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他将林夕若从夙笙手里夺回来,众人这才发现,座下公子尽是都走光了,余下的,不过是那男子,夙笙,花娘,夜宫离和林夕若了。
    而那男子竟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径直将林夕若丢给夜宫离,面色冷得不成样子。
    “二殿下可是有闲情逸致。”事已至此,夙笙也把事情挑明了说出,明明身负重伤,却仍旧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还伸手在林夕若身上施了术法,以保证她不会受到外界干扰。
    “有闲情逸致的怕是妖王才是。”睚眦指的正是夙笙进入这被神气封锁的的龙之九城。
    夙笙脸色未变,花娘倒是紧张起来。睚眦看见她神情,却没由地恼怒,一指道:“便是他令你背叛我吗?”
    “花锦本是妖王座下,又岂会存在背叛之说?”花娘不卑不亢地说着这话,可视线却终究不敢投向睚眦,中间缘由,怕只有她自己才能说得清楚。
    “你确定他能够过本座之城?”睚眦眼眸深邃,似是在等待什么,“花锦,本座希望你能够想清楚,他能够给你的,本座一样能给。”
    “二殿下好狂的口气,原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可惜了,她本是妖,而你是神族,本不是一道,又何苦纠缠?”
    “云徽,你给本座闭嘴!”睚眦恼怒,道:“你性命危在旦夕,还敢来说教!今日即使本座不杀你,殃翎魔尊难道会放了你?神若帝女爱慕司空帝君之事,闹得三界纷知,你又能比我好得了多少?”
    “你是神族,他当真会放过你?”夜宫离知道林夕若身上有夙笙术法,尚在睡梦之中,言语便也没有忌惮:“这小小水城,要湮灭也不过一朝一夕之间。”
    “神又怎样?我早就不甘心被这神族身份所束缚了!”睚眦这回连“本座”也不自称,龙九子虽说师承不同,可性子都是一样的暴躁,将事情“一竹筒豆子”全部倒了出来:“殃翎魔尊只与你等有仇,我与他素无交往,何必再节外生枝与他大业作对?”
    “二殿下,难道你不明白吗?殃翎魔尊疑心素重,一向是非我族类,必定异心,你又何必帮着他?”花娘好声劝着,她虽然全心全意为着夙笙,可是这么些年,也是睚眦保她在水城无忧,虽然她也为他诛杀了一些妖魔作为报酬,可是他明里暗里的关心同样令她无法忽视,也或许,如果她比遇见夙笙更早遇见他,也许现在的局面是不同的。
    “花锦,本座容你已经够多!”睚眦看面前聪慧女子,却更加恼怒,这些年他已经容忍她足够多了,他自夙笙进来便知道是花娘瞒下了一切,龙八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之中,她又岂能妄想他会不知?可是他并没有赶来问她,这么多年,她为了躲他一直给他不停地送年轻貌美的女子,却尽数被他赏给将领,这么多年了,难道她居然在心里一点位置都不曾给他留下吗?
    可是身为龙九子的骄傲又不想向她低头,利刃自他手心席卷而出,包围了众人。
    瞬间,夜宫离因为魂魄残缺法术低微,夙笙被神气侵蚀,两人都对付得有些吃力,而花娘法术未消,又因为睚眦还是不自觉地给她手下留了情,便稍稍轻松些。
    可纵然是一神二妖对付睚眦,也渐渐是处了下风。
    而花娘不知怎的,竟有些分神,好像是在犹豫些什么,可当她出手将夙笙面前的那个睚眦分身打碎,她眼眸中的艰决愈发明显,长篇的咒语自口中而出,凌厉的旋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花娘手心轻移,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身影。
    就在大家都猝不及防的时候,风色又慢慢停歇,而令人惊讶的是,一柄血色的剑竟没入了睚眦的胸口,血色慢慢地落下来,伴着他俊逸的面容愈发显得阴邪。
    第一百一十五章:妖族公主(2)
    “你想杀我?”睚眦眼中浮出痛苦之色,掌风扫过,那伤他的少女便落在了地上,猛地呕出一大口血出来。
    “原来是妖族的浮欢公主夙玥,竟是在花满楼隐了这么多年。”
    花娘不曾说话,而夙笙眼疾手快,一个指光出去,格挡了睚眦的杀招。
    “王兄。”她声音怯怯,而容貌却是月貌无异,原正是千年前因为那场仙魔大战而贬落水城的浮欢公主夙玥。
    “可是凤凰血玉?”夜宫离走近,拈起她眉心的玉坠子,顿时心下了然,原来是因为这上古神玉,妖族至宝才在这水城中安然无恙。
    “正是。”夙玥答应一声,脸颊却莫名其妙地浮上了红晕之色。
    “是你放的涣神香。”夜宫离下一句语气却急转凌厉,周边的微弱神气也因为情绪的变化而躁动起来。
    “……不,不是我。”夙玥睁着一双美丽的眸子,想要挣脱开他,本是妖族公主,有在这花满楼待了这么多年,心机城府也并不浅,只是在夜宫离面前,辩解得竟有些着急:“是王兄吩咐我的。”
    “二殿下身边危机重重,除了神若帝女,妖族纯正血脉也能伤得了二殿下,王上也是害怕若姑娘出了意外。”花娘见夙笙并不解释,虽然不喜欢林夕若,却有些为他误解夙笙的意思而急了:“王上并不知道若姑娘……”
    “他自己都不在乎,你替他着急干什么?”睚眦冷冷看着花娘,即使是受了重伤,脾气依旧臭得和当年九重天上的司空有的一拼,“今天,无论怎样,本座都不会让你们破了这城!”
    “二殿下曾与花锦有恩,花锦并不想伤了殿下,花锦求殿下……”
    睚眦瞧了花娘一眼,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顿道:“如若本座不答应,你是要亲手杀了本座吗?”
    “……”花娘没有说话,可是眉间的神情已经足矣让睚眦明白些什么。
    “放与不放于本座而言其实都没什么多大的关系,可是花锦,本座向来不是个无私的人。”
    “殿下想要什么,花锦都会为殿下取来。”
    而睚眦仿若未闻,道:“我要你留下,花锦。”
    他用得是“我”。
    “花锦,你大可不必勉强。”夙笙看着她,眸子很深邃。
    “王上,花锦自陪伴王上亦有万年光景了。”花娘拂身跪下,亦是最后细细看了这张令她眷恋千年的容颜一次,“千年前王上还是王上,花锦跟着王上;仙魔大战之后,王上被贬,花锦也是跟着王上,千年时光,请恕花锦这次不能再陪王上了。”
    她起身,亦是毫无犹豫地走向了睚眦,她等得够久了,然而睚眦等她的时光也足够长,这一次她不想再后悔了,她想她会试着把自己那颗落在夙笙身上的心好好地收回来。
    “我后悔了。”站在她身后的睚眦忽然开口,他望着她冷笑,令花娘看着有些心慌,“你以为你算什么?既是妖王诚意,便把她给本座吧!”
    睚眦手指之处,竟是夙玥。
    而花娘还在迷茫之际时,睚眦一抬手,凌厉的风色呼啸而来,将众人卷了进去。
    “走!”迷雾之中,夜宫离揽紧了林夕若,夙笙抓住了花娘的手,将尚愣住的花娘拽了进去。
    “不!”这是花娘第一次拒绝夙笙,她看着远处的睚眦,满脸是泪,她甩开了夙笙的手,拈了口诀,来到他身边。
    “我不走了,我就陪着你,陪你看日出日落。”花娘抓住了睚眦的手,却惊慌地发现他不断地溢出大口的血,冰冷的面貌被血色染得愈发俊逸,记忆中那个永远不会倒下的龙二子睚眦已是这副衰竭之貌,她哭得满脸是泪,“我求你,不要丢下我。”
    “放心,死不了。”睚眦伸手,慢慢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只是这次,你得等很久了呢!”
    他被夙玥重伤,强行打开结界必然是元神沉睡亦或是消散的结果,可他还是见不得她伤心,到了最后却又不忍她在这水城中孤冷寂寞,他将她赶走,可她又回来了,他还是对她软了心。花娘看着睚眦在自己怀里慢慢无了声息,化出原形,终于哭出了声,这天地再大,终于只剩她一个了。
    ※※※
    “这是什么地方啊?”林夕若睁开朦胧的双眸,刚刚因为夙笙的术法睡得很深,对于外界之事都毫然未觉。
    “许是龙八城的结界。”
    林夕若这才注意到夙笙旁边的少女,姣好的容颜,正是花满楼里的月貌。
    “花娘呢?”她旋顾一周,问道。
    “她是夙笙的妹妹,夙玥。”夜宫离向她解释道:“花娘是夙笙的手下,如今她完成了任务,也等到了她要等的人,自然就不随我们来了。”
    “嗯。”林夕若不再追究这个问题,扭头打量了四围的雾霭,犯了难:“这一关又该如何过呢?”
    “睚眦平生弑杀,这结界大概也与杀戮拖不了关系。”说话的是夙笙,他一改嬉戏之态,说得认真:“这雾霭很是奇怪,就像,就像是……”
    “就像是在隐藏些什么。”林夕若接过了话,顿时眸光一闪。“可到底会是什么呢?”
    “龙之九城。”许久,才听得夜宫离这么一句。
    然而夙玥闻言眸色暗了暗,袖中一道流光直袭林夕若。电光火石之间夜宫离连忙护住了她,可是那被黑雾笼着的利箭还是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伤痕,有丝丝透着黑色的血迹渗出。
    夙笙和林夕若似是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这个变化,便见四周天色大变,一个身着镶金暗紫色衣袍的男子出现在雾气之中,便见他脸色冰冷,右手边执着一柄竖笛,既是乐器,却也是……杀人的利刃。
    而夙玥却是向那男子单膝跪地道:“主人。”
    “云徽神帝,夙笙妖王,许久不见了。”来的不是他人,正是这最后一城,也是龙长子的囚牛,他眼色明显不屑:“如今你们已是落魄,如何能为三界之主,妖道之王?”
    “云,徽?”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林夕若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可她什么也抓不住,似是一段,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
    “哟,这是神若帝女吧!”囚牛把视线转移,而夙笙和夜宫离却开始紧张起来。
    “昔日九重宫阙上,帝女无限荣华,怎落得今日如此落魄?却又不见那司空神君呢。”
    “司空,神若……”林夕若喃喃地念着,她双手扶住了头,有红光从她身边溢出,夜宫离大惊,连忙将仅存的一些神息输送到她身体里,才慢慢使她平静下来。只是这一切做完之后,也有不可抑制的鲜血从他捂住唇畔的手缝里渗出。
    “本座却也不是那等趁人之危的小人,不过也绝对不是那仁慈的佛祖菩萨,这一切便看你们造化好了。”囚牛踏云而去,看样子笑得很得意:“十日之后,本座等着给你们收尸!”
    “夙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囚牛远去,夙笙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夙玥开了口。
    “王兄——”夙玥眸子清丽,却毫无半分愧疚之色:“我虽为妖族公主,可和王兄却无半分情义可言,夙玥今日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妖道,却也不是没有为王兄考虑,如今只有顺从殃翎魔尊三界中才能有妖道的一席之地,王兄虽然爱慕神若帝女,可毕竟,毕竟帝女有司空神君和云徽神帝,毕竟,毕竟是不属于王兄的……”
    “夙玥,千年前本王已错过一次,如今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令妖道处于万劫不复之地?”夙笙眉目依旧笑得妖娆,恍惚夙玥说的那些话对他并没起什么作用。
    “王兄,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是对的。”
    “如今王兄入了水城,法力受损,又岂是大殿下的对手?王兄三思。”夙玥见夙笙仍然没有动摇的意思,叹道:“既是与王兄情谊一场,夙玥能为王兄做得也只有这么多了。”橙黄色的光亮从她眉心散发出来,那玉坠子便落在了夙笙手上,她最后施了一礼,随着囚牛翩然离去。
    有丝丝琴声弥漫在雾气中,那丝弦之乐美妙而平和,令人沉醉……
    而夜宫离却大惊,他连忙施了结界护住林夕若,许久听得他道:“龙长子囚牛痴迷音乐,能织以幻境,却不想这龙九城居然原来是在龙八城的结界里,原是梦中梦,最难破解。”
    第一百一十六章:情之一字
    “凤凰血玉?”夙笙唇角勾了笑,而下一刻却见他右手一挥,那玉坠子便落在了林夕若的眉心里,化成了一个凤凰的形状。
    “你为妖族,凤凰血玉可以掩盖你的气息。”要说夙笙的心思千年前便弄得众人皆知了,夜宫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最好不要对她有妄想,她永远都不可能是你的。”
    “可惜她爱的也不是你。”夙笙看着夜宫离身边并没有受到他们谈话影响的林夕若,再次笑得倾国倾城:“神帝还是关心一下自己伤势比较好,免得英年早逝了。”
    “恐怕是妖王先要化出原形了。”夜宫离嘴角带了笑,那模样竟是不一般的好看,有意无意的扫过夙笙身后若隐若现的……一条狐狸尾巴。
    夙笙忙用法术遮掩好,恼得不行,然而夜宫离总是这般淡淡然却轻易便能让人有想掐死他的心。
    “可是,我们要怎么出去呢?”夜宫离和夙笙谈话总是密音传入避着林夕若的,因此在她看来,两人之间除了有些诡异,其他倒也没什么不正常,又得凤凰血玉庇佑,因此这三人之中最惬意的恐怕就是林夕若了。
    “快了。”迷雾中有银光闪过,夜宫离只伸手便将它擒住,闪着银光的刀刃熠熠生辉,却在夜宫离没接触多久的时候,便化成了轻烟。
    夙笙心道是夜宫离神息在身所致。
    可这么一来,夜宫离只觉有噬心的疼痛,手臂上凝结的血色又开始流淌起来,划出狰狞的痕迹,夙笙虽是有些担忧,却也不忘送了密音嘲讽道:“看样子大帝是要先行羽化了。”
    “你有什么法子救他?”林夕若抬头看夙笙,眼神极为迫切。
    “我却有什么办法!”夙笙虽是玩笑之语,却字字真言,将林夕若的心打入深渊:“先前中了囚牛的暗招,又在这阴森之地,怕是他要一寸一寸腐烂在这里了。”
    “真的没有办法?”林夕若紧紧地盯着夙笙的双目,却没有看到丝毫欺骗的痕迹,她不说话,只是抓住了夜宫离的手。
    “放心,我不会死的。”夜宫离有些害怕这样的林夕若,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绝望到比死亡还可怕的平静,红色而妖冶的气息翻涌着,似乎随时就要喷薄而出。
    “对不起,还是我将你连累了,是我将你和林氏一族的兴衰掺合在一起……”林夕若这样看着他,可面容上却并没有哭泣的痕迹。
    “是我自己作茧自缚。”夜宫离苦笑,说到底还是情之一字作弄世间痴情人,从不想他神界大帝也会这般被命运之盘紧紧束缚,他伸手将她拉近,却始终不敢逾越,“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可是你不要丢下我!”林夕若俶尔扑进夜宫离怀中,哭得动容,令夜宫离想起,她也不过双十年岁,却已经这般历经人世沧桑。
    “爹爹娘亲都死了,都不要我了,姑母也不要我了……”林夕若抱紧他,“可是,你是我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亲人了,你怎么可以抛下我?”
    夜宫离闻言身形却一僵,许久才平缓了气息。倒是忘了,自己的母亲林太后和她父亲林宰相林雨明是亲兄妹。人世一场,却这般造化,夜宫离苦笑,那个她深爱却又深恨的人,自己真是羡慕得很呢!
    “要哭去别处哭去!”夙笙看得嫉妒,酸溜溜地开口道:“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这种人,即使是阎王却也不会收的!”
    林夕若抬头看他:“真的?”
    “可若出不去,当真是要送命在这儿了。”夙笙虽说说得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可妖力被神息侵蚀,实则却也不比夜宫离好多少。
    能困夙笙,唯梦若一人。
    夜宫离又呕出一大口血,暗自叹息,一代妖王夙笙曾经睥睨天下,却也在遇见梦若的时候,甘愿画地为牢,坠入凡间,封印在水城结界之中,只为等待一个人的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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