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将军求见,问您,见是不见?」
    光听见这个名字便能令她咬牙切齿!「谷燁卿?」
    湘君低头一叹,「是。」
    聿珏下顎抽紧,双手拉起宽大衣袖,活像是要找人打架寻仇!「他来得正好,本宫正愁有气无处发!」她也不宣谷燁卿入内,反而是急冲冲踩着锦靴就要去会她「未婚夫」。
    「公主殿下!那琴……」
    「无琴就去给本宫生一把来,否则你便直接把琴案劈了,省得见了心烦!」
    乐师狠狠一窒,「藺、藺内官……」
    面对乐师的求助,湘君只是轻描淡写的安抚过去。「请大人莫要搁在心上,殿下她只是还不习惯这身分……」
    真正的原因,是叫她有口亦难言。
    聿珏急冲冲奔到前庭,看见谷燁卿一身戎装于殿前候着,两人对望,相较于她怒气衝天的怨忿,谷燁卿反而像是早有准备的坦然。
    那身朱云袖袍翩然而至,她寒着声调低吼:「谷燁卿!你还敢出现在本宫面前!」
    他低头敛眉,不卑不亢道出来意。「我是来道贺的,顺道瞧瞧你的新居,也给你送东西过来。」
    「送东西?」聿珏冷哼,她发誓,从小到大就算两人有过无数次小打小闹,可她从未当真记在心底——除了这次之外。
    她情绪悲愤,娇小身躯站在高她一个头有馀的谷燁卿面前,伸出一根食指朝着他胸膛猛戳,好似要将他戳出个窟窿来。「你昨晚给我送得大礼还嫌不够是不?现下可好!圣旨都端来咱面前了,这桩婚事已是由不得你我!」
    谷燁卿任由她发洩,「你为什么骗我、瞒我!是想瞧我的狼狈笑话,还是手足无措的傻样?我把你当兄弟看,你倒是把咱们之间的道义拋诸脑后,与母后一同戏耍与我!」
    他当真是没想到事情会是这般发展,亦是无奈道:「我以为娘娘会事先提点过你的……」
    「对!她说了!昨晚当着你一家子的面,当着聿珶的面说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这个事主竟毫不知情!」聿珏抓着他又踢又打,谷燁卿忍着捱了两下,深知她的气力已不可同日而语,索性敞臂环住她,把她抱了个密密实实。「你……放开我!才不要你来抱……」
    深知她的身分尊贵,不欲给底下的人看了笑话,谷燁卿索性抱着她走脱,也不管她抓着他又挠又咬,几个起落,将聿珏带到了端硕宫墙外,来到僻静林苑一角。
    足尖方落了地,谷燁卿这才松开箍住她的一双健臂,吃疼的皱紧眉头。聿珏老实不客气地又赏他两掌,打得他脸色发白。
    他闷哼,而她的动作终于稍停了。「气消了吗?」
    眼看谷燁卿那身戎装都给她弄皱,藏在衣裳里的身子肯定伤痕累累,想起他仍有肩伤在身,却是对她百般忍让,别说还手,连一句回嘴也没,纵有天大的怒火,面对无柴可烧的情状下,也只能渐渐熄灭。
    「你……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聿珏潸然泪下,揪住他的衣领,把头顶靠在他胸前,任由釵鈿掉落也不去管。
    「你想听表面上的理由,还是我的心底话?」
    「什么……理由?」
    他掩面而叹,托起她的玉顏,柔声道:「我说过了,你我的亲事早就定下了,难不成你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是母后的主意,不是么?」
    微点了点头,他伸手揩去她泪水,「娘娘对你,确实是煞费苦心……」见她欲驳,他来点她朱唇,「听我讲完;娘娘她是不愿意你捲入这宫廷争斗,更怕你们姊妹相残……所以她希望我能娶你过门;既远离皇宫,又能成为太子与聿璋之间的制衡。这计画,当真是深思熟虑……罔顾你的意愿,只道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到底第几回了?
    细数着这些时日,多少人叫她要小心聿琤?一个、两个她犹能不放在心上,但眾口鑠金,而聿琤对她就算是百般示好,她也找不出个聿琤加害于她的理由,但没道理这些个关心、疼爱着她的人,全都有志一同的开口诬陷于聿琤。
    宫廷争斗、姊妹相残,当真会发生在她们亲姊妹之间?
    「我要说几次才够……我压根儿一点都不想与大姊争……」
    「咱们知道!但癥结恐怕不在于你是否愿与她争去;毕竟凭权势、论心计,你是半点也比不上她。」这话说得虽难听,也是铁一般的事实。谷燁卿抿嘴,动手整着她一身华美的朱云袖袍。「咱们只是在未雨绸繆,明白么?防人之心不可无!聿珏,你,是该醒了!」
    「好……我明白;这便是你那『无可奈何』的理由?是不?」聿珏反握着他的手,瞧他一副奉旨行事的样子,不带任何感情,是也隐隐刺着了她的细腻心思。
    毕竟她们是「兄弟」,他肯定是也未曾将她视作姑娘看待。「你听母后的话娶我过门,只是不得不从、公事公办对不?你其实一点也不愿意,就跟我一……」样。
    「谁说我不愿意?」谷燁卿皱眉,将她带着茧的手握紧。「你是气昏了头?哪一隻耳朵听见我说我不愿意!」始终没给她寻衅的踢打点着怒火的他,这回当真是动了怒。
    「哎?」
    谷燁卿托住她脸面,迅雷不及掩耳的攫住她的樱桃小口;聿珏睁大了眼,在明白他对她做了什么之后,双手使劲就要推开他!
    「唔!你……做什么!」
    谷燁卿咬牙,死抱着她不放,「傻聿珏!笨聿珏!你气我不把婚约一事对你说白,我自知理亏,无话可说;但要是你以为我是给娘娘逼着不得不娶你,你便是大错特错了!」他瞪着眼前这震慑不已的姑娘,竟分不清是该抡起拳头敲敲她的脑袋,还是该狠狠的再吻她几回!
    「你、我……」他如连珠炮般的话语,让聿珏震慑到说不出话来,同时亦给他横眉竖目的脸色吓着。「可咱们是兄……」
    「兄弟你个头!哪!什么称兄道弟的都是你在讲,我可从没说过!」谷燁卿指着她鼻头,字正腔圆的全数撇清。「娘娘是问过我意见的,是我允了,她才上门给咱爹娘约定这门亲事!她是最宠你的,若要你嫁一个对你毫无半分情意的男人,就算远离宫闈、保你周全了,你不快乐又有什么用?」
    聿珏给他抱着,这下子当真是半点怒气都不剩,有的只是很多很多的错愕,以及一丝丝的疑惑。
    「所以……你本就愿意娶我的?」
    「当然愿意!」分不清现下的心究竟是因她质疑而痛,还是因为她对他全没半分情意而心伤,他无力一叹。「我挑明的说了,的确我不是非你不娶,但我心底当真是喜欢你的,咱们相识多年,你的喜好与性格我还能不明白?能娶你为妻,我是一点都不勉强也不后悔!」
    不勉强,也不后悔?乖乖!若不是先前早已确信他就是谷燁卿,聿珏恐怕真要伸手扯他脸面,确定他是否给人冒充身分来着……
    「疼、疼疼疼!你干啥捏咱的脸!」谷燁卿气得脸都黑了;她终究还是干了!「这是咱的心里话,由不得你不信!」
    缩回手,聿珏一脸歉然,「唔……一时衝动;等等……既然是这样,你那句『不是非我不娶』又该怎么解释?」
    平常大咧咧的,只有在谈情说爱的时候才变得特别心细?他揉着脸面,没好气地道:「拜你口口声声说跟我只是『兄弟』之赐,你倒是一直都摆明着死活不肯嫁我,我要是死皮赖脸的缠着你,你不头疼?再说了……」
    他沉下脸来,靠近她耳际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人。」
    相较于先前的错愕,此时这句话补上,却像是平地一声响雷,打得她哑口无言。「谷、谷、谷……」
    「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不?」谷燁卿心底微微泛酸,叹了一声,「你们主僕两人的情意,早在陪着她回乡那时就昭然若揭,随着时日渐增,你们倒是感情越发深厚。我敢赌,你那些个心腹,对你们俩的关係肯定瞭若指掌,只是不说罢了。」
    所以,他是连这点都顾忌到了。
    聿珏与他盈盈对望,在经过这番表露心跡之后,纵然还是不愿嫁,到底心底开阔许多,也能重新用另一个观感来瞧谷燁卿——这个一直被她单方面视为「兄弟」的儿时玩伴——以看一个「男人」的角度。
    「既然知道,你还愿意娶我?」聿珏紧抿着嘴,想起昨儿个夜里的放肆沉沦,此刻的她,在湘君面前已是毫无保留。「即便你是喜欢我……可我对你、对男人,没有半点廝守缠绵的想望,你还愿意娶我?」
    「你说得可真轻松明白!」谷燁卿惨然一笑,「知道是一回事,我也愿意尊重你,只因为我喜爱你……可咱们不能只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这丑话,我一定得说在前头。」
    她就知道是这样。「我不想妥协,不想对不起湘君……」
    「可你也总得为了我、为了咱家里着想吧!聿珏,即便知道你心底难为,这一点你一定得让,非让不可。」谷燁卿心底抽疼,只因聿珏先想着的,依旧是那密不可分的爱人;他这个「丈夫」,始终没能给她放在心上。
    「那是不是,只要我与你生了个娃就行?」她咬唇苦思,竟打算与他讨价还价来着?「只要对你家、你爹娘有个交代了,你便能……同意我与湘君继续往来?」
    「你还真……现在换成你对我『公事公办』!」
    「你别气!我只是在想该怎生是好……」知道自己失言,聿珏连忙拍着他胸膛安抚,「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若跟你,那是对不起湘君,若与她,却又亏欠于你……谷燁卿,知道你说你喜爱我,我是欢喜的,真的是欢喜的!可……」夹在两个同时对她付出情意的人之间,当真难为呀!
    「只是比较起湘君,我还是得落在后头。」谷燁卿点点头,与其说计较,倒不如说是看开一切的觉悟。「明白,我明白了。」
    聿珏原想回一句「想当然耳」,但在接触到他那双失落的眼时,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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