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经越过了两人,却渐渐地又停下来,那赶车的扭身望着两个,南乡见状,先撒腿跑去,他本是想看那匹马儿的,却不料那赶车的见他跑来,便笑起来:“小娃娃,你们是要去哪?”
    南乡说道:“虢北。”阿绯想拦已经来不及,可看那赶车的不过是路过的,便也不以为意,只略带警惕地看着他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赶车的听南乡说是虢北,先吓了一跳,而后见阿绯过来,就说道:“虢北可远的很呢!起码要走几个月吧,姑娘,我是去地里头扒草回去喂牲口的,就住在前头的村子,正是这条路通往的方向,距离这儿有六七里地,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捎带你们一程吧?看你们也走的怪累的。”
    南乡一听,抢先叫道:“好啊好啊!”阿绯只好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小子把客栈老李的话都扔在脑后了,但阿绯也正好累了,看着赶车的似不是坏人……于是顺势也妥协了。
    两个人从后面爬上板车,阿绯懒懒地靠在柔软的稻草上,舒服的扭来扭去了会儿,就摊手摊脚毫无仪态地躺好。
    南乡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更好玩的地方,疯了似的在稻草上爬来爬去,最后顺着稻草堆爬到车前头去,阿绯回头喝道:“你小心点,掉下去会摔断胳膊腿的!”
    那赶车的呵呵笑,回头看了南乡一眼:“我慢着点,小哥儿也多小心些就行了。”
    南乡乱爬这一阵儿,早不知把他的蚂蚱给扔到哪里去了,听了赶车这番话,更是高兴,索性坐到他身边去:“你这匹马虽然不怎么高大,但是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赶车的噗一笑:“小哥儿,我这是骡子,不是马……马当然要比骡子高大,但是也贵,家里头忙活,用骡子就挺好的。”
    南乡瞪圆了眼睛:“骡子?我头一次听说……”
    骡子是马跟驴□生得后代,南乡在京城的时候,经常看傅清明、祯雪他们骑马,此刻见骡子长的跟马儿差不多,便以为是小马而已,“骡子”这个名称,却也是头一遭听到。
    赶车的见他人虽小,却精神,又聪明乖巧,很得人疼,就说:“小哥儿是生在富贵人家吧,听说富贵人家都是用马儿的,自是没见过骡子。”
    南乡说:“什么富贵人家,我觉得这样儿才好玩!只要让我每天这样玩儿,什么富贵我也不要啦。”
    赶车的忍不住又喷笑:“小哥儿真会说玩笑话,我们这些人整天为了生计忙忙碌碌地,却从来没觉得好玩儿过……多般都是羡慕有钱人家的好呢。”
    南乡见那骡子一扭一扭地奔跑,尾巴拖在后面,便伸手想去摸摸,赶车的见他倾身向前,生怕他掉下去,便将他拉住:“哥儿小心!”
    车后阿绯正窝在稻草堆里,这会儿阳光没正午那么强烈,有些夕照的意思,阿绯被晒得懒洋洋地几乎睡着,听了这声才回头过去:“南乡,回来,别去给人家捣乱。”
    如此过了六七里,果真看到一个小山村,大概是几十户人家,窝在山脚下。
    那赶车的家里住在村口路边上,他停了车,有些犹豫地望着身边儿。
    南乡正躺在稻草堆里,这稻草软软地,又有一股天然香气,南乡闹腾了一番,又走路走累了,居然无视骡车的颠簸睡了过去。
    阿绯正也眯着眼睛半梦半醒,身上头上都沾满了稻草,见车停了便爬起:“大叔,你到家了?”
    赶车的忙跳下车,走到后面:“姑娘,那位小哥儿睡着了……”
    阿绯“啊”了声,走到车前:“我把他叫醒。”
    赶车的看看天色,日影偏斜,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天估计就黑了,他见两人似又要赶路,便有些担忧。
    这会儿,那路边的院子里头狗儿狂吠两声,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走出来,却是个四五岁的娃儿,见了赶车的,便撒腿往这边乱跑
    阿绯正把南乡叫醒,南乡睡眼惺忪,不知道怎么了。那女娃儿跑到赶车的身边:“爹,你回来啦。”将赶车的腿一抱,十分亲昵。
    第88章
    这赶车扒草的村民姓赵,他们所在的正叫赵家村,乃是个不大的村落,赵家村地脚偏僻,平时也少有人打这儿经过,那小女娃忽然见到阿绯,又看到头上插满稻草的南乡,呆了呆后回头扯着嗓子叫:“娘,爹带了客人回来。”
    阿绯转头对上小女娃乌溜溜的眼睛:“小孩儿,我们不是客人,是过路的,现在就要走啦。”说着就把南乡从车上抱下来,顺便把他头顶的稻草拔下来,却浑然忘了自己身上头上沾的也全是。
    这片刻,那院子里便出来一个女人,腰间围着个围裙,抬手在上头擦了擦,看见阿绯跟南乡,不由地惊了一下,觉得这两人自己不认识,就又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家男人。
    赶车的抬手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在路上看到两个人走的辛苦,想着反正是顺道,就捎他们一程了。”
    阿绯把南乡放在地上,扫了这一家人一眼:“不用担心,我们要走了。”
    赵赶车急忙道:“姑娘,这天要黑了,你们再往前可是山路了,得翻过山才能见到人家……”摸黑走山路,连他们这些山脚下的村民都是不敢的,何况是这两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阿绯没想到这个:“是吗……前头就只有山路了吗?”
    赵赶车点头:“往虢北的话……最好直接就翻过这座山,不然的话要绕很长一段路,许就走偏了。”
    阿绯有些为难,赵赶车的小女儿便说:“你们不如在我家里住一晚上,明儿再走吧。”
    南乡正也瞪着眼看她:“你叫什么?”
    那小姑娘见他直接就问过来,忍不住有些害羞,往她娘身边退出一步,才小声说:“我叫菜花。”
    南乡眨巴着眼睛:“这个名字好别致啊,是不是公……姐姐?”他转头看向阿绯,幸好把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公主”给咽了下去。
    菜花的娘亲见状,就也说:“一个姑娘家和一个娃儿走夜路,还是山路当然不行,再说,我们这山里头有……”她欲言又止,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
    南乡却惊奇地问:“有什么?会不会是老虎?”双眼顿时放出光来。
    菜花一听,捂着嘴就笑起来,她娘意外之余腼腆地低头,南乡却很有毅力地继续问:“那么有豹子?狮子?猴子?老鹰?”
    菜花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笑起来,阿绯打了一下南乡:“住口,让人家说。”
    菜花她娘还没开口,赵赶车说:“不是些野兽,我们这山上……有山贼。”最后两个字说的声音很低,似乎生怕别人听到。
    菜花她娘打了个哆嗦:“咱们别在外头说,进里面进里面。”又慌里慌张四处张望了一番,先推了菜花一把,又伸手示意让阿绯跟南乡进内。
    南乡见菜花跑到屋里去,自己就也跟着撒腿跑去,阿绯无奈,只好也跟着进了屋。
    菜花娘招呼着阿绯跟南乡进屋,赵赶车却去把板车卸了,又把骡子也从后门牵进来,栓在棚子底下,打水洗了把脸才转到前头,看看天色不早,先关了门。
    进了屋阿绯才知道,赵赶车跟菜花娘还有两个娃儿,据说一个十五岁,今年刚出嫁,另一个十二岁养在家里,怕羞,不肯出来,菜花却是最小的。
    而这座山上果真是有一窝山贼,只不过因为赵家村村民普遍都穷,因此山贼也不来骚扰,只是偶尔在山上探查到有什么富商之类路过,便进行打劫之事,实在缺粮少吃了才来抢劫村子。
    赵家村偏僻,官兵也不来管,偶尔来一次,却还得要吃要喝,如蝗虫过境一般,比山贼还厉害,久而久之,村民们都习以为常,宁肯不去惊动官兵,横竖一年到头山贼也来不过两三次,每一次来只需要给他们所要的就行,也极少会伤害人命。
    但是像是阿绯这样的年轻女子跟南乡如此的小毛头,若是再走夜路,被这帮山贼盯上,可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了……所以赵赶车才好心规劝阿绯,菜花娘也把他们拉进来才肯告知详情,生怕给山贼盯上。
    阿绯听菜花娘说事的时候,南乡就跟小菜花两个凑在一块儿玩,赵赶车拎着一条手巾进来,说道:“姑娘,不如你就先在我们家委屈住一晚,明儿再走也行,但你这幅打扮却太打眼了,要改装一下,扮成我们这样儿村民的样子在山上才不会被为难。”
    阿绯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便问他们村有没有客栈,然而这村子一穷二白,哪里有那玩意儿,于是就决定住在这家里,同时打定主意走的时候给他们点银子。
    南乡跟菜花玩的不亦乐呼,先头正在院子里逗弄着那只土狗玩儿,又听说今晚住在这里越发高兴。菜花娘便去灶下添了两个菜,妇道人家心细,不免跟赵赶车说:“这一大一小地,生得又这样出色,怕是有大来头的,你这样把人叫来家里会不会惹上麻烦?”
    赵赶车说道:“我看他们两个太阳底下走,小的的脸都晒黑了,实在不忍心……再说咱们是行善事,不是为非作歹,又会惹上什么麻烦?”
    菜花娘就叹气:“你啊,就是这样……好多管闲事的,我也说不听,算了。”
    赵赶车就笑:“对了,晚上多加两个菜,别让人家也跟着咱们干啃咸菜窝头。”
    菜花娘又叹气:“知道了,我这不是在做吗?”狠狠心掏了两个鸡蛋出来,赵家穷,又养着两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多亏菜花娘心灵手巧地撑着度日,此刻她虽然有些心疼自家的东西,却也不想就薄待了过路的客人。
    一家子加上阿绯南乡两个,围在堂屋里吃了饭,天就黑了,菜花娘把菜花跟她姐姐叫到自己那边睡,把炕腾出来给阿绯跟南乡。
    阿绯见他们人家虽穷,但却不是刻薄人家,心中暗自欣慰自己跟南乡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谁知道睡到夜晚,便生了事。
    先是那只狗狂吠了起来,接着外头便传来嘈杂的喊叫声。赵赶车先惊醒过来,侧耳听了听,心头发颤,回头对菜花娘低声说:“怕是山贼来了!”
    菜花娘暗暗叫苦,双手合什念佛,又庆幸自己家的粮食早卖了,但是却还有一宗心病……
    果不其然,外头就传来砸门的声响,赵赶车眼皮乱跳,咬着牙下了地,却听那边南乡跟阿绯似也惊动了,南乡正问:“狗叫的好厉害,外头什么声音乱乱地?”
    菜花娘赶紧拍了一下菜花,让她去报个信,菜花赤脚下地跑到那屋,手指在唇上一压“嘘”了声,才爬到炕边儿说道:“娘叫你们别出声,是山贼下来了。”
    阿绯有些震惊,先前还念叨运气不差,如今却是怎样?
    这一会儿,就听到外头有人骂骂咧咧:“这家子有头骡子,拉出来上山宰了吃!”
    赵赶驴头皮发麻,他们家最值钱的就是这头骡子,平时下地、运东西都靠着它,哪里舍得?本来不想开门,然而墙头上突突地便跳进两个人来,便冲去开门接应同伙。
    赵赶驴吓了一跳,顾不得躲着,急忙冲出去,却被山贼揪住:“居然不给大爷们开门,活的不耐烦了吗!”
    这会儿门一开,就听到外头村民们的喊叫声、山贼的呼喝声、以及狗叫声纷纷传来,隐约还有灯光火把的影子晃动。
    几个山贼见赵赶驴被制住,便笑骂着往后去牵那头骡子,这些山贼都是坐地的,也有些探子在村子里,知道谁家有什么值钱抵用的东西,所以一来就直接得手。
    赵赶驴挣扎了一下,被山贼打在头上,顿时惨叫出声,又看骡子被拉出来,顿时哭叫起来:“大爷们,我们家穷,求求放过吧!”
    菜花娘见状,忍不住也跑出来,又心疼丈夫的伤,又害怕那帮山贼,跪在地上慌里慌张地跟着求。
    那山贼见了,借着火把光看了一眼菜花娘,见她还有几分姿色,不由地淫~笑了声:“这娘们儿也长得不错……”
    菜花这里听到了,顾不得她娘吩咐的不让外出的话,便跑出来:“娘!”
    一时之间乱成一团,到处是凄惨的叫声。
    山贼们正在为所欲为,忽然间却听到有人骂道:“都疯了吗!居然跑出来抢劫村民!你们眼中当真就没有王法了?还不快点都给我滚!”
    山贼们听得似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便齐齐看去,谁知道头一转开,竟望见门口出来一个神仙般的女子,生得极为绝色,那眉眼那气质,是他们所平生未见过的。
    众山贼一看,个个呆若木鸡,几乎连调戏的话都忘了说。
    赵赶驴跟他娘子回头一看,更是叫苦不迭,心道:“这姑娘怎么偏偏出来了……这可怎么了得……”
    原来阿绯在里头听着,本来瞧在南乡面上,且又有菜花娘的叮嘱,便忍着不动,谁知道这些山贼越来越过分,阿绯那个性子哪里忍得住?顿时就跳出来。
    南乡见状,分毫不怕,跟着也出来,见阿绯骂了声,他也不甘示弱,有样学样叫道:“你们快快放了这户人家,更加不许拉他们的骡子!不然的话,我叫我爹把你们统统捉住杀了!”小孩儿声音稚嫩,但却是一本正经的语气。
    这一大一小,声音清清朗朗地,且都是一脸浑然不怕,大的绝色,小的可爱,山贼们都看直了眼,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人就笑:“这哪里来的美人,是观音娘娘跟前的龙女跟善财童子吗?”
    大家伙儿一听,纷纷大笑,阿绯貌美,果真就像是龙女,而南乡精灵可爱,粉妆玉琢地,可不活脱脱就是个善财童子的模样?
    赵赶驴又惊又怕,求道:“各位大爷,他们只是两个过路的,暂时歇在我们家里,明儿就走了,不是咱们村子的,求求你们别为难他们……”汉子把心一横,“那头骡子大爷们想拉就拉走吧……”
    菜花娘含泪看他一眼,虽然不忍,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也顾不得了……
    谁知道他们说完,山贼那边哄笑还未起,就听到阿绯说道:“不给,什么都不给他们!无耻之徒,身强力壮地居然干鱼肉乡里的勾当,我呸!没见过这么没用的!有本事去边疆对抗虢北的军队去啊!”
    南乡就说:“就是!不许拉走骡子!谁敢动手,一定要我爹把你们都杀了!”
    山贼们哄笑未已,都凑近了看两人,有一个山贼见南乡长的委实出色,说话也有意思,就故意问:“善财童子,你左一个爹右一个爹的,你爹究竟是谁,又在哪儿呢?”
    第89章
    南乡见问,他也正巴不得说,当下双手掐腰,仰头叫道:“我爹就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阿绯一把拉过去:“嘘,不能说。”
    南乡抬手捂住嘴,警觉:“我差点忘了,给人知道了可能会传回京。”
    那边上山贼却鼓噪起来,纷纷逼近:“小家伙,你爹是谁啊?”
    山贼之中,有个瘦子走到阿绯跟前,将她上下一打量,忽然惊叫:“原来是你!”
    阿绯吃了一惊,以为他认识自己,细看,却面生的很,便说:“你是谁?”
    瘦子后退一步,周围的山贼便问:“张三你认得这女子?”
    瘦子又仔细看了阿绯几眼,便用力点头:“是是,是她没错!以前我在荒头岭上跟着王寨主打劫的时候,遇到过她,当时她孤身一人……本来我们都将人拦住了……”
    阿绯听到“荒头岭”三字,隐约觉得耳熟,却记不起是哪里。
    山贼们听了瘦子的话都惊了惊,没想到阿绯居然还被打劫过一次,真是缘分,当下纷纷七嘴八舌问端详。谁知那瘦子忽然面露惊恐之色:“没想到她忽然用了妖法似的,大家伙儿全都躺在地上不能动!后来她就踩着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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