙,这年头并不是考上秀才就可以高枕无忧,一辈子捧着铁饭碗吃皇粮了,县学里每年都有考试,一等的秀才被称为廪生,每天可得两升米,其余的秀才每天得一升米,逢年过节都各有肉菜。
    若是连续评为末等,还是要被取消秀才资格的,而到底评为几等,除了县学里的教谕之外,县令也有资格评点,如今县令对自己印象这样的不好,须知各朝各代都把德行看的极重,不管私底下做什么,表面上绝对要做的丰满,脸上一旦被打上“德行有亏”的标签,一辈子的前途可都要毁了,也正因为这样,高学解才觉得把两个失怙的侄子分出去单立门户不好,非得要收回来不可。
    忧心忡忡地回到客栈,高以直等问讯情况,高学解哪里肯跟他们说这些:“既然考完了,你们就先回去吧,我还要在县里头多耽几日,拜访拜访各位同窗好友。五弟和大郎好生备考,等到四月份还得往府城里去参加府试,这次说什么也要给家里再考出两个秀才来!”
    高以直按耐不住:“那三郎和小五他们……眼看着就要开春种地了,他们那三十亩,咱们是种还是不种,还要二叔给个章程出来,回去也好通知家里整备种子农具。”
    高学解揉了揉太阳穴:“那三十亩地先不要动,我留在这里,就是要解决了这件事,若是户籍能够迁回来,我再通知你们去种。”
    几人听了,只以为高学解有办法对付高以纯,这事十有八准是定了的,便放下了心,在客栈里结了账,雇了一辆骡车,爷四个一起回村去了。
    高学解再三忖度,去城里头买了两包点心,提着往悦然茶楼来,他觉得事情的关键还在穆云翼的身上,如果把他的工作做通了,事情也就好办了。
    其时正值下午,穆云翼讲三国,吕子明白衣渡江,关羽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被俘被杀,他事先在纸上画了荆州一带的地图,挂在墙上,然后边指边讲,绘声绘声,生动无比,茶楼内外,鸦雀无声,包括在街上扒着窗户听得都是全神贯注,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说得不好听点,有个屁也得用两腿夹|住,以免放出来,耽误了少听一句话。
    高学解之前来过这个茶楼,当时正是中午,并没有看见穆云翼,虽然听说他在这里讲书,也没有太过在意,一个小孩,看书能看下来几本?肚子里有多少干货就能讲书了?他是一百个不相信穆云翼能够讲书挣钱,甚至在城里弄到房子养活高以纯兄弟,然而这时候看见这般景象,倒是吃惊,站在街上略听了会,穆云翼嗓音清亮,抑扬顿挫,不知不觉就被带到故事中去了。
    “却说关公惨死,玄德痛哭流涕,血泪连连,日夜饮食不进,昏晕数场,再加上一个猛张飞,誓要给关公报仇雪恨,于是起七十万大军,气势汹汹顺长江东下,是要扫平东吴为兄弟报仇,诸位欲知玄德能否如愿,北方虎视眈眈的曹操大军会不会趁火打劫,且听下回分解!”
    醒木一拍,众人齐声欢呼,叫好声响成一片,穆云翼冲大家拱手致谢,然后便要往后院去歇会,高学解便是在这时候提着东西进来的,刚迈进门槛就大声说:“六郎!二伯来看你了!”引得大家一阵侧目。
    穆云翼皱了皱眉,冷冷地说:“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六郎。”大家都不知道双方是什么关系,穆云翼直接挑明,“据我所知,你们高家只有五个男孩,哪有什么六郎!”
    人群里一阵惊呼,方知这人便是穆云翼口中常说的高家。
    高学解苦笑:“元宝,你莫要这样,毕竟高家把你从大野地里捡回来,当时我也不在家,若我在家,断不能容忍那些事情发生,三郎、五郎毕竟也都是高家的人,三弟走得早,我本来还想着若是能够考上举人,带他们俩出来见见世面,哪成想我那里落了榜,你们竟然把家分出来了,元宝,三郎和五郎最听你的,你跟他们说说,把户籍迁回来,二伯在这里替家里那些不晓事的给你们赔不是了!”说完真个对穆云翼弯腰鞠躬,“回来吧,咱们还是一家人家,等以后你们就跟我一起在县里,去念义学……”
    穆云翼冷笑:“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不就是惦记着以纯哥手里的三十亩地么?告诉你,那不是分家分出来的,是我用金项圈换的!你们高家人黑了心肝,昧下我的金项圈,哼,你也算是个能耐的,明明当了三百两银子,回去却只跟你老娘说卖了二百两……”
    高学解赶紧说:“哪有此事!你一定是误会了,元宝,咱们……”
    “什么误会了!”穆云翼大声说,“我那项圈现在还在钱掌柜当铺里放着呢,正好钱掌柜也在,钱掌柜,你说说,我那项圈他当初一共当了几百两?”
    钱掌柜是个大胖子,坐在角落里,听见穆云翼问,又歉意地看了看高学解:“不多不少,整三百两。”
    众人轰然:“原来你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伪君子高学解!”在穆云翼的故事里,高学解可是高家最大的boss,也是隐藏最深的boss,尤其被穆云翼特殊渲染,尝尝引得众人一阵喝骂,这会总算见到活人了,当场就有两个过来揪他,“你这个黑心手毒的伪君子!不要脸的狗东西!把两个失怙的侄子撵出来,好给你腾房子取小妾!难怪你断子绝孙,以后死了也没孝子给你摔盆!”
    群情激奋,纷纷开始喝骂:“就你这样的货色也配做秀才!快快滚出这块清净地皮!莫要污了小先生的屋子!滚出去!滚出去!”
    高学解吓得面如土色,他本以为自己以长辈之尊,又是秀才的身份,当着众人的面,主动向一个晚辈鞠躬示好,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穆云翼都得和颜悦色地接着,否则必要被群众唾弃,没想到如今却反过来,自己成了被唾弃的角色,而且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伪君子了?再说也从来没有想过让高以纯腾房子娶小妾啊!真是冤枉死了。
    他双手护着头,大声央告辨解,可惜谁有理他,那两个动手的年轻后生推推搡搡把他弄出门去,过门槛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跌了个狗抢屎,下巴都磕出血了,好几个人过来要打,被穆云翼拦住,他红着眼圈,噙着泪水冲大家抱拳鞠躬:“多谢各位大爷叔叔,各位大哥哥们的仗义执言,我原本还想着,高家那些人,其他的都好对付,无非是会打会骂罢了,确实没有什么谋略,我只躲着他们便是,唯独这高老二,读过圣贤书,又是个秀才,若闹起来,大家都向着他,我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这几天一直担惊受怕,然而现在我不怕了,有你们大家支持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他是秀才,若打了他,岳捕头那里不好做人,还是放了他吧,日后我只和两个兄弟过日子,不跟他们来往也就是了,若是他们真赶尽杀绝,诸位再出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迟!”
    众人纷纷道:“还是小先生明理!那两个后生,放了那畜生吧,为了他那样的人摊上官司不值啊!”
    那两个年轻人狠狠一口痰吐到高学解脸上:“下次要是让我们知道你欺负小先生,非把你卵|子打冒泡不可!还不拿了你的东西快滚!”说着又把高学解带来的那两包点心掼在他的身上。
    高学解真的是吓坏了,毕竟近百号人冲你喝骂吐口水,这种声势别说是他,换个成天杀猪的壮汉也受不了,赶紧抱头鼠窜。
    穆云翼向大家拱手道:“今天真是谢谢大家了!我和两个兄弟能脱离高家的魔爪,多亏大家相助,人间自有正气在,路见不平有丈夫!小子谢过大家了!”
    他哽咽着把这些话说完,便把衣衫前摆一撩就跪在地上要磕头,那两个人赶紧把他抱住扶起来:“小先生莫要如此!”大家也都跟着一起劝慰一番,保证他们都是穆云翼坚强的后盾,高家人若是再敢来欺负人,就把他们扔到茅坑里去浸死。
    穆云翼抹了抹眼泪:“这些点心虽不能吃,但扔在这里,一来白白糟蹋了,二来在路上也弄得腌臜,小益,你去收了,掰碎放在向阳的蚂蚁窝前面,也算是布施积德了!”
    群众里信佛的人不少,听了这话,纷纷高颂佛号:“阿弥陀佛!小先生菩萨心肠,大慈大悲,将来一定会有好报的!”
    赵员外和范举人几个本来还想站出来替穆云翼撑腰,范进本身就是举人,跟秀才相比差不多是一个在山顶,一个在山脚下了,而赵员外本身虽然没有功名,但他儿子都是举人秀才,更兼家里良田千顷,有钱有势,高学解在他们面前就是个屁,甚至他们随便说一句话,高学解在县学里都无法立足,然而不等他们说话,穆云翼就把事情干净利落地解决,弄得高学解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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