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压下那既惊且惧的心情,聿珏就在这么个诡异又莫名和乐的氛围下,与谷家一齐共进晚膳。
    「琤儿打定主意不过来了?」皇后转向前去毓慈宫邀请的太监问,「嗯……行了,退下吧。」果然不出所料?也好,虽意外多了聿珶,但毕竟只是个局外人,称不上麻烦。
    受邀的谷家先是齐声对受封的聿珏敬酒道贺,接着是一串看似无害的礼貌寒暄,包括家里的琐事,皇后特意问了谷家兄弟那些个剿匪的丰功伟业,在说到了最后一处贼寨,是靠着谷燁卿用计奇袭乃成,忍不住大讚。
    「好!果真是英雄出少年!」皇后向谷燁卿举杯,「本宫看燁卿,也算是从小看到大了,瞧你今儿个建功立业,本宫当真是替你高兴。」
    「承蒙娘娘讚赏,末将愧不敢当。」谷燁卿与皇后对饮,举手投足间,已是渐显大气。
    「今儿个适逢珏儿受封,本宫邀你们过来,只是为言成一桩美事。」她先望了谷家二老一眼,包括谷燁卿在内,浅笑着点点头,最后才回到身边的聿珏身上。「珏儿,你可猜着了是什么?」
    「我、我?」聿珏慌了,望向底下的谷家眾人,除谷燁卿之外,眼色里尽是盛满了不下于她的惊愕。她赶忙转向柳蒔松求助;柳蒔松闭着眼,一脸惋惜,最后对着她点头。
    什、什么呀?她对上谷燁卿,发现谷燁卿一脸平静,先指了指自己,再指着她。
    是,指她们两人的事?「我……咳!我跟,谷燁卿?」她试探般的回话,皇后则是揶揄般的笑了。
    「就是!你们小俩口难道没先互相知会过?这么要紧的事儿,可别说给忘了呀!」
    什么小俩口!聿珏顿觉浑身鸡皮疙瘩,小声反驳道:「我跟他是兄……」
    皇后不理会她的嘟囔,笑望着谷燁卿道:「燁卿,你与珏儿相识几年了,还记得否?」
    「回娘娘的话,末将记得,我与殿下相识,已近十个年头。」
    「这十年来,你们怎么相处的?」
    「说来只怕娘娘见笑……末将身分较卑,承蒙殿下看重,彼此打打闹闹的,感情融洽的彷彿亲兄妹。」
    「嗯!该说是本宫过于溺爱珏儿,瞧她,野得像隻泼猴似的,虽说活泼慧黠,到底是少了点儿大家闺秀般的知书达礼;多亏燁卿懂她,要不,本宫还真要为了她,踏坏不知多少王公府上的门槛了!」
    「娘娘言重了!依臣所见,若消息放出去,想登门求亲的才俊,只怕要……」谷仲良一席话,无意间给聿珏捞到了关键词。
    登门……求亲?她跟谷燁卿?小俩口……
    聿珏忽觉背脊一凉,终于明白了今天为何摆明叫做「家宴」,却偏偏邀了非亲非故的谷家人赴宴;绝非是因为她与谷燁卿情同兄弟,而是……
    谷家将要成了她们的,亲家?
    也就是说,她与谷燁卿,不是将要定下婚约,就是……早已定下了!
    「什么时候……」聿珏手上的金觴不由溅出几滴酒水,她拢起袍子起身,一张俏脸霎时刷得白了。「什么时候的事?」她指着谷燁卿,玉指不住颤抖。
    所有人都因这个问句而停下动作。
    谷燁卿昂首回望着她,略经歷练的俊顏宛若雕像,看不出一点喜怒。
    聿珏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勾起笑来,「我、我……我没听说,什么时候的事?谷燁卿?」
    谷燁卿拱手行礼,在聿珏的问话之下站了起来。「就在娘娘与太子殿下击鞠后;你还记得,咱们俩过来面见娘娘,娘娘特地叫你传我入殿相谈……就已经定了。」
    这么早!远在她们偷溜出宫之前、他伤癒入营伍歷练之前、她御前册封之前!
    聿珏震惊的向后颠躓了几步,湘君赶忙伸手来搀。「你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她转向皇后,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你们什么都没有对我说!」
    皇后伸手去拉聿珏,「珏儿,回来坐妥了……听话!」
    聿珏难过又歉疚的回望着湘君,在她身后的湘君仅是眼观鼻、鼻观心,对她轻道:「殿下,宴席未完……莫要拂逆了娘娘的旨意。」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湘君……」聿珏轻唤,但无法再回话的湘君,只能将头垂得更低,静静退后一步。
    她只得百般无奈的再回到原来的位子上。
    皇后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声,「你别怪燁卿,是本宫要迟至今晚才让你知道。」
    她抬眼,声调哀戚!「母后!」
    「你可没忘之前你与燁卿弄出那件事儿,让为娘吓得提心吊胆?」皇后嘴巴上说着两人,眼睛却瞥向了湘君。「娘知道你总以为自个儿年纪轻,还不想嫁,就没想过燁卿是也老大不小;纵然他愿等,谷爱卿夫妻俩盼着孙儿,可不能再等啦。」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就为了这样?」眼泪如雨点般落下,聿珏视线已然一片模糊。「所以您怕我又跑了,忍着不告诉我,直到今儿个当着大伙儿的面逼我就范?」
    「珏儿!你这么说,可就太伤为娘的心了。」皇后咬牙,痛心地摇摇头,「难道你不喜欢燁卿?你这么说,莫不是在怨着娘替你做主了这桩婚事?」
    「聿珏一直以为您是宠我的!」她低下头,眼泪无声流淌。「我以为……以为您捨不得我早嫁为人妇,以为……以为您好歹要问过聿珏的意愿!怎知……」
    她脸色铁青,「娘是提点过你的……我当然宠你,所以才将你指给了最适当的人选;我左思右想,你与燁卿情投意合、两小无猜,合该是一对儿来着。」
    「我跟他?」荒谬至极!聿珏指着谷燁卿,不禁大笑。「我跟他只是兄弟!何来男女之情?」
    「既是男女,又何来兄弟?」皇后冷下声调,而聿珏却是一窒。「燁卿先与本宫谈过,后来本宫又私下到过君侯府上相谈,都认为你与燁卿这桩婚事,是美事一桩。」
    她收紧了聿珏的手,不啻是无声的警告。「这件婚事,咱们已是暗自筹画许久,就等你受封,如今燁卿又得了功名,正是办喜事的大好机会。
    「珏儿,为娘的不管你愿是不愿,这件事,就照娘说的办,明白么?」她举袖来替聿珏拭泪,沉声道:「娘不求你全盘通晓娘的打算,我只要你记住……不管如何,我都是为了你好。」
    *
    满心欢喜的赴宴,最后却因为一桩猝不及防的「终身大事」,落了个败兴而归;在她得知自己将要下嫁给谷燁卿,而且一向宠着她、由着她的皇后,这次说什么都不愿意撤除婚约时,她就该知道,即便是最受宠的公主,竟也有这般身不由己的时候?
    为了你好。
    就因为这句话,一切的一切,再无转圜馀地。
    回程路上,湘君一句话也没说。
    已成云暘公主的她,此夜便是她待在翠华斋过夜的最后一晚;聿珏独自进房,而湘君一语不发的跟在她身后。
    「湘君,我……」
    不过三个字,眼泪便要夺眶而出,她咬唇摘下金冠,招湘君进门。
    湘君半敛着眼,玉顏竟平静得出奇,彷彿今夜发生的事儿与她无关……又或者早已心疼心碎,麻木无感?
    「明明不是我的主意……可我负了你。」聿珏伸手欲牵湘君,却是给她躲了开。「湘君?」
    湘君倏地眼眶泛红,可嘴角偏偏是挤出一抹笑来。「殿下快别这么说;湘君明白你不愿意……况且,我早就料到,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你知道?莫不是你……你也知道这桩婚……」
    「湘君只是猜过。」她摇摇头,续道:「娘娘的心思我亦猜着几分。殿下现下的处境不比一般,只求让您早日离开皇宫……虽然全将你蒙在鼓里确实不该,却也非不能理解。」
    「你莫不是在替母后与谷燁卿开脱来着?」
    「湘君只是为了您设想……」她眨眼,流下泪来,「回头想想!你嫁给谷将军……也是好的……至少你们情谊深厚,他如此懂您,肯定是……将您放在手心里疼宠着……」
    她每说一字,便是心痛如绞。
    她有的,仅是一把无往不利的柳叶刀,能替聿珏挡下明枪暗箭,可若权势相胁,她便纵有盖世武功,也难保聿珏周全!
    谷燁卿能做到的,她不能;皇后当真是在替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打算,即便无意间牺牲了她们,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此时此刻,湘君怕是生平头一遭,痛恨起自己的是非分明!
    「好什么好!那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聿珏痛心疾首的大吼,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是否会给柳蒔松听见,双臂直是圈住湘君,活像是要将人给揉进身子里。
    「我说过,我不会放开你的!」
    ***
    目前2017上半年读者问卷持续中哦w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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