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来到她公寓楼下,才发现她租了一辆看起来极普通的二手的桥车。
    也对,毕竟是要装成英语私教,开海王过去哪里像话。
    今天,肖甜梨的打扮也很保守,暗红色的西服,虽是宝姿这种得体的老牌子,但已是早几年的过时款式了。一套下来也要一两万,但这行头既标明了她是职业女性,白领精英的身份,时尚、优雅的品味,以及又显出她的略为拮据的情形。
    景明明眼睛锐利,他是一早就看过陈薇的档案的。她这次的打扮就和陈薇有几分相似。陈薇的身份证件照就是一套暗红西装,虽然不是这个牌子。但今天,她挽的发型,以及戴的耳环配饰都和陈薇很相似。
    为了遮挡她艳丽的容貌,她还戴了一副同色系的复古宽镜框。
    肖甜梨将车发动,已经开了出去。景明明马上跳上霸道,跟紧其后开着。
    当景明明看见她打开车门下来时,她脸上的表情变了,而她竟似换了一个人。
    原本的飞扬跋扈,去到哪里都是焦点的那种表情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谦恭、腼腆的沉静模样,就如同一个清秀的女人,美得淡,美得没有攻击性,甚至令人忽略了她的美但又觉得很舒服。
    景明明沉默了,要怎样的训练,才能将她训练成这样的模样。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她被训练成了一台杀人机器。当初警局对她结束国外进修回来后的心理评估也是,她不再适合当警察。
    景明明将车开到了一处隐蔽的树荫下,看着她走进了程飞的公寓。
    程飞所在的公寓楼处于小区的第叁栋,所以即使只是在门口对出的街道,也能看到程飞的那栋公寓大楼。
    程飞的家在顶层,是一套四百个平方的大复式。所以,让侄女程丽住在这儿,地方是绰绰有余的。也看得出,程飞很宠这个侄女,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给英语私教,也就是肖甜梨开出的是一小时一千元的高薪,当然他也有要求,他将要送程丽出国读高中,所以要求她在半年时间里,要令到程丽达到英语的C2程度。
    他问:“飞蛾在吗?”
    飞蛾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指的就是程飞。
    她用轻快的语气回答:“这里没有飞蛾呀。”
    程飞不在家。
    程丽不是一个活泼的人,内向,甚至有点阴郁。
    她喊了肖甜梨一声“老师”,然后让用人给肖甜梨倒了一杯热茶。
    俩人早通过网上试课过了的。程丽喜欢她的教学模式,不死板,还算有趣,所以才会最后选定了她。
    程丽说,“老师,你被电脑里看还要漂亮很多。”
    肖甜梨只是含蓄地一笑,“谢谢。”
    “你长成这样,我想学生的女性家长肯定很担心。毕竟,只要是公的,无论是对老的,还是小的,你都太危险。”
    肖甜梨:“……”
    景明明也能听见她们的对话,肖甜梨的眼睛本身就是摄像机,他还看得见对方,他说,“他情绪不太对劲。对你敌意很深。这个小孩不太对劲,毕竟程飞就不是正常人。你自己小心。”
    肖甜梨温雅地一笑,“我只管教学生读书,别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懂。”
    程丽一怔,点头道:“你看着像聪明人。”
    肖甜梨说,“我们到你房间或者书房去学习,怎么样?对了,之前让你先准备好小黑板。你准备好了吗?如果没有也没关系,我下次过来时带上来。今天我们就先在本子上写要点。”
    “准备好了。”她带肖甜梨上二楼,她的房间。
    肖甜梨不动声息地打量四周。
    程飞的家很简洁,明明那么大的房子,装饰布置什么都小。而当她进入程丽的房间时也是同样发现。程丽的卧室有六十多平方大,等于是穷人们的一整套小居室。但那么大的房间,而且还要是十五岁少女的闺房,却除了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个沙发和茶几,以及一张书桌和叁张凳子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墙上倒是挂着一把小提琴,看得出是古董货名琴,想必程丽是学小提琴的。
    她是暗中观察,像她这种经受过训练的人,程丽是看不出她早已将这套宅子观察了一番的。
    肖甜梨不像别的女性那么会来事,只是老实本分地上课,过程只有上课内容,半句不提别的话,对她的豪宅半点兴趣也无,这令到程丽对她又满意了几分。但满意里还有好奇与怀疑,她咬着笔头,突然问,“老师,你结婚了吗?或者说有男朋友了吗?”
    肖甜梨一怔,觉得自己不应该露出了什么破绽的,于是笑着答:“我订婚了。有一个从小玩到大很好很好的未婚夫。”
    “他帅吗?毕竟你很靓。”她又问。
    肖甜梨滴水不漏地回答:“他啊,很好看啊!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这个小哥哥真好看,一对眼睛那么明亮,像叁四月的太阳,既明亮又暖暖的,他鼻子很好看,很高挺很直,是我们那片儿区最帅的男孩子呢!他还对我很温柔,总是哄着我。我很喜欢他,从小就喜欢!他是我的眼珠子的那种喜欢。”
    要令到一个人信任你,绝对不能说假话。这些就是她的真话,她非常喜欢景明明,亲人的那种喜欢。她说的也是真的,他就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哥哥。
    程丽暗暗观察她,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这个异常美丽的女人,暂时没有可疑。
    但她审视的眼神没有瞒过肖甜梨,肖甜梨依旧笑得温柔又腼腆,但心却沉了下去,她不太对劲,她这样的女孩子,竟然对外来的人小心翼翼到了如此地步,她应该知道许多程飞的秘密。
    肖甜梨又是一笑,静下心来,更为细致耐心与尽力地教导她。
    一个小时过去,就连程丽都惊讶,过往她总是学不进去的内容,今天一点就明白了。
    “老师,你很聪明,也很厉害。”她说。
    肖甜梨微微一笑,“是你足够努力。”
    现在是课间休息的十分钟。
    肖甜梨闭上眼,歇息一会儿。
    教书一小时,还累过她在丛林里的野外生存训练!
    但她感受到了一种冰凉的,毒蛇一般的视线。
    肖甜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了程飞。
    肖甜梨装出很惊讶的样子,连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先生。”
    不卑不亢,中规中矩,每一处她都做得很妥当。
    程飞淡声道:“夜老师,你好。”
    肖甜梨给自己的新名字叫夜晚晚。在百家姓里,夜姓是稀有性。
    程飞说,“老师你的姓氏很特别。”
    她脸低垂了下去,微笑着,十分有礼貌地回答道:“是的。比较少有。”她眼睫轻颤,她忽地抬起手来,推了推镜框。
    如果一个女人要卖弄风骚,但应该是撩拨头发,而她只是推眼镜,她的姿势很好看,推眼镜时,尾指微微翘起,和他印象中的另一个女人重迭了。
    不不,她比陈薇更美。她和陈薇的气质很似,也是那种柔弱中带着点哀愁,偏偏又很要强的性子。这女人,是比陈薇还要完美的女人。
    程丽上前一步,说,“老师,他是我叔叔。”
    “程先生,你好。”她恭敬地说,然后退后了一步,说,“小丽,我们要上课了。”
    景明明沉冷的嗓音透过内置耳机传了进耳膜:“他看中你了。肖甜梨你这个坏家伙!你给我小心一点,千万不要大意!”他透过手机,冷漠地看着肖甜梨眼镜上的监视器拍到的程飞的视像,程飞看着她的眼神,令他厌恶。
    她极轻地“嗯”了一声。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肖甜梨站起告辞。
    但程飞亲自送了她出去。
    她在等电梯,温温柔柔地说,“程先生,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去忙吧。”
    程飞直视她眼睛道:“我买你一晚,开个价吧!”
    肖甜梨一愣,没想到他如此直接,但很快她就处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微笑着道:“对不起程先生,我对你没兴趣。我也不是应召女郎。”
    “一千万。”他说,“不过一晚就有一千万,许多人奋斗一辈子也没有那么多钱的,夜老师。”
    电梯到了,但肖甜梨没有急着进去,她也不恼,只是温温柔柔地笑着问:“你对其他女人也是这样一掷千金,或者说直接谈价钱吗?”
    程飞摇头,“没有。你是第一个。我想买你一晚。”
    通过一个多小时的接触,肖甜梨已经作出了部分侧写,程飞是一个控制权极强的人,他是支配型人格。
    肖甜梨说,“一千万一晚的确是我赚了。其实我也不值这个价。金钱的确是好东西,老实讲,我也很喜欢钱!不过,这世间也并非什么都可以拿钱来衡量。我有未婚夫了,他对我很好很好。他长得很帅,但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经理,比不上你有钱,但我们感情很稳定很好。程先生,坦白讲,我对你没有兴趣。如果你觉得我不合适,那小丽那边就麻烦你说一声吧,给她换一个老师。”
    “你教得很好。”程飞说,“你继续教小丽。放心,我不会勉强女人,所以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还是坚持,送了她下去。
    程控门一开,景明明就走了过来,手扶在她腰伤,温柔地问道:“晚晚,饿了吗?我们去吃午餐。”
    肖甜梨和程飞告别,并互相介绍道:“明明,这位是程先生。程先生,这位是我的未婚夫。我就不打搅了。下周这个时间,我会来给小丽上课。”
    “好。不送。”程飞淡淡地说。
    回程时,他那辆霸道就扔在了那边,他开她车载她回去。
    一路上,他全程黑脸。
    肖甜梨无语,给陈薇打了个电话,让她到侦探所来。
    等处理好公事,她才记起要哄他,“喂,明明,你那么燥干什么?要不要买杯凉茶饮,下下火?”
    见他油盐不进,她逗他,“难道你还怕我真的会贪那一千万?!”
    她傲娇地拍了拍胸脯道:“我就值这么个价?太少看人了!起码得一亿,我才会考虑啊!”
    景明明瞪她,“你敢!”
    她咯咯笑,揪着自己双耳道:“我不敢呀!”
    景明明说,“不仅仅是程飞,程丽也很不对劲。她看你的眼神,很歹毒。”
    肖甜梨沉吟片刻,道:“程丽是个只得十五岁的未成年人。她像慕姐夫研究的那类天生犯罪人。老实讲,她给我的感觉……怎么说呢,应该是同类。她的确是想狩猎我。但具体,她要做什么,我需要通过再接触来完成侧写。”
    景明明无语,“肖甜梨,你怎么就是那种专吸引变态的特殊体质呢!”
    她耸了耸肩,“没办法,谁让我自己就是变态。”
    肖甜梨刚回到侦探所没多久,陈薇就到了。
    俩人再楼下的庭院里见面。
    肖甜梨站着,望出远处大海,她直接问道,“程飞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他是支配型人格,必须支配控制身边人的人生。”
    陈薇一怔,点头道:“是。你见过他了?”
    “刚和他打了第一次交道。”肖甜梨问,“你和他睡过了吗?”
    陈薇咬了咬牙,眼睛红了,“嗯”了一声。
    肖甜梨直接问,“他在性行为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陈薇很难堪,“一定要回答吗?”
    肖甜梨转过身来,直视她,“我需要知道他的行为模式。这对找到向东很关键。我要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是支配型人格,他喜欢控制人,他在性上,我敢肯定,他肯定是有特殊癖好的。”
    陈薇脸色发白,但还是镇定地说了下去,“他喜欢带我去老家做。而且从不在床上。他喜欢将我压在窗台上,甚至是……那种最屈辱的姿势。”
    肖甜梨说,“后入是吗?”
    陈薇脸色更白了,“他喜欢用力钳制我的下巴,让我昂起头。”
    肖甜梨沉思,“他是要让你看什么东西吗?那个窗台能看见什么?对面的山,还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陈薇说,“他的窗台上挂有许多差不多的风铃,每次我们做时,我被压在那种地方,每次动,都会撞击得风铃直响。而……”她顿了顿,说了下去,“我就是无意中发现了其中一只风铃上,有一个和向东腿骨上一模一样的心形符号。我偷偷取下了那支骨。”
    这一切就对得上了。程飞是一个心理变态,他的控制欲强到了,他需要羞辱任向东,一次一次地羞辱,还有什么是比当着任向东的面上他的女人更能羞辱他的呢!所以,程飞很清楚知道,任向东在哪里。
    显然,经肖甜梨这么一点拨,陈薇已经明白过来。
    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呜呜呜地哽咽。
    肖甜梨看着她,说,“如你所猜想的,程飞带你去祖屋,他的行为就是为了羞辱。这也就意味着,任向东的死和程飞脱不了关系。”
    陈薇瘫坐在地上,哭泣:“我不爱程飞,也不想嫁给任何人。但我一直不甘心,我不甘心向东就这样失踪。我需钱,只有有了钱,我才能请动私家侦探帮我查真相。所以,我答应了程飞的求爱,我也想过以后和他好好地过日子,甚至是答应了他的求婚。但就在不久前,我发现了那根人骨风铃和那个心形记号!”
    肖甜梨很惋惜:“陈小姐,就算那里所有的风铃真的就是人骨风铃,没有DNA是不能作任何证明的。更不能因此指正他杀了人。西藏很多旅游纪念品都是骨器,是真真正正的人骨而不是动物骨。所以,即使犯罪侧写指向他杀了人,但没有证据,又超越了时限,这一切很难。就算被你知道了结果,又有什么用呢?陈小姐,我劝你现在带着程飞给你的那一笔钱离开了这里,别再回来,开始新的生活。陈小姐,放下你的执念,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肖侦探,你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吗?”
    肖甜梨被问噎住了。
    她又说,“如果你爱过一个人,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我不会放弃向东的。即使他变作了一堆白骨,我也不会放弃他。我要把他找回来。”
    她打算离开了,用力地挣了起来,她说,“如果你不打算帮我,那我就自己查。总之,我不会放弃。”
    “等等!”肖甜梨叫住她,“我收了你的钱的,不给你办妥了对不住我这侦探所的口碑!”
    陈薇一怔,转过身来,对着她深深鞠躬,“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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