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总,董事长刚才派人来传话,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有要紧的事。”
    晏承背对着尹特助,默不作声地透过落地的玻璃幕墙俯视着某处。四十六层,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他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她走了吗?”良久,晏承轻声问道。
    公司里面的人有那么多小群,什么八卦都瞒不过他们,问尹特助,他还真问对人了。
    “走……是走了,”尹衡脸色犹犹豫豫的,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但是在一楼被人缠住了,看样子好像跟秦小姐有点感情纠葛,两个人在公司外面的空地那儿说了会儿话,现在秦小姐已经开车离开了。”
    “那人是谁,跟踪她来这儿的?”晏承回过头来。
    “不不不,”尹衡头摇的像拨浪鼓,“他们应该只是偶遇,宋聿先生是公关部和营销部请来的,为了给这次临岐湾度假岛的宣发计划拍宣传片。”
    临岐湾的宣发这块,晏承当初是全权交给手底下的人来的,请哪位明星或网红由他们部门自己定夺,不必一一过问,所以他不知道请了谁也很正常。
    想了想,尹衡本着职业性又补充了两句:“宋聿是最近文娱界热度较高的新生代演员,非科班出身,但胜在形象好气质佳。加上去年寒假档他参演一部悬疑剧的男叁号爆火,最近有很多公司都在争着抢着请他拍代言和宣传片之类的。”
    言下之意,希望他们的晏总不要因为对方是自己情敌这种个人感情原因迁怒宋聿,毕竟这可是个炙手可热的摇钱树,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晏承听懂他的话外音了,他深深地看了尹衡一眼,面容冷峻:“你放心,我一向公私分明,不会因为个人原因就公报私仇,扰乱临岐湾的项目进程。”
    那就好,尹衡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说出宋聿名字时老板那核善的微表情,让他差点以为对方要下楼当场让那位明星滚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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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衡第四次发现老板又在走神的时候,是他找他签字,看到文件翻开的页码,还是上次他进来时那页。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还在看这一页。
    但晏承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工作效率远不如以前。每次尹衡推门进去,都能看到他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失望。
    尹衡知道他在等秦小姐。
    秦招招喜欢在上下班通勤高峰期来公司,在办公室里和晏承互呛几句,偶尔也会和闻讯赶来的晏伯山吵一架,把这父子俩搅的鸡犬不宁了,再扬长而去。尹衡在外面当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还以为秦招招在和他家老板搞暧昧调情。
    但是自从上次秦小姐摔门而去,她已经好几天没再来过华润了。
    今天,她也没有来。
    尹衡不敢过问老板个人隐私,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猜测可能是晏董事长不满意秦小姐这个儿媳,所以棒打鸳鸯了。
    唉,怪不得晏董事长每次过来脸色都不好看,上次秦小姐离开以后,晏总也生气了,董事长再叫他去自己办公室商议要事,他也不理会。
    晏承不知道自己的特助在胡思乱想什么,但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是无端的焦躁,不能集中注意力,心底像有蚂蚁在爬、在啃噬,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从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里抽身出来。
    是因为秦招招吗?
    以前他们关系不好,他一年到头见不到她几面,就算见了面对方也不搭理他,他也没有这样过,照样日复一日地过来了。
    现在,她只不过每天出现在他面前,持续了这么几天而已,一旦她不再找来,他就开始不习惯了?
    更可笑的是,他明明知道她找过来只是为了耍他、气晏伯山,他明明知道的。
    她不闹了,他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平静,他可以继续专心工作了,他不是应该高兴的吗?
    晏承平日里最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平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溃不成军了;或者说,只要和秦招招有关,他就没办法冷静下来。
    生日派对上打伤路存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尹衡离开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不到两分钟,就看到他家晏总火急火燎地从里面出来,他忙站起来:
    “晏总,是有什么急事吗,需不需要我安排……”
    “我去一趟董事长办公室,”他打断他,没走两步又折返回来交代:“要是有人来找我,你帮我接待一下。”
    这个“有人”指的是谁,尹衡当然明白了,忙不迭点头。
    就是有点奇怪,晏总不是还在生董事长的气吗,怎么现在又愿意过去了?
    连门都没敲,晏承推开晏伯山办公室门的时候,里面站了大概五六个华润的高层,正给身居高位正襟危坐的晏伯山汇报着什么。
    儿子失礼,晏伯山倒也没生气,挥挥手让那些人先出去了,又吩咐助理给晏承上杯咖啡。
    他老了,不爱喝咖啡,茶水间里备的都是茶叶,只有儿子来的时候,特意为他准备的咖啡才能派上用场。
    “有什么要紧事吗,这么急吼吼地找过来?”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晏伯山罕见地和蔼可亲起来,刚才面对下属时一身沉稳的威压也消失不见,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他是个多么疼爱儿子的好父亲。
    如今的晏伯山对待晏承,态度较幼时可谓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可惜他这份迟到的“父爱”,晏承一直不愿接受,让他颇为头疼。
    晏承向来不愿对晏伯山做任何表面功夫,他也不想绕弯,直接开门见山道:
    “关于你之前说的,由我出面和恒远各位股东面谈,收购恒远余下那23%股权的事,我可以做。”
    晏伯山神色一凛,似乎有些意想不到,但很快他又笑了:
    “你之前不是一直不愿意做这件事吗,怎么现在又肯了?”
    让晏承出面会谈收购股权的事,其实他自己也可以做,并且也准备开始做了。只是他这个儿子身为华润的继承人,他免不得要给他铺路,锻炼锻炼他。可是晏承却不懂得他的苦心,一味拒绝,总还想着小的时候和秦家那个秦招招的微薄情分,不愿意做这件事。
    殊不知,如今的恒远早已是强弩之末,被他收入囊中是早晚的事。如果秦招招识相,握着手里那不足40%的股份,他倒也可以网开一面保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但说一千道一万,收购那23%的股份,获得恒远决策权,他晏伯山势在必行。
    晏承面无表情:“我想通了,在商言商。说句不好听的,未来我是华润唯一的继承人,收购恒远股份、扩大华润商业版图,对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晏伯山眯了眯眼,眸色浮沉,叫人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算计——现在的晏承提起恒远居然这么冷漠,倒好像完全忘了几年前秦家大厦倾塌,自己满眼怨恨、疯狂指责他这个父亲的时候了。
    不过这样也好,正和他意。
    “好,不愧是我晏伯山的儿子。”男人一脸得意,仿佛自己终于培养出了合格的继承人。
    毕竟在他这儿,够狠,够毒,才能把事业做大做强,没有通天手段,哪有家财万贯。
    晏承垂下眼帘,“关于收购股份这件事,我还有一个建议。”
    “什么?”
    “让秦招招回恒远上班。”
    这话一说出口,晏伯山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古怪——他花了那么多年,费了那么多精力心血,才把华润做大,把恒远搞垮取而代之;秦招招身为已故的秦韬唯一的女儿,他不得不防,恒远那些高层以各种理由阻挠秦招招回去,自然也是他的授意。
    可如今晏承说让秦招招回去?
    似乎早已料到晏伯山会是这种反应,晏承接着道:“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是权宜之计,省得外界猜测纷纭。毕竟,背信弃义、赶尽杀绝这样的名声对您来说也不好听。”
    “倒不如做个样子,让秦招招回恒远,到时候就算恒远成为华润的囊中之物,我们也不至于落下话柄。”
    晏承口中的“我们”,显然极大地取悦了晏伯山。
    一直以来,他这个儿子和他之间总有隔阂,父子关系也越来越疏远、冷漠。可说到底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人到中年,想缓和一下父子关系却一直不得其法,现在倒好,他自己想通了。
    晏伯山很满意,只觉得亲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只要儿子孝顺、能干,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以后还不都是他的?
    “……好,还是你思虑周全。一个秦招招而已,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浪。”他笃定道。
    从董事长办公室里出来,晏承手机振动了两下。
    是徐恕发来的消息:
    “明晚的高中同学会别忘了,班长和孙普特意跟我交代了提醒你,全班现在就属你身价最高,都等着你结账呢。”
    “对了,宋聿和招招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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