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雍王次女白丽,拜见云暘公主。」
    白丽!聿珏瞠目,指着长跪的姑娘颤声道:「你……没死?」
    「原本白丽早应死在聂琰手中,所幸得了聿璋相助,加诸西南旧臣死命相护、上天垂怜,这才侥倖独活。」
    一解明身分,聿璋之前的反常,包括为何非要急着让她见上一面,且又忌惮着聿珶不肯言明,也都有了最好的解释。
    「娘娘知道吗?」她闭上眼睛,不敢相信他竟娶了一个亡国公主为妾!而且还是个能征善战、颇得民心的公主!要是传到了太子耳中,可是足够诬陷他通敌叛国的大罪,就算他贵为皇子,也将永无翻身之日!
    「娘亲发怒,只因说词里身分相差悬殊,自然是不知道她真实身分的。」
    聿珏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聂琰的举动早已说明一切,此人留不得,不管是聿璋本身也好,乃至于牵涉到所有仰仗他出头的人都好;但他竟甘冒杀身之险也要留她,两人之间的情意自不待言。可万一被人起底,那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二姊,能否帮我这个忙?」聿璋俯首,「你替我照顾无晏,我便是在军中时时帮衬着谷大哥与燁卿以为回报;谷家军在神武营势单力孤,聂大将军纵然不公报私仇,他们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聿珏拍案,当真动了肝火,「你这是在挟燁卿要胁于我?」
    「绝无此事!」他连忙撇清,「如今咱们真可谓是在同一条船上,唯有同心力抗太子才有活路……无论是我、聂大将军,还是谷家的兵马,能保一人是一人。
    「无晏在旁人跟前已捨弃旧名,只要不在神武营将士前露脸就不至于有麻烦;为报此恩,无晏也将捨命保护二姊。」
    聿珏却是冷笑,「光是包庇她我就吃不完兜着走了……可为了大哥、为了燁卿,我没有拒绝的权利,是不?」
    聿璋话说得好听!到底聂琰是韵贵妃替他找来的人,负责统御全军的也是聂琰,谁知道他心里又做何盘算?
    「聿璋以为,以无晏一人的性命换取谷家军三万弟兄,理当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你最好能保所有人平安无事!」事情焉有他所言这般轻松容易?「我警告你,燁卿若少了一根头发,我便唯你是问!」
    「殿下有孕在身,切莫动气。」白丽端起茶水,捧至她面前。「聿璋心底也是关心着谷将军的,但就是口拙,还请殿下勿怪!」
    聿珏闭着眼,一手按着心口;见她态度诚恳,聿珏终是接下茶抿了一口。「无晏知道殿下很是为难,要不是我怀了聿璋的孩子,自己另觅藏身之处便是,也不必如此劳烦您……」
    聿珏转而瞧着她的肚腹,「你怀孕了?」
    「是!才怀上没多久……我原本将她藏在娘亲的别业里,都托李公公照顾,可娘亲大发雷霆,导致李公公也很是为难;将她随意安置,我又不放心,所以……」
    都讲到这个份上,不管如何,聿珏总是不好坐视不管。
    「你该早点说,既是有了身孕,便不宜跪。」她让白丽在身边坐下,挥手要聿璋起身,忍不住又是一叹。「好!我让她暂且住在这儿,也会託人照顾她……你什么时候入营?」
    「可再多等两天,不过为了了解北伐事宜,我打算待会儿就去;二姊的恩德,我与无晏不敢或忘!」聿璋又是一拜。
    「那你最好赶紧收拾东西让无晏过来,我对母后很是掛心,今日太子回宫,极有可能会与梅相前去探望……只怕又要出乱子了。」
    「二姊辛苦了;无晏的细软都在车上,我立刻搬去,不会佔去您太多时间!」
    聿珏闻言不禁苦笑,「你可真做了『万全准备』呀!」
    由于事发突然,聿珏只得留府内管事妥善照料白丽,过午则再与褚千虹返回昇阳侯府。
    听见聿珏转述聿璋的保证,褚千虹终于稍稍安了心,「有个皇子在里头帮衬,事情多少能顺利点;还是你的面子大!」
    「大嫂别揶揄咱了,我若真的面子够大,何不让大哥与燁卿免于征战?」
    「那也不成!若不兴战,将领何来建功立业的机会?」褚千虹于是愀然的道:「若非我嫁做人妇,或许现下也还在营里操兵练武……瞧我!与燁樊结褵多年,也没能给他生下一男半女,当真无用!」
    一手搭至褚千虹手背,聿珏深知大嫂一直对自己未能有孕一事耿耿于怀。「大嫂千万别自责,生儿育女之事,急不得的。」
    「我知道;这几年来我与燁樊是想尽办法,却都没能如愿……聿珏!我真羡慕你!不管你肚子里的孩儿是男是女,我都羡慕……」
    聿珏顿时五味杂陈,别开眼道:「生儿育女自然可喜;若今日是大嫂怀了孩子,聿珏想必也抱持着同样的心情罢!」她握起褚千虹的手道:「可不管如何,聿珏的孩子就是兄嫂的侄儿,也是谷家的香火……」
    褚千虹瞄着聿珏的肚腹,勾唇一笑,「说得也是!」
    *
    送褚千虹至昇阳侯府,聿珏没停留太久,很快乘轿返回宫里;只是她没想到,在凰寧宫等待着她的,净是一团混乱。
    「二姊、二姊!」听闻她返回宫里的聿珶匆匆迎了上来。
    见聿珶一脸慌张,聿珏顿觉心揪。「怎么了?母后究竟怎么了?」
    「母后她……什么都不肯吃,连药都不愿意用了,不管是既琳也好,其他太医也好一律都给她骂退,甚至韵妃娘娘来慰问都吃了闭门羹,现在宫里一片乌烟瘴气……」聿珶噙着泪,慌了手脚的失态模样着实少见。
    「我不过是回府半日,怎会起这么大的变化!」聿珏牵着聿珶匆匆上了玉阶,三步併两步的跨进大殿,弄得身后一干心腹、随从紧张兮兮。「太子可来过了?」
    「听既琳说,她与梅相早朝过后就来。」
    「所以是她来过之后,母后才变了个人?」聿珏质问的口吻不禁严厉了些。
    没有全程随侍在侧的聿珶半知半解,「嗯……应是如此!」
    聿珏盯着她畏首畏尾的模样,叹了一声,「你何时过来的?」
    「午时刚过就来,既琳说是难得的机会,让我过来瞧瞧母后,探探伤势;又……给二姊分忧解劳。」聿珶垂下眼来,「毕竟你怀有身孕,为了照顾母后亲力亲为,虽是孝心可嘉,还是该多多休息、调养为好。」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等到第四日了才肯过来?聿珏若有所思的盯着聿珶,勉强扬起笑来,「玹弟最近还好么?」
    「托二姊的福,烧已经退了。」
    「你治的?」
    「也不尽然!药方虽是我开的,诊治还是由既琳来!」姊妹俩穿过大殿,在靠近寝宫之前,聿珶陡然握住聿珏。
    「怎么了?」
    「二姊。」迎向聿珏疑惑的眼,聿珶揉了揉眼睛,一字一句恳切的道:「聿珶只想对你说,不管娘亲的态度如何,聿珶依旧是站在你这边,站在母后这一边的!」
    聿珏心头一颤,收紧了聿珶的手心。
    她们这群姊弟妹究竟是怎么了?不管是聿璋开口有求于她也好,还是让年仅十三的聿珶宛如被情势逼得要对她开口效忠;见着此景,聿珏竟觉得残酷、荒谬的可笑。
    只可惜,身陷漩涡中心的她,半点也笑不出来。
    聿珶年纪虽轻,开悟的时间是比她要早了;聿珏面有愧色,托起聿珶的下顎,柔声道:「我没怀疑你的用心!德妃娘娘的打算,恐怕是与你心之所向相左了……你能来,我当然是欢喜的,我只是怕……」
    「怕什么?」
    怕你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受了自家娘亲与太子的利用。
    聿珶儘管对太子心怀戒慎,对身旁的既琳却是宽容的;太子来过之后,皇后就像变了个人,连袁既琳都不相信……她虽然不知太子如何对皇后说,却很清楚太子极有可能藉着言语恫吓,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把皇后推入绝境。
    而在这过程中,横在既琳与她之间的聿珶,就理当成了太子下手利用的目标。
    「太子……不!或许是我多想了!」
    「二姊?」
    「我先探探母后,剩下的留待之后再来详查!」聿珏安抚似的轻拍聿珶的颊,温声一笑。
    行至寝殿外,妆点入时的韵贵妃拢着外袍,守在门外状似不耐,韩馥亭急冲冲的鑽出大门,鞠躬哈腰的赔罪,全入了聿珏的眼。
    「……疯了不成!若非本宫受陛下所託前来探望,咱才不想在这儿吹冷风受她的气!」
    「请贵妃娘娘恕罪……」
    「母后此番遭逢劫难,心烦意乱也在情理之中,还望娘娘口下留情,莫要说出什么有失身分的话来才好!」
    聿珏翩然而至,一句话堵得韵贵妃掛不住面子,她却是转瞬间放低了姿态,给了韵贵妃下台阶。「韵妃娘娘不辞辛劳地前来探访……聿珏代母后谢过。」
    「都说是受陛下所託……听说你有喜了,本宫还来不及向你道贺;谷家终是有后了。」
    「多谢娘娘美言。」聿珏噙着淡笑,思及白丽怀有身孕一事,便开口试探。「不过要说喜事,聿璋那头似乎也有喜可说。」
    聿珏虽无讽刺之心,但韵贵妃听者有意,美眸霎时染上慍色,强自压抑着怒火道:「娶个乡野村妇做妾若也能称之为喜的话,岂不是太过抬举了那人?」
    「聿璋对我说了,娘娘对她迎此小妾一事甚为不快;但俗话说,母凭子贵。」聿珏带笑走近,而韵贵妃面容陡然一僵。「您与聿璋本是一心,若因为那些个身分之别,致使您们母子反目,得不偿失自不待言,更可能要落个亲痛仇快。」
    韵贵妃心底波澜顿起,勉强自持着问:「你说有喜……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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