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蔺皱着眉头道:“陛下,厉王和那人在伯仲之间,难分上下,只怕……”
    “那怎么办?阿蔺,镛之,你们快想出个办法来,怎么办……”沐奕言怕得浑身发抖,她难以想象这个画面。
    裴蔺和俞镛之面面相觑,事到如今,骑虎难下,这两人除了拼死分出胜负来,只怕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像是印证了裴蔺的话,场中的两匹战马再次嘶鸣了起来,袁霁祺和沐恒衍双刀相拼,使尽全力,那两匹战马虽然是千里良驹,但也禁不住这力量,终于力竭,前蹄半屈,跪倒在了地上。
    两把刀骤然失力,俩个人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倒在地上,却又迅速地用刀拄地爬了起来,大喝一声,扔掉了长刀,抽出了腰间的短剑,斗在了一起。
    剑光飞舞,愈发令人揪心,就连老天爷好像也感受到了这紧张的气氛,天色愈发阴沉了起来。不到片刻,俩个人的头盔都被削落,身上剑痕累累,几乎都凭着自己的本能在厮杀。
    缠斗间,袁霁祺一跤仰跌在地,沐恒衍不假思索,飞身补剑,哪知道袁霁祺用剑在地下一滑,借力往前一窜,整个身子顺着沐恒衍的□溜了过去,旋即用脚跟止住去势,避过沐恒衍的剑锋,手中剑直奔沐恒衍的前心而去。
    “恒衍——”
    沐奕言看得真切,嘶声大叫了起来,袁霁祺的手一抖,那剑尖停在沐恒衍的前心,怎么也刺不下去了。
    高手过招,哪容半点分心,沐恒衍的手腕一抖,剑尖直刺袁霁祺的咽喉!
    ☆、第72章
    这一刹那,沐奕言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不愿意看到沐恒衍横尸剑下,却也不希望看到袁霁祺死于非命。
    她张了张嘴,目光呆滞地盯着那剑尖,喃喃地叫了一声,眼前仿佛血光飞舞。
    耳边仿佛有人在不停地呼唤她,她茫然四顾,终于发现裴蔺和俞镛之焦灼的脸庞。
    “朕……没事……”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困难地朝着战场中间看去,“他……他们怎么样了……”
    邠国阵营中一阵大乱,袁霆祺已经策马到了离那两个人数十步远的的地方,大齐军都看着沐奕言等她令下,沐奕言一夹马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往前冲去,裴蔺紧随其后。
    袁霁祺和沐恒衍一站一卧,一个剑指沐恒衍的胸口,一个剑指袁霁祺的咽喉,那剑芒雪亮,几丝血迹狰狞地从剑尖滴落,仿佛在下一秒就会刺破彼此的要害,同归于尽。
    袁霆祺恶狠狠地看向沐奕言,长吐出一口气来:“大齐陛下,此战就算和局如何?”
    “和局……对,就算和局!”沐奕言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叠声地说着,只是说道一半她忽然回过味来,双眼赤红地盯着袁霆祺,“你说,和局怎么算?你们退兵,两国罢战息兵?”
    袁霆祺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道:“你不后悔?”
    沐奕言朗声应道:“不后悔!”
    袁霆祺冷笑一声道:“好,我数一二三,你让你的人撒手!”
    沐奕言哪里肯依:“不行,你让你的人先撒手!”
    两个人仿佛斗牛似的,各自凶狠地逼视着对方,各自担忧着自己的人,深怕一不留神就被别人害了性命……就在此时,忽然,两军阵前传来了一阵惊呼,有人失声叫了起来:“天意!难道是天意让此战为和,两国罢战息兵?”
    沐奕言抬头一看,只见原来还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骤然撕开了一道亮光,阳光从乌云中探出头来。
    那抹亮光越来越浓,乌云渐渐散去,不到片刻的功夫,整个天空中阳光普照,仿佛能将所有魑魅魍魉都驱散在这阳光中。
    袁霆祺是何等人也?这是一个绝佳的下台阶的机会,他环顾四周,示意礼官上前,高声叫道:“顺应天意,此战为和,退兵罢战,绝不违誓!”
    话音刚落,两军阵前都欢呼了起来,底层的兵士受战乱之苦,早已归心似箭,现在一听可以退兵罢战,都忍不住心中的振奋了。
    沐奕言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对峙的两个人跟前,一手抓住一把剑柄,厉声喝道:“和局了,你们俩,都给朕一起撒手!”
    那两人早已将近油尽灯枯,只凭着一股最后的意念支撑着,眼看沐奕言一来,脑中那根绷着的弦一松,那剑尖下垂,从手中跌了下来。
    沐恒衍晃了晃,一头栽倒了下来,沐奕言飞快地扶住了他,他的身形高大,压得沐奕言打了个趔趄。
    “恒衍……恒衍你有没有事?”沐奕言心慌意乱地呼唤着。
    沐恒衍的双眸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嘴角却微微上翘,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陛下……臣……太没用了……”
    “不,你很好,你是朕心目中最厉害的英雄。”沐奕言哽咽着道。
    裴蔺疾步走了上来,替沐奕言扶住了沐恒衍,身后有人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抬起沐恒衍就往回跑。
    “陛下别太过担心,恒衍兄都是外伤,应该没有大碍,力竭了歇息两天就好。”裴蔺在一旁劝慰道。
    沐奕言点了点头,这才把目光落在了袁霁祺身上,袁霆祺将袁霁祺半拥在怀里,一旁两名军医正在做简单的包扎,还有人正在往他口中灌些什么,可能是参汤之类的补药。
    她迟疑了片刻,刚想离开,忽然,袁霁祺的声音低低地传入了她的耳膜:“陛下……”
    她的心一颤,看向袁霁祺,只见他脸色惨白,身上血迹斑斑,一双眼睛却执着地落在她的身上。
    袁霆祺冷哼了一声:“陛下得偿所愿,怎么也不来谢谢我四弟这退兵的功臣?”
    沐奕言恍若未闻,只是默默地看着袁霁祺,半晌才低声道:“你……好自为之!”
    这场大战,虽然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完美,却也差强人意,如果邠国能依约退兵,大齐寸土未失,力拒强敌于国土之外,算得上是振奋人心的胜果。
    沐恒衍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除了那些外伤,他被曲太医灌了好几贴补药,那几近惨白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点血色。
    沐奕言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身旁,沐恒衍错愕之余,也快速地进入这个从未有过的柔弱角色,尽情地享受着受伤带来的福利。
    这不,沐奕言刚刚被裴蔺和俞镛之叫走了一个时辰,便有人急匆匆地来请:“陛下,厉王殿下不肯用药,说是没胃口喝不下。”
    沐奕言一听便有些坐不住了,眼巴巴地看着那两个人。
    “这厉王殿下不是天下无双的盖世英豪吗?怎么这点小伤还能折腾这么多天躺在床上?”裴蔺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送信的侍从。
    “你去回禀一声,就说我们几个忙得焦头烂额,等我们都趴下了,到时候就弄巧成拙了。”俞镛之淡淡地道。
    那侍从喏喏地应着,却没有退去,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沐奕言。
    沐奕言赔笑着说:“能者多劳,阿蔺,镛之,你们就再辛苦两天,朕去瞧瞧恒衍,让他把药赶紧用了,快些好起来来帮忙。”
    沐恒衍半卧在床上,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一见沐奕言进来,眼睛陡地一亮。一旁伺候的婢女如释重负地迎了上去:“陛下可算来了,厉王殿下一直说没胃口,午膳也没用多少,这药更是喝不下。”
    沐奕言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沐恒衍的床边,责备道:“你怎么象个小孩子似的,没胃口难道还要朕喂你不成?”
    沐恒衍的目光漠然地瞟了过去,那婢女被他看得心里一寒,忙不迭地退了出去,还不忘贴心地掩上了门。
    沐恒衍旋即便呻吟了两声,半撑起身子,虚弱地道:“不敢有劳陛下,臣自己来。”
    沐奕言慌忙按住了他:“好了好了,朕来喂你就是。”
    说着,她舀起一勺药汁,放在嘴边吹了几下,又亲口尝了尝温度,送到了沐恒衍的嘴边。
    沐恒衍心中得意,慢慢地就着她的手,把这一碗药汁喝了下去。
    “苦吗?朕帮你去取些蜜饯来。”沐奕言说着就要起身。
    沐恒衍摇了摇头。
    沐奕言不信地盯着那药汁看了又看:“曲太医偏心,怎么给朕喝的那么苦?”
    “陛下喂的怎么会苦?都甜进臣的心里去了。”沐恒衍一下子便握住了她的手。
    沐奕言呆了呆,脸腾地红了起来,顾左右而言它:“恒衍你可得快点好起来,朕还有些担心,那袁霆祺会不会背信弃义,还有……”
    “陛下,臣都听到了,”沐恒衍的语声中带着几分难以言表的得意,“陛下说,臣是陛下心中最厉害的英雄,臣就知道,陛下心里有臣。”
    沐奕言张口结舌:“这……这从何说起?”
    沐恒衍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神阴鸷:“陛下你可是当着两军数万名将士说的,他们都是见证!”
    他起得太急,一下子扯动了后背的伤口,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起来。
    沐奕言再也不敢辩驳,只好含糊着道:“你快躺下,朕……朕的确仰慕你,可是……朕已经……”
    沐恒衍一用力,一下子就把她拉进了怀里,顺势倒在了床上,他的吻一下下地落在沐奕言的脸上,最后堵住了那令人魂牵梦萦的双唇,霸道地掠夺着她的呼吸。
    那热吻带着铺天盖地的雄性气息,执着而坚定,沐奕言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便用力地挣扎了起来,可那双禁锢她的双手却好似铁钳一般。
    “陛下……我们是天注定的缘分……你不能和别人走……你是我的……”沐恒衍喃喃地道。
    “大胆!”沐奕言终于恼羞成怒,“厉王你敢骗朕!你明明已经身体大好了还躺在床上骗朕喂你喝药!”
    沐恒衍这才回过味来,手一松,无辜地道:“臣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一定是陛下的身上有种特殊的气味,让臣突然精神百倍。”
    “你——”沐奕言顺手一拳捣在他的胸口,沐恒衍趁机呻吟了两声,倒在了床上。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沐奕言回头一看,裴蔺和俞镛之站在门口,顿时,她有一种莫名的心虚,迅速地站了起来,讪讪地道:“你们怎么来了?”
    “陛下大喜!”裴蔺激动地道,“邠国从大齐退兵了!”
    邠国如约从几座占领的小城退军,至此,大齐历时近半年的保家卫国之战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消息一传出,举国欢庆,西北各郡更是欢声雷动,各地都是扶老携幼欢庆的人群,无论是乡绅地豪,还是平民百姓,个个都出钱出力慰问西北军各将士。
    沐恒衍再也不能装病了,各种善后事宜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各地将领的重新调拨,镇守驻军的安排,边境的守卫,让他不得不拖着半愈的身体忙碌,裴蔺不熟悉西北军务,只能帮他打打下手;而俞镛之则负责重整各郡的官府,安顿回乡的灾民,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唯一轻松的只怕就是沐奕言,她这个甩手掌柜每日看看花溜溜鸟品品话本,无比清闲自在。
    等到所有事务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已经是半个来月过去了,冰雪初融,春光乍现的时候,沐奕言一行终于告别西北将领和百姓,启程回京了。
    御辇起驾那天,西北百姓一路扶老携幼前来,送行的队伍一直延绵数里,沐奕言从御辇中出来了无数次,一次次地和他们挥手告别,就在此时此刻,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史书上都写着要做一个明君圣主,为什么要利民生顺民意,原来,被百姓拥戴时的那种骄傲和自豪,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史载康盛二年,景武帝沐奕言率群臣力抗强敌,收复失地,拒邠国强敌于国门之外,于康盛三年春胜利班师回朝。
    ☆、第73章
    一过晌午,便是京城茶馆里最热闹的时候,忙了一天的人们都抽出空来,道茶馆里听个小曲,喝杯清茶,闲暇片刻,再重新开始为生计而忙碌。
    这几天茶馆里更是热闹,景武帝班师回朝,各种相关的八卦和谈资层出不穷,整座京城都为之振奋了起来,老何茶馆里自然也不例外。
    “昨日你们去迎接陛下回京没有?这排场,几辈子都见不到一回啊,我们的陛下可真是丰神俊朗,神仙一般的人物啊。”一个年长的男子赞叹道。
    旁边有人嗤笑了一声:“老方,听这口气你见过我们陛下了?昨日这人头攒动的,你要是能见了我挖下眼睛来送给你。”
    那老方的脸红了红:“这想也能想到,老陈难道你敢否认不成?”
    “我否认做什么?我们陛下原本就是紫微星下凡,百年难出的人品,听说就连邠国的国君都对我们陛下仰慕不已,恨不得追随我们陛下左右。”老陈得意洋洋地道。
    “噗”的一声,一旁有个年轻人喷出一口茶来,惹得旁边的人嫌弃地掸了掸衣衫。
    “大叔,你这话夸张了吧?”那年轻人的脸憋得通红,“陛下又不是金元宝,怎么会人见人爱。”
    茶馆里的人都朝着这年轻人看了过来,好几个都面呈不悦之色,老方更是端着长者的架子训斥道:“年轻人怎么说话?金元宝能和陛下相提并论?金元宝替他提鞋都不配!金元宝能打败邠国保家卫国吗?金元宝能知人善任提拔贤臣吗?”
    一旁的茶客都随声附和了起来,那老陈笑着说:“年轻人,你瞧你这模样,倒算看起来清秀,不过做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这模样自然不会人见人爱了,萤火岂能与浩月争辉?”
    老方拍手鼓掌了起来,赞道:“看不出来,老陈你也会掉点书袋子啊,这句话说得好!陛下就是那皓月,一旁群星围绕,小伙子你还太年轻,不懂啊!”
    那年轻人倒也好脾气,只是笑笑没有生气,倒是他一旁的几个仆从,都各自强忍着笑意,仰望着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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