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修者不是傻子,谁会等对手蓄势足够后再出手,往往钟声初起,就一通法术丢过来,就算不能败敌。也要打断对手的节奏再说,故此物并不实用。天音上人虽有重宝,却无法发挥其作用,心中悲愤难平,最终有一日竟携宝自尽。死后意志凝铸其上,天音钟威能更甚,可惜那缺陷却并未有任何改进。
    其后不久,此物被星罗门买下,悬于万年宫中央大殿处,再施以秘法,在钟上打入星辰,每颗星辰代表一位紫府之上的大人物。每增加一位紫府,就增加一颗星辰,增加一位地仙就升格为月,若是真仙即为日,金仙不在其上。
    反之,每陨落一位紫府,则星灭一颗,钟响一声。
    千万年来,这件落星钟挂在星罗门的大殿上,其上星辰从最初的二百一十二颗增长到现在的三百八十八颗,充分见证了一个门派的崛起与兴旺。
    期间虽也有过钟声响起的时刻,但大多是寥寥一两声,且不乏寿终正寝者。
    但是今天,落星钟的响声打破了惯例。
    当第一声钟声响起的时候,天元峰上众仙还只是微感愕然,心想又不知是哪位同门去了。最近没听说有谁大限已至,那就只能是万界王庭那边有人陨落。王庭之行本就有风险,就算是星罗门的人,陨落一两个也不稀奇。
    正欲继续自己的事,却听到第二声钟声响起,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
    众仙听得骇然,随着那一记又一记钟声响起,每一记都如重锤砸在心间,众仙再坐不住。那高卧的坐起不眠,下棋的执子难落,抚琴的绷断丝弦,作画的墨洒长天,一个个都呆若木鸡的望向万年宫中,而此时,钟声方响到第八声。
    落星钟没有因为众仙的反映有所收敛,而是继续轰鸣着,随着它轰响次数的增多,钟声也越发悲壮。
    悲音如泣!
    众仙再按捺不住的颤抖起来,有人已高叫道:“这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是的,此时此刻,每个人都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某个无良混蛋的恶作剧,又或是某个白痴的乱来——尽管谁都知道能进万年宫的没有白痴。
    但不管他们怎么想,钟声都始终坚定不移的响起,任他们念动法生,实力通天,却无法阻止,面对这钟声,一个个无力如孩子般全身颤抖。
    第74章 落星(下)
    他们再按捺不住,一起向万年宫飞去,一路上钟声依旧,一下又一下的响起,声声如雷,敲在众人心上,悲泣日诉,引动漫天愁云。
    此时钟声已响过三十下,一股悲凉气息从山顶弥漫而出,即便是不知钟声含义者,只闻其声也会感到莫名悲凉,更别说深知其意了,这每一记钟响都如用刀子捅在了他们心上。
    待飞到大殿广场前,就见殿门洞开,一名身穿银星缎袍,面容悲愤的男子正以手作槌,一下又一下的敲着大钟,随着他每敲一下,那钟上就有一颗星消失。
    “掌尊!”众人看到,同时脱口出声。
    这时他们才看到,在那广场上还跪着一批人,赫然是艳悲秋等人。
    只是当初浩浩荡荡出去的一百多人,如今竟已只剩下这十多个了。
    为什么连地仙都少了一个?
    难道说……
    众人眼前一黑。
    “悲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呢?为什么只有你们几个回来了?”一名真仙冲上去大吼。
    一向心狡如狐的艳悲秋却只是啜泣不已。
    看到她的样子,还有那声声不绝的钟声,众人彻底心凉了。
    钟声还在响,其声越发悲壮。自它问世以来还从未有过一次如此酣畅淋漓的震星过,直到今天才终于等到了发威的机会。在那无进悲鸣里,饶是仙人之躯,超凡之志,亦感到无法自持,最终一个个跪倒阶前,放声大哭。
    悲鸣声在这群仙哀痛中威力越来越大,待钟响百声时,嘹亮的钟音已响彻整个天麓神洲,仿佛每个人都听到了那来自天边的悲泣。
    钟声一直响到一百零四下,才终于停止,随着最后的一声钟鸣,是代表地仙的一个月亮亦随之黯淡。
    这个世界终于感受到落星钟的无边威能,在这钟声影响下,所有的一切都陷入巨大悲痛中,仿佛树木泥石都为之落泪。
    广场上乌压压跪了一大片的弟子,真仙,地仙,紫府,再也无分彼此,不虑形象,所有人都在一起抱头痛哭着。
    反倒是那位掌教至尊,无视了落星钟的威能,在敲完一百零四记钟声后,转身向着殿内走去。
    来到大殿深处,那掌教扑通一声跪下,长声道:“星澜无能,害死门中栋梁,请祖师责罚!”
    一声叹息随之响起:“事情我已知道,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艳悲秋以头抢地:“弟子无用!”
    言下之意自然是没查出来了。
    “可带回尸体?”
    “只得一具。”艳悲秋说着已将一具尸体取出,正是当日唐劫用来嫁祸的尸体之一,却被艳悲秋收来,以秘法封印不使归墟,这刻呈上。
    就见殿中一股仙风送至,吹在那尸体上,就见那尸体眼中射出两道光芒,落于空中竟形成一幅画面,画面中是唐劫手起刀落斩下,正是那死者生前所见的最后一幕。
    “是他?”看到是唐劫,艳悲秋全身一颤。
    对于此人,她自然不会忘记。
    “可知此人姓名来历?”星澜掌教问。
    旁边另一人已回道:“此人名叫鸿千里,修为出窍期,门派不知,看起来象个散修。”
    “散修?散修怎么敢对我星罗门下手?又怎么杀得了我派上百精英?此事背后一定还有主谋!”大端中那苍老而宏伟的声音已然传至。
    星澜立刻道:“师尊可能再向前追溯?”
    那宏伟声音叹道:“不行了,此事发生的时间太长,元神早尽,仙灵散空,能够提取到这最后一眼已是极限。不过既然有了样貌与姓名,那此人无论跑到哪里,都休想躲过衍天神算。”
    “衍天神算?”星澜心中一惊:“师尊是说那位前辈?”
    大殿中的苍老之声已道:“齐天宗的人不是也死了很多吗?一点头绪都没有的话,纵有衍天神算亦是无用。他们需要我们的消息,我们也需要他们的。去吧,带着消息去找齐天宗,他们会告诉我们,这个鸿千里在哪儿的。”
    “请师尊责罚!”齐天宗后山的一间小屋内,君白眉跪在一个蒲团上,瑟瑟发抖,字字悲音地哭诉着。
    令人惊讶的是,那盘膝坐在他面前接受跪拜的竟然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童。
    那小童挥挥手,让君白眉起来,发出一声苍老的叹息:“罢了,也是他们合该有此劫难。此去王庭,我曾课过一卦,谓之大凶,若能逢凶化吉,必可夺天地气运于一身。奈何他们终究是没这个缘分啊。”
    “天地气运?”君白眉大惊:“难道那杀他们的人乃是命运垂青之人?”
    那童子缓缓点头:“若非如此,又怎能杀我齐天宗如此多人,就连我都无法追查到他。”
    “那……”
    “莫急,莫急。”小童摆摆手:“线索自然会来,跳出命运之道,擒贼拿凶的方法还多的是,至少我那老友在这方面就颇有一手。”
    君白眉心中再震:“师尊的意思是说那位大人?可是他会愿意吗?”
    “他会愿意的,就算不用衍天神算,不在命运推演,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来。”那小童说着突然顿了顿,看向远方:“比我想得还急,他已经来了。”
    片刻后,就见数道人影朝这里飞来,为首一人蓝袍法衣,胸前画着一只大公鸡,看修为是个地仙,来到草庐前拜倒:“奉鄙派大天神之名前来,小的牟司命见过不老仙翁。”
    那小童微点了下头示意,道:“可把我要的带来了?”
    “回仙翁,已带来。”牟司命高举双手,手心中一点影象绽放,正是唐劫的影象。
    “此人名鸿千里,出窍修者,就是他参与了对我派修者的屠杀,其他情况暂不周详。”
    孰料那小童见了后两眼陡然放光:“好强的命运之力纠缠,天地气运钟爱一身之象……有他,就够了!”
    说着已掷出一物,却是一面阴阳八卦镜,飞到空中就那么一收,已将那影象收于镜中,旁边更浮现出鸿千里三个字。
    那影象在镜中不断升起,下方是一片壮丽山河渐渐显现,隐然正是洪荒大陆的景象。接着唐劫的影像在空中转动一圈后,猛地向其中一处投去。
    “找到了!”牟司命惊喜道。
    却见镜中现出一片浩瀚区域,茫茫竟看不到尽头。
    “怎的如此大范围?”牟司命愕然。
    衍天镜乃命运道道兵,掌天下命运,只要有具体资料,入其镜中无有不知。但现在镜中现出的竟然是一片区域,这就少见了。
    就连那不老仙翁都愕了愕,随后方道:“或许与他身上的命运之力有关吧,若是近些或许能清楚些。”
    他不知道鸿千里乃是假名,条件错了一个,自然就很难精准定位。需知天下常有同名同姓又或长相相近的,但是既同名又长的一样的几乎没有。正因此衍天镜的推算需要这类基础条件,且越详细越好。基础错了,自然也难精准。
    如果是往常,那不老仙翁定会察觉问题。但一来齐天宗最近几千年来都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心理上没准备。二来正好唐劫又是命运纠缠之人。命运之道神秘叵测,能力更是千变万化什么样的都有,存在这种遮掩自身天机的更不奇怪,因此便忽略了其他可能。
    想了想,不老仙翁道:“白眉,你铸下大错。致我派精英损失惨重,现罚你立刻去噬心涧,受刑五百年。”
    君白眉颤声回答:“是!”
    不老仙翁已又道:“流风,你持衍天镜,与他们一起去捉这个叫鸿千里的小子。”
    “弟子遵命。”自虚无处现出一个年轻人来,对着不老仙翁施了一礼,摄住衍天镜,已然飞出。
    “遵命!”星澜深躬到底。
    第75章 天人一体
    自那晚对许妙然倾吐心事后,唐劫就感觉好了许多。
    在收拾过一度低落的心情后,唐劫与许妙然伊伊继续周游。在云游四海中增长见识,同时也在这个过程中更好的认识自身。
    修炼本就是一个认识世界又认识自己的过程,并最后做到天人合一的圆满境界,当达到这一步时,就意味着已经达到了顶峰,要想突破就必须向更高层次转变,也就是所谓的化灵为仙。
    唐劫现在就是在天人合一的阶段,在这个过程中,他要感知自身,感知世界,感受其存在发生的一切,就连情绪都受其牵引,影响,会产生所谓知见障,离别苦。只因那不仅仅是他的忧伤,也是世界的忧伤。
    那一刻唐劫与整个天地的情绪是相连的。
    这种忧伤看似简单,其实凶险叵测,一旦沉迷其中,感世伤怀,很容易就会陷入迷途,从此沉沦亦未可知。唐劫是幸运的,因为他有许妙然在那个最关键的时候陪伴他,开导他,也让他的心中苦海始终有一盏灯火指引,不致迷了方向。
    不过仅靠许妙然可不够,唐劫终究要自己努力方能挣脱这苦海。
    转机出现在一个月后。
    这天三人正行至一处山中,忽然唐劫皱了下眉头到:“此地好深的怨念。”
    他如今正处于天人合一的状态,对天地感知最是灵敏不过,他这么说,许妙然伊伊同时留意起来。
    正巧远处有炊烟生起,三人便一起过去,穿过一片竹林后,就见一户人家正隐于林后。一名村妇正在门前生火做饭,看到唐劫等人出现,也不畏生,反笑着迎上来:“几位是在山里游玩迷了路吧,不如先到舍下坐坐,喝杯茶歇歇脚。”
    许妙然仔细看看那村妇,也没看出什么问题,边转向唐劫。
    唐劫轻笑一声:“好一手障眼法,要不是此地怨气冲天,恶气无边,就连我都要被你骗过了。不过遇到我,也算你倒霉!”
    说着他眉心已睁开一只竖眼。
    随着这天目出现,唐劫脚下更是现出一片金色光环,正是那洞察道域。那道域向着四方蔓延,金光所到处,许妙然伊伊就见所有的景物尽皆消失。原本郁郁葱葱的竹林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赫然是一片尸山血海。到处都是骷骨尸骸,眼前站立的更非什么俏丽村姑,而分明是一只狰狞妖物,身上还散发着一种雾气。那雾气蒸腾隐约可见诸般幻景,显然先前所见,正是这雾气所致。这刻在洞察金光的照耀下,那妖物已发出痛苦凄厉的呼喊。
    “原来是只蜃妖,怪不得幻术如此强大。”许妙然冷笑。
    蜃乃天生精擅迷幻的妖物,其迷幻之能可谓幻之巅峰。可惜术法终归只是术法,不可颠覆大道,在唐劫洞察之眼的照耀下立刻现行。此妖的幻术乃是本命之术,一旦被破,则必死无疑,因此这刻疯狂哀号,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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