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醒来聂桓最愿意做的事就是看迟樱的睡相,他查着她的睫毛和上回的数目相比,随后又数起她呼吸的次数。
    自己在她身旁轻轻地吐纳着,怕吵醒她,她有起床气。
    虽然他们每天都通话、视频并且发很多消息,可怎么也比不上眼前她温热的躯体,是真真切切、触手可及的。聂桓满是爱意地凝睇她,他想起来昨天故意装作疏忽把那迭照片放在桌面上,是私家侦探定期寄给他的,都是迟樱的行踪记录。
    而她拿起来只是翻了翻,不以为意地又放了回去,仿佛那照片拍的不是她一样。
    她甚至问都没问他,即使他主动投去探寻的目光,她也依然一派气定神闲。聂桓知道她是在纵容他,这种长久以来愈发稳定的态度让他感到喜悦,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当然,他不会那么傻,胃口一下张太大肯定会被她制裁。就像她可以当着他面拆掉他安装的窃听器一样,这种纵容也是有范围和限度的。
    他需要慢慢地,将她关入一种全景敞视的监狱。
    算着时间,迟樱也快睡醒了,聂桓心里也琢磨好一会的午饭,于是捏着被角悄悄地把身子挪了出去。
    他更衣洗漱,在厨房忙活半小时,最后要上楼前,他摸出冰箱上面藏着的一条烟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熟烟丝的味道,重新放了回去。
    他对自己说,老婆不让,对身体也不好,我不抽。
    聂桓回到房间里,发现床上人不见了,再一看她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那他说过绝对不允许打开的门锁站在阳台那扶着栏杆吹风,长发于空中飘舞。
    她要掉下去了。
    栏杆可能会突然断掉,阳台裂开,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立马感到神经骤然地紧绷,眼前发黑,根本没办法控制呼吸。心脏剧烈鼓动的声音震耳欲聋,狭锐的耳鸣同时也在撕扯他,激得他冷汗直冒。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求求你了。
    这是他永远不可能被治愈的一道伤,在精神上已经造成了些许残疾。
    他用尽全力把自己拖到她的身后,随着他们距离的缩短,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已经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愤怒。
    愤怒帮他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快速地把她拉回房间里,他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力,她差点跌倒在地上。聂桓低头看她因为疼痛蹙起了眉头。
    触目惊心的掐痕赫然烙在她雪白的肌肤上。
    迟樱抬起另一边胳膊揉了揉眼睛,刚起床的脑子还懵着,她就是感到身上有点热,便去阳台吹吹风。
    聂桓感到有更多的血液涌入脑袋里,他黑着一张脸质问她:“我是不是说过,不准去阳台?”
    “嗯。”她眼神纯良地望着他,根本不觉得她有什么错。
    她这样子显得他在无理取闹一样,他觉得她要是反抗他就好了,这样他不至于这么窝火,也不知如何发泄。
    这种痛苦、创伤是她给予他的,而她却表现得无所谓,难道她没有看见他双手在发抖吗?
    他深吸一口气,他不想镇定却不得不镇定,“那为什么还去?”
    “起床了感觉有点热,而且刚才栏杆上站了好几只小鸟。”她说着把头靠在他胸膛,抱上他的腰。
    她的话语听起来依然无情,但身体语言在尽力地安慰着他。
    聂桓很久才想起来要伸出双手回抱她,也不克制自己拥抱的力度,只是把她往身体里按,好像小孩子要把两块不同颜色的橡皮泥揉成一个似的。
    迟樱骨头发疼,呼吸也不畅了,她却挺着不出声,脑海里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一个画面,就是他抱得太紧然后发现自己把她闷死在了怀里,这得多么搞笑,多么讽刺。
    她这种期望还是落空了,毕竟聂桓脑海中的理性重新占据上风,他松开了她,把她放在床上,关好阳台的门,敞开窗户让适当的凉风吹进来,又找来冰袋敷在她胳膊上的掐痕处。
    “你怎么就不朝我发火呢?”他无奈地埋怨了一句。
    她用手捏着冰袋里头的冰,调侃他:“哟,我哪敢呢。”
    她知道他痛苦的根源,但实际上她根本不同情他,但是她知道她最好不要告诉他这件事。
    他给她洗澡、换好衣服,带她到餐桌上,拿出微波炉里保温的饭菜,体贴地喂她吃。
    看她像小雀似的乖乖地从自己手上的勺子里进食,她每一下咀嚼、吞咽都让他无比安心。
    但迟樱还是被他铐上了手铐,她的右手连着他的左手,他说就这样过完一整天再取下来。
    “我看着你上卫生间,你不会害羞吗?”她坐在他腿上吃着他给她切好的芒果,问。
    “不会。”他亲了她一口。
    他补充道:“如果我发现你嫌弃我,我就用你的手扶着。”
    “嘿嘿。”她戳戳他结实的腹部,边笑边把头枕到他颈窝那,又变得乖巧依人。
    聂桓开的玩笑最终把他自己耳根惹得有点发烫,他忍不住把脸颊贴到她发顶亲昵地蹭了下。
    于是他心情好转起来。
    他脾气真的改了很多,如果放在以前,他可能会……
    她哭着呻吟的画面历历在目。
    ……
    ……
    大四的上学期,迟樱在发表了两篇论文后在诸多惊诧的目光下向大家表明自己决定退学不念了,原因是她的学分还欠很多而她懒得修。她把手头的科研项目移交给下届的学弟学妹,在家里专心开发自己设计的软件,她还托聂诚在某知名互联网公司给她找了个高级程序员帮自己打打下手。
    冬天的时候她搞了两年半的软件有了初版,这是她专门给企业开发的一款近似于SAS的统计软件,门槛低,更易于使用人员操作,也很符合国内企业的需求。
    作为家里最受宠的人,在得到全家一致的支持下,迟樱顺利退学了,搬回到家里住。
    只有迟樱的系主任经常打电话来劝,希望她在她那读研。迟樱之前老去系主任家里蹭饭,也比较喜欢系主任,于是答应等她结完婚就去念她的研究生。
    同时聂桓在国外和他大学同学创办的证券公司发展势如破竹,近来他业务很是繁忙,但想想还有半年他就能和迟樱走入婚姻殿堂,就有源源不断的力量鼓舞他奋斗。
    但是他最终还是要老老实实回国内接管聂诚的位子的,于是迟樱把自己软件的整个项目文件毫无保留地送给了他希望能帮到他。
    这让聂桓大为感动,他本来还想怎么哄她把东西给他看看,没想到她倒是这么大方。
    经过一番分析,聂桓发现她的软件纵使有些小小的不足,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具有不可估量的商业价值,如果投入国内市场将会创造巨大的财富。
    她完全可以靠着这个独立去干一番事业,甚至和他站在平齐的线上竞争,但她却说自己懒得再弄了。
    迟樱闲下来了,开始打LOL。
    起因是她某天去琴行换弦顺便保养一下吉他的时候路过一家看起来很是高端的电竞网吧,从玻璃门外看里面装潢十分酷炫。
    于是她带着几分好奇走了进去,买了一个小时坐到电脑前想感受一下,第一次打开英雄联盟。
    半个小时以后,不出意外,她收到了对她家人亲切的问候。
    对于一个程序员来说,打字的速度怎么能输给别人呢,于是迟樱热情地回复了过去,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玩得确实烂,好多技能、走位她都不会。
    她觉得这东西还挺有挑战性,自己应该可以学会怎么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一脚踏入了LOL的大门。
    总是和网友对线让她觉得很耗神,她就直接下载了韩服到自己另一台电脑上在韩服玩,她开始不懂韩语,随着段位的提高她自觉地学习了这门外语,还加了很多好友。
    她为了好好地打晋级赛把去机场接聂桓这件事都给推了。
    结果就是聂桓下了飞机直接杀到家里沉着脸推开她的房门,看见她盯着屏幕嘴里还嘀咕:“????……”
    “别玩了。”他走到网线口插座那里,语气很是不快。
    迟樱忙着清线,她腾出一手拉下头戴式耳机,一双眼睛还粘在显示屏上,看都不看他一眼,敷衍道:“回来啦。”
    “迟樱,我说别玩了。”他声音比刚才又大了不少,像家长呵斥孩子那般严厉。
    “好好,等我打完这把,再赢一局就升段了。”
    她余光里瞄到他伸手要拔网线立马出声制止:“啊不要哇我的好老公,别拔网线——”
    聂桓深锁着眉头,深吸了口气,摩挲着指节上的婚戒,最终收回了手。
    他走到她身边站着看她玩,一直等到她把对面水晶拆了显示胜利的结算界面。
    “就为了玩这东西都不来接我?”聂桓抱着胳膊,眼神幽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刚顺利升到钻石的迟樱心情很好,她弯着眼眸摘掉耳机起身来投怀送抱,下巴贴着他胸口说:“有,怎么没有呢。”
    聂桓记着她最近半个月来给他发消息经常只打个“1”,也没有后文,仿佛只是在签到打卡。一打电话她那边也时不时响几声游戏音效,最过分的是他问她想没想好蜜月去哪过,而她居然回什么,没有闪了。
    他捏住她的脸蛋警告道:“如果你再因为打游戏忽视我,我就毁了你的账号。”
    她买的皮肤、搭配的符文、等级和段位全部都将化为乌有。
    聂桓知道她现在着迷的这个游戏,他以前,也就是第一世还年少的时候也玩过。
    他以一种打量的目光来扫视她,实在不敢相信当初那个玩植物大战僵尸都要把向日葵当坚果使的人现在能打对抗性这么强的竞技游戏。
    前途无限啊,老婆。
    “切。”怀里的人不服气。
    聂桓心想,毕竟快要结婚了,他还是忍忍,等婚后没有人能给她撑腰了他再算账。
    他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直到晚上检查她手机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令他忍无可忍的事。
    她居然写了个插件安到聊天软件里,可以让AI模仿她的口吻替她回复消息。
    也就是说,他在外面累了一天回到公寓,依然带着满心的爱和她分享喜悦、体贴她的生活,没想到面对的竟然是一堆运算出来的冷冰冰的符号。而他却将其当做精神上唯一的支柱,这是何其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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