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雪桐注意到说这话的时候,杨芷晴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扭曲,那可怕的青筋从手背凸出来,盘龙错节,竟然让她的心微微一跳。
    “而淮北对我们母女俩非常好,所以,他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啊,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
    乔雪桐握住拳头放在身侧,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冷一些狰狞一些,“杨小姐,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娶了我,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不是吗?”
    “而且……”乔雪桐眼神讽刺地瞟了她一眼,“既然你都说他对你们很好,那么在我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娶你呢?”
    “你!”杨芷晴果然被激怒,撕去装出来的平和面具,乔雪桐发现她的脸型是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果然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可以成为讨厌的理由。
    “那是……”杨芷晴五指收紧,艳红的指甲微微刺进手心,她仿佛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他有不得不娶你的理由!”
    乔雪桐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她装出非常惊讶的样子,“他有什么理由非我不娶?”
    其实心里早就笑开,原来这种耍着人玩儿的感觉这么棒,怪不得某人总喜欢时不时地耍她。
    杨芷晴露出得意的笑容,她撩了撩额头的斜刘海,“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会让你马上从椅子上摔下来,乔小姐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乔雪桐憋笑憋得肚子都快打结了,巴不得她立刻说出来,她真的非常非常期待有什么事能让她摔下椅子呢!
    “其实,”杨芷晴微微倾身过来,眯着眼睛,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淮北他娶你,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报复你。”
    “啊?”乔雪桐露出一个非常生动的震惊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为什么要报复我?”
    “因为……”杨芷晴刻意拉长了声音,把从郭志文那里套出来的消息缓缓道出,“当年是你的父亲乔振东陷害莫伯父入狱,间接害得他家破人亡的!”
    不出所料,“哐当”一声,乔雪桐“失手”打翻了一边的咖啡杯,黑色的咖啡沿着光滑的桌面一路流过去,杨芷晴保持着倾身的姿势,一个躲闪不及,堪堪遮住胸前的白色布料贪婪而欢快地把那黑色液体吸了进去……
    但杨芷晴奇迹般没有发怒,她甚至心情十分愉快地拿起纸巾擦了擦,“我是好心提醒你,莫淮北是怎样一个人?不念旧情,冷漠无情,你现在抽身离开还来得及,免得将来追悔莫及。”
    乔雪桐连连点头,咬着唇,可怜兮兮的,“谢谢杨小姐的忠告。”
    杨芷晴更满意了,把纸巾随意扔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但……”乔雪桐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语气似真似假,“我不会离开他的。我爱他,就算他只是为了报复我,我……”想着那些苦情剧里小媳妇委屈又心痛的画面,她眨了眨眼睛,果然眨出一滴眼泪,“我也甘之如饴,因为我爱他啊!”
    杨芷晴的表情僵硬得像大太阳底下的混凝土,眼底那一抹得意的笑意也缓缓消失,涌上了一股寒意,“乔小姐,你别不识好歹。”
    乔雪桐拿了自己的包,眉眼弯弯似新月,笑容清新又干净,“不好意思,我要回去‘甘之如饴’了。”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接连响起,然后是服务员提高音量的声音,“这位小姐……”
    杨芷晴狠狠瞪过去一眼,那服务员立刻噤声,在周围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眼光里,她从钱夹抽了几张一百块扔到桌面,踩着细高跟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你回来了?”
    听到声音,莫淮北抬头看向门外,浅绿色的身影蹦蹦跳跳映入眼帘,他不由得莞尔一笑,“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了?”
    乔雪桐很快走到床前,呼了一口气,露出大大的笑颜,“老公,我刚刚看了一个笑话。”
    “哦!”莫淮北视线不离她,拍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坐。”
    这伤也伤得太巧了,左手没事,偏偏左腿骨折了,当然经过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已经好了很多,乔雪桐尽量不碰到他的腿,“我刚刚一时嘴馋去买奶茶喝,结果回来的路上看到泼妇骂街。”
    莫淮北向来对这种小八卦不感兴趣,但见她讲得神采风扬,连眼睛都像涂抹了一层光彩,也就不打断。
    “原来啊,是原配顺藤摸瓜跟踪她老公找到了小三,然后就叫来了小舅子,一路把那个小三从十七楼拖下来,拖到人来人往的马路,说是什么让大家见识一下什么是狐狸精……”
    乔雪桐说着说着,语气一转,晃着男人的手,光明正大地“试探”,“老公,你以后应该不会找小三吧?”
    莫淮北难得来了兴致,不免逗她,“你也想当泼妇?”
    “才不呢!”乔雪桐凑近他的脸,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她笑得高深莫测,“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光是整治小三算什么呀!?”
    “哦?”某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心里却暗暗盘算起来。
    乔雪桐自有自己的一套,“第一个不能放过的自然是那个出轨的男人啊!”她又说了一番夹着个人独特见解的长篇大论,“如果是我的话,我就……”
    莫淮北看着她举起食指和中指,立刻就感觉不妙,下意识夹紧腿,听到乔雪桐口中发出一声银铃般的“咔嚓”声,某处惊慌地耷拉了下去。
    “老公,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乔雪桐急切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还好是平常的温度,她松了一口气,“我只是假设啦,又没有真的要……你不会背叛我吧?”
    背脊渐渐冒了冷汗,莫淮北摇头撇清,“不会。”深呼吸几次后,他不自然地看向一边,“我想去上洗手间。”
    “噗!”乔雪桐笑了出来,怪不得他脸色这么怪,原来是有求于人的时候到了。
    不过那么高个子的男人,虽然看起来清瘦,但重量还是不容忽略的,乔雪桐好容易才把他弄到洗手间,余光瞥见他板着脸面无表情,又忍不住想调戏一番。
    “老公,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该看的都看光了,不就是上个洗手间而已,”乔雪桐用肩膀碰碰旁边的人,“你就别害羞了啦!”
    莫淮北闭了闭眼睛,解了病服裤的带子,乔雪桐立刻转过身去,听着那细微的响声,脸又红又热。
    但遭遇同样待遇的又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当那声音停止的时候,某人的耳朵都红了。
    解带子一只手就可以办到,但要重新系回去,就需要乔雪桐帮忙了,她先把裤子拉起来,由于本质还是很害羞的,她基本上都不敢怎么看,目不直视的后果是快拉上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活”的烫手山芋!
    偏偏要命的是,她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竟然抓了上去——其实道理也很简单,那个东西跳起来阻止她的动作,她自然而然是要把它抓起来塞进去的啊!逻辑上没有任何错误吧!?
    一时间气氛暧昧又幽沉,乔雪桐深深垂着头,许久后听到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先松开。”
    “哦!”乔雪桐如梦初醒地松开那烫手山芋,全身热度暴涨,如火中烧,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着那斗志昂扬的某处,乔雪桐知道自己一不小心玩出了火,连声音都不连贯,“现……现在该怎么办?”
    “谁先挑起的,谁负责。”伴随着这一句撇清责任的话,男人热热的呼吸呵在脖子上,像一片柔软的羽毛不断地在心扉里撩拨,乔雪桐吞了吞口水,“喂!你,你别耍流氓啊!”
    裤子松松垮垮地挂着,莫淮北太阳穴突突地跳,如果不是只剩下左手能动,他至于落魄到这种难堪境地吗?
    “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啦!”乔雪桐红着脸扔下这一句,立刻提着裙子飞速逃离“火灾”现场。
    莫淮北:“……”
    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无言以对的滋味。
    乔雪桐自然也不敢再留在病房,打开门跑出去,心里不停地想,自己会不会太不厚道了?可她脸皮薄啊!其实他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吧?拉起来不系带子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哎!”突然撞上了一个人,乔雪桐惊呼了一声,“你没事吧?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乔小姐?”
    “张大姐。”乔雪桐抓抓头发,“原来是你啊?”
    张大姐正是明明的妈妈,一个朴实的中年妇女,又黑又瘦,脸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皱纹,都是艰难岁月熬出来的结果。
    “张大姐,你怎么来这了?”乔雪桐有点疑惑,“明明不在病房吗?他也没有上来找我们。”
    “不,”张大姐摆摆手,露出淳朴的笑容,“我今天是专门上来感谢莫先生的,如果不是他,明明就……”
    想到自己出来之前闯下的小祸,也不知道现在他有没有处理好,在张大姐说要当面感谢的时候,乔雪桐立刻拉住了她,“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您不必这么郑重。”
    何况那个人钱这么多,拿出来多做点善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张大姐道谢的态度很坚决,乔雪桐只能撒了个小谎,“他……他刚刚睡着了。”
    “这样啊?”张大姐有些惋惜,“那我改天再来好了。”
    “我陪您下去吧,顺便看看明明。”
    明明正坐在床上玩玩具,看见乔雪桐很是开心,挥了挥手,“漂亮姐姐!”
    “哎!”乔雪桐喜笑颜开地应着走过去,“明明今天乖不乖啊?有没有听护士姐姐和妈妈的话?”
    “有的!”明明重重点头,“我有乖乖地吃药打针。”
    “你们先聊,我出去买点水果。”
    “妈妈再见。”
    “漂亮姐姐,医生说,只要我乖乖吃药打针,病很快就好了,是不是?”
    乔雪桐看着这一张纯粹的小脸蛋,因为连日打针吃药的缘故,脸颊都陷了下去,眼眶凸了出来,眼睛显得特别大,她心里顿生无数怅惘,在许多孩子幸福快乐地在爸爸妈妈的羽翼下健康成长的时候,这个孩子却只能在病床上度过自己最纯净的时光,本该被埋怨的命运,偏偏他又如此懂事。
    可人生,又哪里来那么多的公平呢?
    “对啊!”怜爱地摸摸他光光的小脑袋,乔雪桐轻声说,“只要你乖乖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漂亮姐姐,我偷偷听妈妈讲电话,我的爸爸好像找到了,妈妈一直在电话里和他吵架,”明明眼睛转了转,“妈妈骂他良心都被狗吃了,还有见死不救什么的,对了,什么是虎毒不食子啊?”
    乔雪桐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她轻轻握住那针痕斑驳的小手,思绪很乱,其实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只是定定地重复,“明明,没事的,会没事的。”
    看着自己的孩子受病痛折磨,不曾来看过一眼,现在竟然还狠心拒绝……普天下,真的有这么狠毒的父亲吗?乔雪桐倒是真的想亲眼见识一下。
    “对,就是那份重点计划书,管家奶奶,你帮我看一下上面关于任天明的资料,然后把他的住址告诉我。”
    挂了电话,乔雪桐拦了一部出租车,按照老管家刚刚说的地址重复了一遍给司机,很快,车子汇入了车流。
    和她以前生活的地方相比,这是一个完全相反的世界,狭窄矮小的房子,只有脏乱差三字可形容,空气中是令人窒息的酸臭味,隐隐作呕。
    不时有几个浓妆重抹的女人从窗口探出头来,乔雪桐忽视那些复杂的目光,终于在一个临时搭起的简易房门前停下。
    门口散了一地的垃圾,烂掉的蔬菜叶,剩饭剩菜,中间埋了一只破鞋……豆子大的苍蝇“嗡嗡嗡”地寻找属于自己的美食,乔雪桐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一切,慢慢走了进去。
    一堆塑料瓶、破铜烂铁之类的杂物映入眼帘,不难看出这里是个小型的废品收容站,乔雪桐刚踏进门槛,便听见从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先是女人的声音,“你为什么不答应?不就是捐个脊髓吗,又不是要你的命?再说,人家答应给三万块呢!”
    再是男人愤怒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小板凳被踢飞的响动,“我x你妈!你个娘们懂什么?”
    接下来那女人没有再反驳,都是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乔雪桐听了一会儿,终于礼貌地敲了敲旁边的柱子。
    “谁啊?”
    乔雪桐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探身出来,她微微一笑,“你好,请问任天明是住这里吗?”
    “谁找我?”
    一个只穿了一条短裤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胡子耷拉瘦骨嶙峋的模样,几根肋骨无所遁形,乔雪桐不由得想起港片里那些白粉仔,果然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你好。”
    乔雪桐话声未落,便见眼前的男人像是见了鬼似地转头跑回屋内,甚至“砰”一声关上了门,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有这么可怕吗?
    那女人也被任天明顺手扯了进来,一个不站稳,挺着的大肚子抽动了一下,她看着自己的男人满屋子的翻东西,忙问,“你找什么?你说,刚刚那女孩子是你什么人?是你相好吧?任天明你真是混蛋,把我搞大肚子,你……”
    “你闭嘴!”
    任天明终于从陈旧的电视柜下找出一个月饼盒,打开后,他翻出里面的一叠简报,新旧不一,有的已经泛黄,有的还是显示今年的日期。
    “你看看,”任天明找出一张,指着上面穿婚纱的女人,“是不是现在在外面的那个?”
    “你!你竟然看上了有夫之妇,任天明,我告诉你,老娘不生了!”那女人一时情绪激动,不知道发什么疯,胡搅蛮缠起来,“我这就去把你儿子打掉,你等着!”
    “啪!”任天明气急败坏地给了她一巴掌,“你这个贱`人,都火烧眉毛了,你还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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